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林靳老师作为中国民族声乐的教父级人物,历届大奖赛是央视歌手大赛必请之评委。蔚青整个排练期间神经高度紧张,既没心思也想不到像某些选手般大赛前会挨个儿往可能会当评委的老师们家跑,沟通感情,希望评委在现场打分时高抬贵手,也就没上林靳老师那报到。
前半场暂停,让评委们休息片刻。林靳老师从一号演播大厅里走出来,一眼看见正闷闷独坐在演播厅走廊沙发上想心事的蔚青,便直接向她走过去。
抬头看老师走过来,蔚青赶紧站起身迎向他,然后低声说道:“林老师,对不起,我没唱好。”
“我刚才在下面坐着,就发现你情绪不对。这可不行,要调整状态。”林靳老师一脸教室里面的严肃。
“噢。”蔚青低头答应着,她不敢告诉老师导致自己情绪低落的原因。
林靳老师一看她有心事儿的样子,紧跟着问道:“你怎么回事儿?还是因为和鲁伟离婚的原因吗?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没等蔚青解释,继续说道:“谁也不愿意走到离婚这一步,但没办法,真要面对了,也没那么可怕。比如说我,也离过婚,一开始跟你一样觉得天塌了,不能活了。可是离了后怎么样呢?你看我现在好好的,更有成就了。所以,任何事物都要两方面去看、去正确处理。没准儿离婚以后更好,有什么想不通的?”现身说教的林靳老师此时如同一个慈父、一个兄长,在比赛现场,给学生上起了生活一课。
蔚青默默地听老师说着,连委屈带感激的,眼泪忍不住往外冒。林靳老师抬头看看走廊来回走动的人,不再继续说离婚之事,改口道:“行了,今天你就凑合过去了,明天这个状态可不行啊!毕竟是全国性大赛,你要么别来参加,既然来参加了,就要严肃认真对待。”她赶紧点点头,目送林靳老师转身返回演播厅。
这次经历,蔚青深深地懂得了不单每次录音前要保持良好声音状态,而且每次演出前都要撇开所有不良情绪。只有愉快、饱满的心情,才能把最美的一面向观众展示出来,这也是演员的职业要求。
决赛一刻终于到了。有了昨天热身赛的经历,选手们至少面部表情不显得紧张了,但内心怎样,只有选手自己知道。对于蔚青来说,尽管也早已做好豁出去的心里准备,真画好妆在指定区域待令的时候,说不紧张,那是瞎扯,思来想去的她为防止在现场出现身体僵硬或腿软的状况,早在偷偷跑回家时,就把父亲外出旅游会随身携带的小酒壶拿出来,提前倒上一两二锅头揣包里带进演播厅现场。
一号演播大厅里坐满了来观看比赛的,有助阵的亲友团,有选手们老师,也有代表军兵种文艺单位来挖掘未来歌坛苗子的……工作人员做着开场前的机器调试、摄像机位调整、安排评委们入场,两位指定的公证员也在现场就坐。
换好演出服装的选手们在舞台一旁长条矮凳上依次坐好。蔚青在一次次往洗手间跑的间隙,把小酒壶盖子打开,偷偷喝了两口。她不敢多喝,喝多了忘词儿更糟糕。酒精在体内有了反应,僵硬的身体开始热乎起来,她迅速回到原位踏实坐下。
随着大屏幕广告,导演组现场执行导演站在观众席前,举着双手,高声喊着:“十、九、八、七、五、四、三、二、一”带领观众鼓掌,央视一套“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春芽杯》民族唱法比赛”正式开始。乐队的演奏比平常排练更富有感染力,选手们一个个卯足了劲上场演唱。有地方民歌,有歌唱军队……看着一个个分数的亮出,蔚青七上八下的心都能蹦出来。很快,轮到四号选手的她上场。
身着一身象征和平鸽的纯白镶小随亮片改良旗袍装,蔚青稳稳地站在舞台前方中央。乐队伴奏声响起,不同与前面歌唱曲目欢快的风格,这首歌缓慢、抒情,每一个音符流淌而出,一如此刻站立舞台的蔚青,稳当、流畅,没有跌宕起伏的过程,自始至终倾诉和呼唤和平的情感。她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在唱,腿是僵着的。一曲终了,站立等待亮分过后,向评委席和观众致谢。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下舞台的,走下台阶向幕布后走去的时候,她跌跌撞撞地歪倒在现场执行导演的身上。之后选手高潮迭起的演唱,她都不用去在乎了,只觉得终于把压在身上几个月的沉重包袱给卸下来般轻松。
所有歌手都必须在原地等到整个赛程结束。分数结果,有意料之内,更有意料之外的。王文涛没有得到期望中的一等奖,和邓琪并列二等奖;李玉华由复赛的落后逆袭为三等奖;一等奖是之前所有民族组选手都没在意过的一位选手。蔚青跌出前十名,获得优秀歌手奖。最后的颁奖典礼,蔚青没有特别的难过,让她表现出高兴状也不可能,淡然地领完证书,换好服装,和大家乘坐大巴车回驻地。
回到驻地,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歌手们如摆脱所有束缚般,不再“迈着民族的步伐”,蹦着、跳着,呼朋唤友,相约外出宵夜庆祝。李玉华没有随车回来,颁奖典礼一结束,就随朋友们欢庆宴去了。蔚青一看孟主任和张制片筹备组工作人员都不在,想着父母和小谷穗儿在家看电视直播,现在肯定没睡,索性打车回家。
听说妈妈要回家,小谷穗儿没睡,瞪着眼在等着。蔚青紧紧把女儿搂在怀里。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此刻女儿在怀里这么幸福。父母等她母女俩亲热够了,跟蔚青聊聊比赛的情况,说些安慰和鼓励的话。
看看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了,蔚青觉得再迟应该给老师汇报一下的。刚拨出电话,辛思明老师好像就守在电话机旁边,刚响一声,就接听了。蔚青刚故作没事儿地说了结果,电话那头按耐不住地打断她:“咱今天暂不说你唱的好坏的问题。我就问你,你知道是谁把李玉华捧上三等奖的吗?”
蔚青一头雾水:“不知道呀!”
“不知道?我告诉你,就是你蔚青!她那首歌是你给她选的吧?老师是你带她找来的吧?服装是你带她去做的吧?”辛思明老师一连串地问题抛给蔚青。
“是我……”蔚青喏喏地回答。
辛思明老师一字一句压低嗓子说:“你给她选的这歌,你自己看看是谁写的词?作品不给满分都不行!唱的水平怎样不管,比赛获奖几大要素,你全拱手送给她了。你别忘了,能上决赛,她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最后还遇上你这么个傻贵人……”
蔚青脑子一炸,已经听不清辛思明老师后面说的。
尽管一直在告慰自己,第一次参赛能有这个结果对自己而言已经不错了,但人总是这样,得到以后发现原本应该得到更好的,心里总归是有遗憾。
翻来覆去睡不踏实的蔚青一早就接到张制片电话,得知她在家,电话里让她火速赶回驻地,到孟主任房间报到。电话里问不出缘由,但能听出来有紧急情况发生,蔚青只好赶紧起身,稍微洗漱一把,就出门打车往西边赶。
一路堵车,等赶到驻地,已过十点。一进院子,张制片站在大门台阶上等候,见蔚青跳下车,一挥手,让她上楼。楼内悄无声息,没有往常的练歌声、聊天声,好像人都走空一般。蔚青三步并作两步,跑到301门口,敲敲门,听到里面传出孟主任低沉的声音“进来”,她推开门,见孟主任背朝着门方向,面朝窗外,在大口吸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