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林靳老师意外愣住是有原因的。蔚青所说的《万里春色满家园》是总政歌剧院新排的大型民族歌剧《党的女儿》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一个经典唱段。这一长达六分钟的唱段是女主人公在英勇就义前内心的一段独白,把女主人公对死的轻蔑、对敌人的憎恨、对孩子的不舍、对家乡亲人的依恋、对美好明天的向往等情感集中表现,使全剧的感情色彩得到升华。就这一首运用了大量的戏曲板腔变化的高难度的咏叹调,对于有多年专业舞台经验的老演员都是个挑战,更别说在声乐方面整个一白丁的蔚青。难怪林靳老师会感到惊讶!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根本不抱任何希望,等你蔚青抡不上去的时候再说,林靳根本不需要看蔚青递到面前的曲谱,他太熟悉自己的教学曲目了,随着他十指在琴键随意的流动,琴槌敲击琴弦,《万里春色满家园》的前奏声响起,蔚青张口高亢地唱出“我走,我走,不犹豫不悲叹,啊……"。
这首歌是周芹老师丈夫让蔚青抄写的歌谱,教她唱的,只不过没教她如何运用方法,好在歌词还能背下来的。尽管中间蔚青唱错两个音符,但林靳老师并没有马上停止弹奏指出来,而是继续认真地弹奏完整个唱段。终于,在蔚青气不喘,脸不红地把最后一个长长的高音唱完之后,心虚地看着林靳老师,不敢说话了。
只见林靳老师先是十指停在琴键上,而后突然把琴盖盖上,抬头问了让蔚青多少年过去依然记忆深刻的一句话:“你早干嘛去了?!”
蔚青吓得不敢说话,不知是否因为自己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行为触犯了林靳老师的尊严,还是自己哪出了错却不自知?紧张的她根本无法对林靳老师这句话快速做出反应,只好低着头不敢回话。
林靳老师不等她回答,扭头对坐一旁的几个姑娘们说:“你们听到没有?她没有一点儿唱歌如何发声的基础,但她的音域非常宽,大白嗓,唱完一点儿都不费劲儿,这么一首高难度歌,她好像在唱小调,而且声音特别干净。我经常说,我宁愿教一张白纸,也不愿教带了许多毛病来找我上课的。就好像一张白纸,我怎么教,就是我画的;可一张五颜六色的纸拿来让我再画,我怎么画?我得先把你那些习惯先改了,再教我的东西。”听到这,蔚青才舒了口气——没批评就是表扬了!这时才慢慢回过味儿来,心里暗想:我早想找您林靳老师呀!可我上哪儿找呀?!
林靳老师说完,重新打开琴盖,抬头认真地对蔚青说:“你现在去声乐系办公室找一下小梅老师,就说我说的,办一下声乐系单科进修的手续。从下星期一开始,每周二上午来我这上课。”说完开始点另一个学生的名,准备上课了。于是蔚青说了句“谢谢林老师”,和那几个学生点点头,便退出教室,回到二楼把上课证还给琴房管理窗口,女校工看看墙上时钟,把费用结算后余钱退还给她。
蔚青是一溜小跑欢快地冲出附楼的。她太意外和激动了!憨子有憨福,这句话在她身上灵验了。 一上午,整个过程如做梦一般,让蔚青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确实发生了的。
办完手续,恍恍惚惚地出了中国音乐学院大门,站定,再次回过身,看着校内广场、教学楼宏大的建筑——中国最高音乐学府,再捏捏手里握着的进修证,她确定了:这不是梦!从小到大的梦想,今天、此刻,终于成真!刹那间,蔚青感觉眼睛开始模糊。响起小时候曾经偷偷给朱逢博写过的拜师信、想到周芹老师给自己说的那句“你看不到自己的好”、想到刚才自己冒冒失失唱咏叹调、想到林靳老师问的“你早干嘛去了?”……蔚青从老穆口中已经知道,即使是中国音乐学院本校声乐系学生,也没几个学生能有幸分到林靳老师门下。今天上午的考试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般,自己终于闯过来了!此刻的幸福感,满满地充盈着蔚青全身。她要赶在第一时间,把这好消息告诉鲁伟。幸福来临的时候,是一定要有人分享的。
回到酒店,已近中午开餐时间了。鲁伟和老穆正坐着喝茶,看着蔚青匆匆小跑进餐厅,浑身上下仿佛每一个细胞都透出来的喜悦,已经告诉他俩上午考试的结果了。
蔚青来不及坐下,直接站着,兴奋地用比平常说话快一倍的语速,连比带划地把上午怎么到学校,怎么找到林靳老师教室,又是怎么考试的情况,一点不落下地跟鲁伟和老穆诉说了一遍。说着话,突然想起还有进修证,连忙拿出来给他俩看。老穆接过进修证,笑着说:“我说吧,你要有自信心嘛!不过,我还真没想到这么顺利。”
“真的是紧张死我了!” 蔚青拍拍自己胸口。
鲁伟招呼着一旁的服务员姑娘,对蔚青说:“你得好好谢谢老穆哥。安排几个好菜,首先犒劳你老穆哥,一并为你庆祝一下!”
蔚青连忙说:“必须的,必须感谢老穆兄!”
老穆也受她情绪感染道:“这确实是个值得庆祝的事。我只是牵了线,最后能成,还是靠人家自己本事。说是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没有天赋,机会也不会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