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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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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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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连载

 

第一章

2013年六月中旬,江东省的云山市。

 

蔚青,云山市首任“驻京办”主任。这个身上流淌着北方人血液的女人,时隔多年,决心要和云山政府打一场官司。

 

南方特有的“梅雨”期,云山市的天空被滚滚的乌云笼罩着,路人不时会被突如其来的阵雨淋得四处躲避。

 

城东转盘,一辆红色的大众出租车由西往东驶来,缓缓地靠往东路口右侧停下。蔚青从后排打开车门,先探出双脚落地,随之身体挪出车外站定,关好车门,挥挥手示意司机离开。

蔚青前后左右看看,确定一下自己所处位置。转盘南路口通往市政府办公大楼,低矮的小叶黄杨、红叶石楠灌木丛,平整地向南延伸,把新修宽敞的八车道路一分为二。车道和两边人行道之间,挺立的是长江以南亚热带地区特有树种——香樟树,一顶顶球形的碧绿树冠,在天空中画出优美的曲线。

与油画般道路形成鲜明对比,蔚青脚下这条是往东通往文县的国道。除了道路北面寥寥几栋新起的白色大楼,放眼望去路南面几乎就是一个大工地。楼房大多已变成废墟,有没拆的楼房,一眼望去也是空空荡荡,门、窗具已拆除,墙上大大的“拆”字下挂着着斑驳的墨汁,看似拾破烂的人在拾旧铁、木板、纸箱……一片萧条中,带着黑色墨镜、一身鲜亮桃红丝绸套装、乌黑长长的卷发在风中飘逸的蔚青显得有些突兀,她拿出手机,准备给吴铭一电话,正好身后远远传来“蔚青、蔚青”的叫声,扭头一看,正是吴铭一沿着废墟中开出的运送渣土小路向自己小跑过来。

吴铭一比蔚青大两岁,从小两家院子相隔百米,自然日常走动的便比其他人要勤些。蔚青高中时期骑自行车上学,几乎是每天放学归来,他都会巧合般站在大门口,似是玩耍,却更像是等候。而那时或许是太熟的缘故,蔚青从来没往别处多想,每每碰上,便听他调侃几句笑话后回家。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在云山市委市府所在地的玉溪区人民法院,现任法院立案庭庭长。算起来也有近二十年没见面,吴铭一基本没啥变化,南方人身材,1米70个头,瘦小的身体外套宽大的深灰色休闲西服,黑色西裤裤腿蹭的斑斑石灰,脚上的黑色软底休闲皮鞋蒙上厚厚的灰土,隐隐遮盖住鞋面开了的好几条裂缝。蔚青忍不住数落:“我说吴大法官,能顾忌点儿形象吗?不好好在法庭敲法锤,跑这敲砖头来了?”

吴铭一脸上挂着少年时便有的招牌式笑脸,眯缝着双眼回道:“你这从北京过来,对我们小城市的人不能要求过高呦!这一片要开发,就面临大面积拆迁。可城东郊区以农户居多,都来闹事,没办法,政府从各单位抽调人员来配合拆迁工作。我被法院抽来配合‘拆迁办’协调纠纷,每天去那些闹事或钉子户家里做安抚、协商动员工作,嘴皮都磨破。坚守一年了。我就是那砖头,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你看看,这就是我平常的工作服,每天弄得灰头土脸的,回家被老婆骂。”边说边转身指着废墟深处一临时搭建的绿皮工棚,“喏,看见没,那挂着‘城东拆迁办’牌子的简易房就是我们办公室,要不要去坐坐?”说着话,蔚青感觉有零星雨水打在脸上,伴着风吹的手臂丝丝发凉,就开玩笑说:“还是改天再专门来检查你工作吧!今天办正事,我让你帮忙推荐的律师在哪见面?”

吴铭一收起脸上的笑容,转为严肃地对她说:“那我们走吧。不远,就在马路对面写字楼。已经约好了。”一边在前面带路,护着蔚青避开往来车辆穿过国道,一边说着:“你寄来的材料我认真看了。我个人认为,从法律层面来讲,对方在程序上是有问题的。但是从你我交情来说,我要提醒你,如果要提起诉讼,你面对的不是个人,而是一个强大的组织,云山管委会是云山市政府派出机构,地市级单位。在云山,可没几个人轻易敢和云山管委会叫板。”见蔚青低头不语,吴铭一接着说,“所以,你让我帮你推荐律师,根据你这个案件类型,云山市水平好的律师当中,有两个合适人选:一个是汪国峰律师,另一个是李正中律师。权衡一下,李正中呢,名气不小,但和政府走的很近,是否能尽全力为你抗争,我心里没把握。考虑再三,还是觉得汪国峰最合适。一来他是云山市委党校法律专业的副教授,法律知识面广并且扎实,二来他性格中有敢于挑战的特性,这一点在你诉讼过程中尤为关键”。

蔚青点点头,缓缓地说:“看来我顾虑的,你已经想到。从有了打官司这个念头起,我确实犹豫过,不是不敢打,而是一旦开打,就是和老东家撕破脸,我都能想到在云山会掀起什么样的波澜。那么当地律师他能否敢于跟我一起同舟共济,是需要胆量的。”吴铭一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说道:“以你之前在云山的知名度,真走上法庭,在云山市可就是一大新闻呀。先听听汪律师怎么说吧!”

