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蔚青进屋站着不敢动,等候他开口。孟主任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转身把烟头使劲儿掐在烟灰缸,抬头板着脸对蔚青说:“昨晚我让张制片通知你们回来解散了吗?”
“没有。”蔚青摇头,低声回道。
“既然没有接到解散的通知,你们回来后都干什么了?你是队长,我就找你。”孟主任鼻翼边延伸而下的两道很深的法令纹比之前看起来更明显,原本就让人敬畏的脸此刻看起来更加严肃、霸道,在蔚青看来甚至有些凶狠,她更不敢回答了。
“回答我的问题。”孟主任声音不高,但不怒自威。
蔚青只好用低得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昨晚回来后,他们都说要出去宵夜庆祝。我看您和张制片都不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随大家去了。我是回家的,没去宵夜。”
“这宵夜好呀!都以为决赛结束了,明天就各奔东西,再不会见面了,所以就放松到私下各自换房?还男女各自配对睡一块儿去了,成何体统?!把大奖赛当什么地方了?!”孟主任声音越说越大,最后一句,气的把茶几重重一拍。蔚青惊呆了!她一路上在想会出现什么事,削尖脑袋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她愣愣地看着孟主任,不知如何接话,“昨晚之前一个个人模人样的,决赛刚结束,就变成混蛋了?你作为队长,你难道没有责任吗?!以为拿了奖就了不得了,翻天了?”
蔚青一听此言,顿时觉得好没道理——这个队长只是空有虚名呀!除了付出时间忙乎上传下达,背后还遭其他选手说闲话,自己什么好也没落下,比赛也没给我加分呀!最后还落下一顿骂,这哪儿跟哪儿呀?想到这,蔚青嘴巴一瘪,就开始哭起来。
哭着哭着,又想到昨晚辛思明老师的一顿尅。短短十二小时之内,挨了两顿骂,更觉委屈,再想到别人是拿奖了开心,挨顿骂还值,自己傻不拉几到处去帮人,最后还挨两顿骂,找谁说理去?一想到这,蔚青顾不得形象了,索性放开声哭起来,眼泪、鼻涕直往外冒,摸摸口袋,没带纸巾,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胳膊用袖子就擦开了。
这一哭,倒把正发火的孟主任给愣住了,再看蔚青那狼狈样,禁不住“嘎嘎”大笑起来,连忙走到卫生间,拿出一块干净毛巾,递给蔚青,说:“你还委屈大哭上了,赶紧去卫生间洗洗脸吧。”
蔚青一把接过毛巾,擦擦眼泪和鼻子,抽泣着说:“不用了,毛巾我回头赔给您。”
“不用了。坐吧。”孟主任还是第一次让她坐下。蔚青也不客气,拧着身体一屁股就坐沙发上。
孟主任向来严肃的脸,笑起来其实也是蛮慈祥的。他重新点燃一支烟,换了轻松的语气说道:“听说李玉华的歌是你帮她找的?还领到辛思明那去上课?”
蔚青点点头,想必是辛思明老师跟他说的,低声说:“是的,我看她急成那样,总想帮着她。辛老师都跟您说了?”
“嗯,你老师是护犊子心切。不过你也确实是没心眼儿,别人怎么不去帮她?要知道文艺界的竞争是多激烈吗?不是你上,就是我下,关键时刻不踩人一脚就算是善良的了,你还给人送一把登高的梯子。你这做法我是第一次听说。”孟主任说着话,蔚青噎住了,心里暗暗难过:自己在别人眼里估计就是傻子了吧?
突然孟主任又转移了话题,饶有兴趣地问:“你还是林靳的学生吧?”
