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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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顺着狭窄杂乱的小巷往前走，巷子尽头突然出现一个开阔的大院子，“这应该就是中央民族乐团宿舍了！”蔚青心里想着。院子里停放几辆小汽车。院子南侧是一栋老旧的四层楼房，她顺着楼房东边的楼梯上到二楼，有一扇对开的门。门是木质的，油漆剥落，上半部分由四块玻璃镶嵌，已经破旧不堪。推开门，就是长长的走道。这种传统的单位宿舍，蔚青很熟悉，小时候在云山时，组织上给父母分配的就是这种宿舍楼，一门一家，有单间的，有两室套间的，没有厨房和卫生间。卫生间是每层楼公用一间，一半装着几个推拉门档的蹲坑，一半是安装几个水龙头的水管，方便每家清洗日常生活用品。根据房门口堆放的灶台和杂物，可以推断有多少家住户。见靠走道头上有一中年男子在收拾灶台，便张口向他打听辛思明家住哪间，男子很礼貌地给她指点就是右手边第四家灶台那家。
蔚青走到房门口，门开着，挂着一布帘儿，这种布帘儿起到遮挡住家隐私的作用。她开口轻声问道：“请问辛老师在吗？”
里面传出一低沉的男子声音：“进来吧。”
蔚青用手撩开布帘儿，走进去。靠窗处的摆着一张办公桌，桌上码放着许多白纸、书籍，一男子背对着门，埋在书桌前正写着什么。
听到蔚青走近的声音，男子抬起头，转回身，摘下眼镜问道：“你是蔚青？”
“是的，我是蔚青。请问您就是辛老师？崔老师让我来找您的。”
男子把原本对窗的竹藤椅子调转了方向，仍然坐着，但已是面对着蔚青，回答道：“我就是。来，坐。”手指指桌子旁一三人沙发。沙发应该是很多年了，外面包着布料做得套子。
蔚青顺从地坐下，和辛思明老师近距离面对面坐着。短暂的沉默，双方都在相互打量着。辛思明老师穿一件长袖白衬衫，外套一毛线背心。五十岁左右，根据他坐着的高度，应该不是大高个子。微胖，圆圆的脸庞，一眼望去最显眼的是一双细长的单眼皮眼睛，眯缝着，是那种自带喜感的长相。
见蔚青忍不住的两嘴角提起，辛思明老师眯缝着眼开口说道：“崔老师说你要曲目？要什么类型的？我这大的、小的，长的、短的，都有。”
本来就在强忍不笑的蔚青，一听此话，再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猛然间觉得不妥，赶紧用两手捂住嘴，干咳两声后，恢复认真状，对辛思明老师说：“我想参加江东省电视台的歌手大赛，不知辛老师这有适合我参赛的曲目没有？”
辛思明老师指指身后桌子上几摞纸，说：“这全是。”
蔚青站起来，这才发现桌子上码放的不是平常的打印纸，大多是大张的谱纸，密密麻麻的全是五线谱。“哇！这全是您的作品！”蔚青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我怎么选呀！”
“所以嘛，没具体哪一首，我怎么知道你适合唱什么歌？我怎么帮你找？”辛思明老师摊开两手，一脸懵状。
两难间，蔚青突然想起崔老师电话里提醒她的那句话，突然明白过来，立马道：“要不这样，请辛老师听我唱一段如何？您觉得哪首适合我的音色，我就唱哪首，您看行吗？”
辛思明看看蔚青，感觉到这是个悟性不错的姑娘，这个建议让他没法反驳。到这时，他才站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沙发对面墙的长条凳前坐下。蔚青正纳闷，对方已经揭开一个紫红色丝绒罩子的一边，原来是一架黑色星海120型钢琴。他边打开钢琴盖子，边扭头对蔚青说：“来吧。唱什么？”
蔚青赶紧站起来，走到辛思明老师身旁，谦恭地说道：“我会唱的新歌不多，要不唱首老歌？”
辛老师不说话，两手在琴键上一划拉，便是流水般的音符。蔚青一听，这是经典电影《上甘岭》中的插曲——《我的祖国》，听弹奏了一小段，重又回到前奏部分，她很自然地随着音乐开口唱起“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一首歌曲唱完，辛思明老师扭头盯着蔚青说：“多漂亮的声音！”刚夸完，紧接着就转了语气：“一听，就知道是学院派教出来。”
蔚青用不解的眼神望着辛老师，等他继续说下去。辛老师说：“你现在是在用方法唱，用美声的方法在唱这首歌。你看我学你……”一边说，一边挺直了腰板，重新弹起《我的祖国》，夸张地学着蔚青刚才的状态，如同是在唱《三套车》。蔚青禁不住被他滑稽的模样逗得直乐，辩白说：“我哪是这样。”
辛思明老师道：“你老师用美声唱法给你打基础，非常好，因为这样你的声音通道是直立着的，声音是圆的，有位置感，而且你有你的声音条件优势。可是刚才这首优美的民歌，你不能光顾着位置、方法，你必须要体会到作品的内涵，把握歌词内容，用自己的心去唱，做到字正腔圆、声情并茂，才能去打动观众。你自己都感动不了自己，怎么去感动别人？”
见蔚青似乎有些听懂了自己说的意思，又似乎不明确的样子，辛思明老师主动自弹自唱做起了示范。只见他抬笑肌，小眼睛美美地眯着，一付陶醉的样子，一字一句地表演起来。蔚青习惯了林靳老师课堂上的严肃状，突然间见到辛老师如此夸张的表情，她使劲儿地压住不断想笑的念头。“每一个字，你都得给我咬死了，发音要靠前。唱出你自己的声音特点。你一定要在能唱歌的基础上，做到会唱歌。你根据我刚才的演示，你再来一遍。”辛老师说着话，把蔚青又重新拉回到严肃的状态。
前奏重新响起，蔚青按照辛老师刚才对每个字的处理要求，又唱了一遍。吃不准的地方，辛老师边弹边提醒。一曲终了，辛老师停下来，又走回竹藤椅子前坐下，点了支烟，吸了一口，对蔚青笑笑说：“能感觉到不一样吗？”
蔚青也重新坐到沙发，点点头说：“这些我以前倒是没想那么多。”
“一个好的专业歌手，一定是一个会唱歌的人，根本不用使那么大劲儿，就把作品很好地演绎出来。这就要学会作品处理。”辛老师道。
蔚青略有所思地点着头，辛老师今天这一课，让蔚青确实学习到了音乐世界的多方面知识。
“好吧，现在我基本上了解你的声音状态了。这样，你知道我新推出的那首《黄河，我的母亲河》吗？”辛思明老师重新把话题拉回到她来的目的上。蔚青点点头，这是国内目前最优秀的女高音歌唱家张炜炜新推出的一首歌，气势宏大。张炜炜唱的每一首歌，第一时间就会成为音乐学院同学的教材曲目学习。
“你这几天再过来，把这首歌消化一下，可以先录制一版交给江东省电视台，就当比赛曲目吧。”辛思明老师这么决定是基于对蔚青声音条件的认可，她的声音优势能够发挥出来这首歌的特色。
蔚青喜出望外，连声答应：“太好了，那就辛苦辛老师了。”说完便起身告辞。
今天，她的收获感满满。
合适的时间，遇上了合适的人，做了合适的事情，可以说是蔚青来北京最初几年来的写照和总结。应该说，她是幸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