汪律师的“天道”律师事务所设立在国道北面新起的商住两用楼内。吴铭一在一楼电梯口停住脚步,按下电梯按钮,对蔚青说:“按法院规定,法官不能帮当事人推荐律师。我是请市委党校的朋友代为联系的汪国峰律师。你一个人上去,我回避一下。你结束了给我电话。”蔚青点头表示理解,坐电梯上到八层。敲开门,年轻的女助理听蔚青自报姓名后,立即很热情地招呼着。因为是提前预约过,蔚青直接被带进主任室——汪国峰律师办公室。敲敲门,屋内办公桌后原本坐着的男子随即站立起身,蔚青猜想:这一定就是汪国峰律师本人了。女助理相互介绍双方的同时,蔚青和汪律师律师同时伸出双手握了握。

蔚青多年与人打交道,一颦一笑和举止礼节,多少带有职业色彩,既让人感到客套亲和,却又点到为止不可冒进。两人笑脸相迎、握手寒暄的瞬间,蔚青已经如扫二维码般把汪国峰律师上半身扫了一遍——与北方男人相比,汪国峰律师显得身材很瘦小。上身是考究的纯白涤棉衬衣,稍稍敞着的领口,露出细长的脖子,配上精心修剪的短发,能感觉其人无论是工作和生活中,都是个严谨、讲究的人。白净的脸庞挂着笑脸,露出两排烤瓷般白牙。高而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钛金眼镜。透过镜片,一双笑得眯眯的单眼皮眼睛,透着南方人的精明和律师学者的理性。蔚青心里已经暗暗有了底。

汪国峰律师请蔚青在办公桌对面椅子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我听党校同事说了大概,但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如果仅仅是劳动关系纠纷,双方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协商解决呢?一定要走法律程序?你是怎么个想法?”

蔚青笑了笑,嘴里说着:“汪律师,您一连串这几个问题,我却是三言两语难以回答清楚。我也知道,上法庭打官司是下下策。事到如今,我也是被‘逼上梁山’哪!”一边把一直捏在手里的牛皮纸资料袋打开,抽出一叠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说:“我专程从北京赶来,跟您见这一面,说明对于我来说,不是小事。我想当面听听您的意见,然后回答您刚才的最后一个问题——我的想法和决定。您看可否?”

汪国峰律师定睛看了看她,没说话,接过材料,顺过来一张一张仔细地翻看。趁他低头看文件这会儿时间,蔚青活动一下上身,接过女助理送进来的一杯茶,小缀了一口,抬头观察了一下屋内四周。刷白的墙上没多余的装饰品,枣红色复合木地板光亮得晃动着人的倒影。不是很宽敞的房间,一张两米多长,宽近一米的猩红木质办公桌,摆放中间,正好把主人和来访者之间形成隔断。靠门那边墙摆放一套皮质黑沙发和茶几。主人座椅后同色多层木质玻璃门文件柜贴着三面墙,和办公桌正好把主人围在中间,两边各留出不到一尺的距离让人进出。蔚青心里暗叹:也就主人这么瘦小,如果是自己这身材,挤进挤出该有多费劲儿!

一刻钟功夫,汪国峰律师把材料收起,放到办公桌,问:

“你这属于干部任命,准确来说应该是人事关系呀!即便是劳动关系,从现有的任命文件和给你一直缴纳那么多年社保费用的资料来看,双方的劳资关系也是事实存在的。在此期间,你们之间是否办理过任何形式的终止手续?比如书面提出辞职并给你批复?或以任何方式通知你办理手续?”

 “都没有”

汪国峰律师又问:“在此期间,你有找过对方解决吗?

“有找过。因我人在北京,不能经常专程回来找他们。电话催问,他们推诿;上管委会去找,或答复会研究,或回复换了领导,不清楚之前事情,把我当球踢了这么多年。毕竟去一次管委会,来回交通不是很便利。一直到几个月前,我再次上山,正式书面递交,要求解决驻京办遗留问题,他们才给予书面回复——否认之前的劳资关系。” 蔚青回答

汪国峰律师起身给蔚青茶杯续水,自己也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放下后说:“就目前手上的证明材料,你完全可以提出你的主张,这不是对方想否定就能否定的了的。”

蔚青见着汪国峰律师淡定的表情,话不多,却是那种毫不犹豫地肯定的语气,直觉告诉她,找对人了。

离京前,蔚青是做了不少功课的。凭借着之前在北京数十年的闯荡和拼搏,她早已打下牢固的人脉基础,其中自然不乏人力资源和法律方面专家。之所以不委托北京律师,而决定从云山当地聘请律师,蔚青有几方面想法:北京律师见识固然多,案例多经验丰富,去云山打官司水平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北京离云山市路途遥远,区域、时间跨度都会很长,很不方便。而在云山市当地聘请,地面熟,更方便了解案情,当然能节省部分成本费用也是其中考虑因素之一,毕竟不是多大标的的经济案件,关键是要找对合适的人!蔚青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抛出最后一个、也是关键性的问题:“汪律师,您觉得是否存在‘诉讼时效’问题?”

“不存在‘诉讼时效’问题!你和对方从来没解除过劳动关系,双方的劳动关系一直存在呀!”蔚青话音刚落,汪国峰律师不加任何思考的接口,又紧跟一句:“这一点毋庸置疑”。

此话一出,蔚青身子往椅背一靠,略显紧绷的脸立马显得松弛,脱口而出:“那就打吧!决定了。”

只是此二人,谁都不曾料到这决定性的拍板,之后在云山市乃至江东省司法界会掀起惊涛骇浪,直至最高检。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去年的十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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