蔚青抬起头,吃惊地说:“是呀!这您都知道?我之前都不敢说,怕别人说我是林靳老师学生,以为我是走老师关系才进的复赛和决赛。”
“我怎么不知道。林靳老师和我年轻时一起从老家到北京来的,几十年了,能不熟悉吗?我们都老了,他呀还不变,有时候还孩子气。”说到这,孟主任忍不住“咯咯”乐出声来。
蔚青看看他满是笑意的脸,心想:“你自己这会儿才像个孩子呢,还说林靳老师孩子气。”但她懂得两人只有特别深厚的关系,孟主任才会这么亲热地说林靳老师。
“这次得了优秀歌手奖,也别懊恼什么,才学了一年多时间,有这成绩就很不错了。他们虽然走的是业余组,但个个都是唱了多年的专业演员,无论是演唱、还是舞台经验,那都是多年摸打滚爬练出来的,老油子了。”在中央台工作多年,孟主任对文艺界这行是深谙其道。经历了这么多届青歌赛,好多选手都由他一手捧红。
“嗯,通过这次大奖赛,我学会了很多东西,都是我的收获,权当奖励好了。”孟主任的一打岔劝慰,蔚青终于破涕为笑,那感觉好像还挺知足。
孟主任的眼睛在蔚青脸上停留了几秒,既好似看一个另类,又带着某种欣赏,慢慢开口说道:“歌唱演员要想出人头地,大奖赛只是其中一个渠道。你继续学习吧,以后有你锻炼的机会。你现在去通知各位选手,还不到解散的时候,马上回来集中开会,准备‘五一’劳动节的晚会排练。”
蔚青一听,绽开笑脸,说:“太好了!我马上挨个儿打电话去。”
“看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去吧。”孟主任无奈地摇摇头,笑着挥挥手,随她一溜小跑开心地出门而去。
四处外窜的歌手们一个个被召回了驻地,一听说要参加央视“五一”劳动节晚会,自然都是喜出望外。虽然在各地方、各基层单位演唱多年,但能在央视文艺晚会上亮相,大多是第一次,机会太难得了!
秦导像不知疲倦的机器,开着他的吉普车在台里、演员驻地来回奔波。确定了晚会时间、地点后,他再次来到演员驻地开会,对着拉好的节目单,高声宣布节目顺序、演员名单。连同美声、民族、通俗三种唱法在内的获奖歌手,除了三个一等奖独唱外,其他演员皆安排了联唱、二重唱、四重唱,人人都有亮相机会。蔚青和李玉华分一个组,承担二重唱任务。宣布完节目单,秦导直截了当地宣布各选手在驻地集中,等候通知,随时派车拉去录音。
进录音棚录音,蔚青相对来说就占优势了,这来自辛思明老师平常给她的录音机会。在音乐圈,有一种称呼叫“棚虫子”,就是指长期钻在录音棚练技巧的人,拿出的作品绝无瑕疵,缺陷就是现场演唱往往出纰漏。
所有歌手,进了棚以后,才拿到所要演唱的歌曲简谱,给十分钟练习,然后进棚录制。熟悉的歌还好,不熟悉的,那就是现场见真功夫了。蔚青和李玉华分配唱的是首老歌《金梭和银梭》,虽然曲调熟悉,但进棚录音是不允许半音、半拍之差的。认真准备之后,两人开始录音。李玉华几次出错,心里一慌乱,不是速度快了,就是速度慢了。蔚青录音演唱技巧没问题,几乎两遍就过,但毕竟是两人合唱,无奈只好陪着李玉华一次又一次重新再录。类似李玉华这种情况的不少,特别是外地歌手,现场演唱任务虽多,但进录音棚机会很少,平常没留意到的毛病都暴露出来了。于是,原定的录音时间计划只能往后延长,把秦导急的直嚷嚷。
“五一”劳动节晚会在北京著名的钢铁厂车间进行。提前两天的现场排练、彩排后,于五一当晚正式直播演出。当晚,中央电视台及文艺部主要领导悉数到场,和工人们欢聚一堂,共同庆祝劳动工人们的节日,而且《金梭和银梭》歌曲的原唱芦秀梅带着孩子也来观看演出。在工人们热烈的掌声和欢快的气氛中,“五一”劳动节晚会圆满结束。
历时两个月的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也正式拉上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