故乡的山

故乡的山

辛丑年未，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我居家坚守了。家居南三环外，天气晴好的日子，我便坐在阳台上喝茶读书，暖融融的阳光照遍全身，十分惬意。读累了，便凭栏远眺，湛蓝天空下，巍峨的秦岭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静默着，大小山峰苍黄起伏，在高远的天际间绵延不断，一直到远方。看着这隐隐绰约的山峦，一股熟悉亲切的情素从心底油然而生，我又想起了遥远故乡的小山岗来……

我的家乡在关中西部、千河的源头，那里也是秦岭山脉的余脉延伸段，大山的名字叫关山，而故乡就位于关山的群峰之中，四周都是大山不一、形状各异的山梁丘峁所包围，故乡的小村子便座落在一座小山阳坡半山腰的旮旯窝里。立于村子高大的罩庄树白荆树下，举目四望，都是群山环绕，大小山峰相连相接，一山接一山，山外有山，绵延不断，望不到头，夭空就像一个巨大的穹顶，在这些山顶上盖着似的。

故乡的山啊，真是太多了。南边的叫鸡爪山，后面的叫后梁，再往后叫后山，前边的叫前梁，再向前因山的形状似犁地的铁铧，于是叫铧尖。北边的叫北岭子。对于大山里面的小山丘、梁、峁，就更多了，也都是以形状、用途、田地的亩数、方位等等命名，如三晌地、四晌地、六晌地、大湾里、大湾台、背后垮、翻境硷、炮方上、罐道口、马家门、后槽里、大渠里……真是多不胜数。

故乡的山，虽然没有华山、泰山等五大名山知名，也有没昆仑、秦岭那么高大巍峨雄浑，它是那么的矮小、普通，甚至在祖国地图上连一个小点都没有，但它在父老乡亲眼里，是那么的高大，在我的心中是那么的美丽和重要。春天里，它一样拥有山花灿烂，鸟语花香；夏天里，它一样满山碧绿，清翠叠韵；秋天里，它一样层林尽染，五彩斑斓，山果飘香；冬天里，它一样苍黄静默，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总是在村子最古老最高大的白荆树下的平地上玩耍，大人们围坐在树下闲聊，妇女们则三五成群边聊边做针线，好不热闹。等大人们上山到地里干活、大孩子们去上学、或放牛时，我便没有小伙伴玩了，于是我独自站在大树下，便抬头望山了。看东边的山，看南边的山，看西边的山，看北边的山，看山上的树林、石头，看山上的田地，看田地里长的庄稼和劳作的山民，还有在山林里吃草的牛、羊。我感到这些山太神奇了，居然这么高这么庞大，山上长满了一片片茂密的树林草木，布列着那么多田块，一绺绺一条条，在半山腰缠绕着，田地里能长出绿油油的小麦、粗壮的玉米，还有土豆、谷子等，还有那么多鸟儿、野兔、山鸡等等，还有我们村子里这么多房子、这么多人，对面的村子的房子、很多的人……这么多东西，真是太沉重了，山能驮住吗？看着看着，我就会有许多问题，产生无限遐想，总想知道这些山力量到底有多大，它们又延伸到哪里去了，山的背面又是什么？

等长大一点，我开始跟着大人到村子周边的山上去玩。沿着弯弯曲曲、狭窄的山道，我来到田地里，看到田地好多好大呀，一片片一台台，爬负在山坡上，有的就是一整面坡，一直到山顶。村子里的大人们就在各家的地里劳作着。父亲赶着牛儿，扶着犁，把一块很长很宽的田地半天就翻一遍，田里的黄土就变得蓬松、舒展。而田地边上的树木真多，有粗壮高大的，有细小低矮的，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小牛儿在林子里悠闲的吃着草，叫不上名的山鸟在林子里穿梭，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鸣叫，但林子太密了，叶子太浓了，我看不到它们的身影。望着这片茂盛的林子，我多想走进去转转，但妈妈不允许，我也不敢进去。

