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谁都不曾想到,这场偶遇,却在蔚青之后与命运抗争的关键时刻,汪利民成为助她一臂之力的朋友之一。这也许是得益于蔚青从小到大始终对待任何人都能保持平等之心。
蔚青父亲解放前随大军从山东一路南下,在上海某指挥总部工作。但解放初期上海资本家通过米棉之战,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扰乱市场秩序,从而导致社会动乱,以此来排挤中国共产党和新中国的领导。年轻的父亲没有贪恋大上海,毅然带领工作队奔赴产粮大省湖北省、江南省、江东省调集粮食等物资,支援上海和新中国的建设,最后留在江东省云山市支援当地经济建设。正直的父亲任劳任怨地服从组织安排,在云山的每一个领导岗位都和基层群众打成一片,得到当地人的尊重和很高评价。后来的每一次政治运动受到冲击时,在当地没有一个亲戚的蔚青母亲,得到下属和当地老百姓自发的保护。蔚青就是在文化大革命造反派武装攻打单位大院(包括家属区)那个一片混乱的夜晚,即将临盆的母亲被造反派私下放走,送到下属在郊区的家里出生的。这一切后来大家也都认为是父母善心得善报所致。
没过几天,汪利民通过王建坤向蔚青发出了邀请,前往联络处聚会。因为鲁伟有应酬,蔚青便单独赴约,她提前让厨师长准备了一些便于携带的潮粤特色卤菜,打包好,前往约定的地方。
司机按所说地址,一路开到北京南城宣武区。在虎坊桥附近一片旧城胡同踅摸半天,终于找到阡儿路胡同的一栋三层老式楼房,楼房大门处挂着“宣武区××医院”的牌子。蔚青让司机先回去,自己拎着大塑料兜装着的几个方便盒,绕着楼房走了一圈儿,终于发现了“阡儿路小旅馆”字样的木制牌子。那时旧城区是允许在单位所属宿舍楼房开设小规模旅舍的,很多是员工私人承包经营。
顺着牌子挂着的小门走进去,只有一条往地下室的通道。顺着水泥阶梯,蔚青手扶着光秃秃的水泥墙壁,在昏暗的光线中往前走。忐忑不安中,终于听到前面传来有人在大嗓门说笑,夹杂着锅铲敲打铁锅的声音,蔚青大叫了一声“王建坤”,远处传来回音,停顿了两秒,沙哑男中音在空中回响:“在这呢。”
首先迎出来的是汪利民,搓着两手掌,满脸笑容说:“蔚青,你好!欢迎到我们这来视察慰问。”
王建坤在身后慢悠悠的走出来,向蔚青招手道:“来,快进来。正等你呢。”
此刻的蔚青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瞪大了两眼,微微张开了嘴。汪利民看出她的吃惊,赶忙说:“不好意思,我们这条件差,但相信蔚青不会因此瞧不上我们老乡的。”
蔚青走进屋子,这是几个小房间连起来在外加门的一个大套。最外间门旁边放一个大炉子,是烧蜂窝煤的那种。炉子上顶着一个铁锅,盖子盖着,盖边缘“噗噗”喷着热气,锅里正烧着菜,空气弥漫着五花肉的肉香,一闻就知道是红烧。墙根下对着一摞摞黑色的蜂窝煤饼。四个小房间门都敞着,可以直接看见有的小房间只放一张小床,有的小间并排摆放两张木质简易单人床。每间房数量不等地码放着纸盒箱,蔚青猜测都是装着茶叶之类云山土特产。条件之简陋,确实让蔚青吃惊,在一张陈旧的老式木制办公桌旁边的椅子坐下,她问汪利民:“既然是‘驻京办’,云山市政府不拨经费的吗?最起码要满足最基本的生活条件呀,在外创业虽说不会比家里舒服,但是也不能太苦了你们,无论如何也是一个政府的形象呀。”
“就给我们这个牌子。经济协作办说没钱,给我们牌子,靠自己创收。就是三无——无经费、无办公地址、无工资。”没等汪利民回答,煤炉旁站着的一个25岁左右的胖小伙子接了口,他正弯腰掀着锅盖,掀起一刹那蒸汽直往上冲,又由屋顶往下散开,弥漫着整个房间。
汪利民看他一眼没说话,心里暗暗有些责怪他对嘴,转过脸对蔚青笑笑说:“有‘驻京办’这个牌子,我们就能干很多事儿。”
这是蔚青第一次了解到“驻京办”这个机构。她岔开话题,四下看看,除了王建坤、汪利民和小伙子,那天晚上去“紫金”潮粤吃饭的三人不在,便问:“还有三个人呢?”
“他们送货去了,马上就回来。”汪利民右手拿起烟,猛吸了一口,低下头眨巴了一下眼睛,右手推了推眼镜架。
蔚青把刚才放桌上的塑料兜重新拿起了,对王建坤说:“正好,我带了点自己餐厅的卤菜,凑俩小菜。辛苦你了,帮忙打开装盘呗。”
没等王建坤接话,汪利民赶忙站起来接住,说:“这事儿我来。”
很快,外出送货的三人回来。菜上桌,虽一切从简,但热闹的气氛始终贯穿着整个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