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身心疲惫不堪的蔚青冲出酒店。她不知该往哪里去,茫无目的地走着,秋风习习吹在她身上,散乱的头发被风刮得一会儿往后,一会儿遮住脸,她任头发胡乱地随风飘散。
慢慢地,脸上感觉到冰凉,身上也有了凉意,蔚青开始冷静下来,觉得去幼儿园接小谷穗儿的时间该到了,摸摸外套,幸好手机在身上,于是掏出手机给餐厅打电话,告诉灵儿到点去接一下小谷穗儿。灵儿满口答应,听出她声音不对,正想问是怎么回事儿,电话却挂断了。
走着走着,蔚青茫无目的地 绕了几个圈子,来到离酒店不远的黄寺街上的一家小饭馆,昏昏沉沉地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点了两个凉菜,想想又让服务员拿了瓶红星二锅头。在酒店虽说经常有应酬,但那都是应景喝两口而已。
此刻,她不知道该和谁说话,或许喝点酒,会让自己减轻痛苦。 没等凉菜上来,蔚青先行把二锅头酒打开,给自己满了一玻璃杯。喝一口,辣劲儿顿时溢满整个口腔,眼泪也随之流出来,分不清是酒辣的,还是哭泣出来的,想想又开始捂着脸抽泣……她拿出手机,几次想给父母打电话,可是拨出去,又掐掉,她实在张不开口跟父母说今天发生的事情,是该说自己遇人不淑?还是后悔不该轻信鲁伟?是该说自己要离婚?还是说自己能忍下去?除了让父母多些担心,无助于解决自己面临的问题。
这是年轻的蔚青在北京第一次面临抉择!分开,自己在北京无依无靠,犹如河滩上的一条咸鱼,以后该怎么办?小谷穗儿怎么办?自己是否有能力独自抚养她?想到乖巧的女儿,蔚青又忍不住哭起来,那是她的命呀!那么忍受呢?这种背叛已经踏破自己的底线,是她不可能忍下去的屈辱。想到自己不屑云山人的非议,抛开一切跟着鲁伟来到北京,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会让父母承担多少的流言蜚语?
原以为自己跑出来,鲁伟会追出来找她,但至始至终,蔚青没接到一个电话,更别说见到鲁伟人来找,她喝了一大口酒,又接着闷头哭。
哭着哭着,小饭馆要打烊,老板同情地看看趴桌子上哭了几小时的蔚青,劝慰说:“姑娘,别哭了!已经快11点了,你家里人该着急了。” 蔚青擦擦眼睛,清理一下鼻子,她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小谷穗儿还在家里。晕晕乎乎沿着大街返回酒店。坐电梯上楼,返回到房间。一打开房门,屋里只开着床头灯,小谷穗儿躺在床上睡的正香,灯下坐着一人在看书,听到开门进来人,他一扭头,竟然是于正飞。见蔚青明显呈微醺憔悴状态,他沉默半刻,合上书说道:“回来了?”
“怎么是你?灵儿呢?”蔚青奇怪地问道。其实她首先想到的是这个时候,鲁伟竟然还能出去。
“我让灵儿回去了,她明早要上早班。我先把小谷穗儿哄睡着了,看会书,等你们俩。”于正飞淡定地说着,他并不问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蔚青感激地望了一眼于正飞,低头亲了亲熟睡中女儿的脸,心绞一般痛。对女儿的心疼溢满了整个全身,同时也变得冷静下来。一路上纠结的所有问题瞬间集中到了一个点上——无论如何,让小谷穗儿不受伤害,才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路怎么走?她脑中浮现出一个人——齐安。“有事给打我电话。我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来”,这句话此时犹如绝望中在凌空闪现的一根稻草。 蔚青按住要起身的于正飞,说:“于老,辛苦您稍微等我五分钟,我打个电话,立即回来。”于正飞点点头。蔚青迅速在抽屉里的本子找出齐安的名片和电话磁卡,揣着就出了房间门。
酒店大堂装有几台卡式电话机,便于宾客对外和住客联系,是插卡限时限费的那种。她拎起话筒,插入电话卡,拨通齐安的手机号,因为是越洋长途,好不容易才响起接通的交流声,可是半天没人接。蔚青不抱任何希望地又试着拨了齐安新加坡办公室电话。再次拨通,没想到才响了两声,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串的英语,这是一位年轻姑娘的声音,温柔而又磁性,好似电话局专职接线女生。蔚青一犹豫,不知该如何交流,对方紧接着又说起了中文:“您好!请问找哪位?” 蔚青吞吞吐吐地说了声:“我想,找一下齐安先生。” 对方仍然很温柔地说:“请问您是哪位?齐先生现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我是他联络秘书,有事我可以转达。” 蔚青索性豁出去,大大方方地说:“麻烦您转告齐先生,我叫蔚青,从北京打来电话找他。” “好的。我重复一遍,北京的蔚青小姐来电找齐先生。对吗?”对方核实道。 蔚青回答:“对的。那就谢谢您了。”和对方相互道别后,挂下了电话。
回房间的路上,她不想问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蔚青一夜未眠。她始终搂着女儿,害怕宝贝女儿被人抢走似的。作为女人,作为母亲,让心爱的女儿不受伤害是她现在刨除一切杂念要去做的事情。她很清楚自己身上的毛病——“洁癖”。无论是对环境卫生要求,还是意念中的纯粹。和鲁伟的结婚,双方都是接受或喜欢当时状态下的对方,从而走向婚姻的殿堂。在物质贫乏年代成长起来的蔚青,对物质既没有概念,也没有奢望,觉得有一人能托付,相夫教子,白头偕老,那是种信任,同时也寄托了期盼。
天亮了,蔚青索性起床,她悄悄走进卫生间,打开灯,把卫生间门关上,以免光亮影响女儿睡眠。白炽灯照射着蔚青,也照射着墙上偌大的镜子,她面无表情,望着镜中的自己——苍白中略显蜡黄的脸,凸显出两眼睛下方挂着的黑黑、肿肿的大眼袋,找不到丝毫往日的神采。她用手摸着镜中疲惫的脸,镜子玻璃是冰凉的,她突发奇想,如果这镜子碎了,能再原样粘上吗?会不会有裂痕?胶粘的裂痕能维持多久?假如再碎,是从裂痕处断开?还是能牢不可破?……她苦笑一下,如今和鲁伟的婚姻又何尝不是这面镜子?一旦有了裂痕,再难复原。哪怕用胶粘上,那道缝还是永久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