四季更替，岁月流逝，不知不觉间，我可以跟着大哥去放牛了，那真是太兴奋了。我和大哥、还有村子里的伙伴们一起赶着牛，走向山林。村子里的牛儿好多啊，在弯曲的山道上，牛儿排着长长的队伍，不紧不慢的走着，牛脖子上的铃铛清脆的响着，我们大声说话，大声喝喊着牛，笑着，这阵势好似远征的军队在急行军，好不威风。

赶到山坡上，牛儿便钻进林子里去吃草，我们小伙伴们就开始玩了。比赛上树，比赛谁扔石子远，取胜者，欣喜万分，一脸骄傲。输者，极不服气，暗自练习。集体玩一会儿，大家就分散去看牛儿，以防牛儿去偷吃庄稼。而真正放牛的乐趣，则是因季节不同而变化。春天，山花烂漫，野山杏、梨、桃等花儿开了，大家就去折花玩，经常上树一摇，便是一阵花雨。不久，花儿都谢了，便结出果实来，大家就开始开心享用了，从暮春开始，有羊奶子、野草莓、到杏、桃、梨，还有五味子、野葡萄、山瓜、山楂等，大山就像是一座百宝箱，给山里的小伙伴们提供着免费的零吃，让大家对故乡的山十分喜爱，如着迷一样。

慢慢的，我胆子越来越大了，可以独自进山放牛、砍柴火了，还学会了挖草药、拾野生木耳等。

上学后，我一下子对读书充满了兴趣，也慢慢的懂得，只有读书才能让我走出这大山，实现到山外看看的理想。但是家里穷困，拿不出钱来供我上学。为了解决上学费用，我想到了故乡的山，想到了深藏其中的山药材，有柴胡、青艽、穿地龙，还有菖蒲等，还有木耳等，这都是好药材，能用来换钱。有钱我便不会辍学，可以去学校静心读书。为了凑足学费，我利用课余和假期，不顾天雨潮湿，昌着醋暑炎热，独行穿梭在故乡周边的大大小小山丘梁峁中、荆棘丛林中，奔跑在每一条山沟、每面山坡、每片荒滩上，寻找各种中草药。在我的记忆中，每天放学后，我顾上吃一口饭，带上一块馍，便背着竹篓，提着镢头，独自上山，来到较远的山林里，一边给猪割草，一边挖中草药，顾不上休息一会儿，惟愿太阳走慢点，直到夜幕降临，我才急急忙忙背着草和挖的药回家。若挖到好的药材，我便高兴的忘了饥渴和疲劳。最盼望的是夏天，几场暴雨后，我不顾湿滑，便独自进入阴湿的山沟背阴处，在干枯腐朽树木上采摘野木耳等，这是上等食材，既可以食用，而且收购价也很高，若采摘一竹篮，就够我半学期的费用，每次能采摘到野生木耳，都会让我高兴好几天。

是啊，最让我对故乡的山着迷、感激、以致永远怀念的是，故乡的山以它博大的胸怀，哺育着乡亲村民，更是支持供养我完成了学业，以便能走出其怀抱，来到外面更广阔的天地，过上了与父老乡亲不一样的生活。如今，故乡的山，在许多村民的眼中，是偏僻、落后的象征，也是贫穷的代名词。由于这一座座大山的存在，父老乡亲世代耕种的是陡坡田，广种薄收、靠天吃饭；由于这一座座山峦围绕阻碍，村子交通不便，信息闭塞，进出困难，大家日子过得苦焦；也是由于这一座座山村，让村民望山兴叹，成为脱贫致富奔小康的拦路山。好多村民，借用国家生态移民扶贫政策，搬迁出去了。故乡的村子，已有一半左右的住户搬走了。回到村子，一派衰败萧条的景象，令人心中五味杂陈。

故土难离。做为远方的游子，我始终铭记着儿时故乡，特别眷恋故乡的山，对故乡的那一座座山峦充满了感激，永远难以忘怀。在我的心中，故乡的山永远是根是魂，更是无私奉献的父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