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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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新一轮的演出任务在等着蔚青。
九十年代后期的歌坛，有条件和实力的歌手们，纷纷制作自己的MTV音乐作品，特别是年轻的歌手们，少至二十万，多的五十万，不惜重金制作出音乐作品后，通过各家电视台的不断滚动播放，提高自己的知名度。投资的来源渠道五花八门：有实力雄厚自己拿钱的；有找演出公司投资拍摄的；有找大款出资的……
作为歌手，蔚青一样迫切希望有拿得出手的音乐作品。虽然通过大赛和许多重要晚会，她已经有不少自己首唱的歌曲作品，但要个人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拍音乐MTV，就目前自己的经济状况来说是有难度的。找大款，既非自己所愿，也学不会，这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尽管电视台方主任一再暗示她——邓鸿儒能力强大，可她就是不愿跟邓鸿儒开口。在蔚青看来，两人是因为情感而走到一起，为了这事儿去开口，两人之间就变了味儿了。再加上邓鸿儒行为处事很谨慎，不少商人打着老乡或朋友旗号来找他帮忙打招呼，但只要一牵涉到经济利益，有着极强原则性的他会一口拒绝，绝不涉入其中。如果为自己拉赞助款开口，他就得去求助于他人，蔚青想想更觉得不妥。
想不出办法，蔚青索性就不去纠结了，听辛思明老师说孟主任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就要退休，于是趁着天气凉爽，去探望对自己有扶持之恩的孟主任。
见蔚青来探望自己，孟主任显得很开心。一个资深老道的央视音乐制作人，一个是单纯无心机的歌手，多次接触后，竟然成了彼此间相互信任的忘年交，不需要任何虚假掩饰的说话。
一段时间没见，他微微发福，身板没有像青歌赛决赛现场时那般灵活，隐隐感觉到他越来越沉默。隔着办公桌，他拿着一支烟，不点火，只是横在鼻子下方闻着。蔚青忙着找打火机，想把烟点上，被孟主任摇头拒绝说：“我已经把烟戒了。你看我是否胖了？” “我进来时就发现了。” 蔚青点点头。孟主任深邃的眼神盯着她，好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今天来，没人骚扰你吧？”
蔚青一惊，从山东拍摄完音乐片回来后，曾专程过来当面感谢，不巧孟主任出门未归，于是她便在张制片屋里等候，期间发生了不愉快插曲。考虑到是台里工作人员，只要自己能对付好就行，于是等孟主任回来后，连同在外景地被肖力骚扰之事，蔚青一概没提及，现在孟主任突然问起，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包括去临沂路上发生的，你以为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我太了解文艺圈了。这帮人胆子太大，以为你是新人，不敢得罪人，受欺负肯定也不敢对外说，所以有便宜就占，都搞成习惯了。肖力从那以后我就不再用了。台里这个是临时聘用，已经警告过他了，再胡乱来立即辞退。”孟主任不需要回答，生气地说着，让蔚青想起青歌赛结束第二天，他朝自己发脾气的原因——这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男人。
“进了这个圈子，我才知道文艺界有多复杂。我都怀疑自己进错门了，之前从没想过这么复杂。”蔚青无奈地说。
孟主任一听，笑着看她一眼说：“可你已经进来了。既然入了这行，而且你条件不错，不到万不得已，别放弃。”
“我也这么想，毕竟是我喜欢的。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孟主任沉默了一会儿，问：“毕业了？”
“嗯。课程结束了，论文成绩都没出来。系里说毕业证要等到半年后再发给我们。”
“音乐系的毕业生早都已经在为留京到处寻找入职单位了。你们学院的毕业生也一样，都希望留在北京各兵种文工团。据我所知，林靳的一个女学生王蕾也是你们学院音乐系毕业的，成绩不错，但最后还是没留京，回原基地文工团了。”孟主任提醒道。
蔚青一听，睁大了眼睛，问道：“什么？王蕾没留京？我知道她，音乐系高材生啊！我身边的不少人都提起过她，条件好，演唱功底也不错。我们那届青歌赛，她参加的是专业组，好像还拿奖了。”
孟主任弹弹烟灰，点头说：“对！就是她。能怎么办？没人呀！”
“那我要抓紧了。我把这大事儿给疏忽了，整天光想着怎样拍作品了。”一听说音乐系毕业生早开始联系入职单位，自己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蔚青心里开始着急。
“要不有钱，要不有人。现在无论是拍片子还是进团，这两条缺一不可。”
蔚青苦着脸说：“我两样都没有。目前是学院系领导在帮我推荐联系。”和邓鸿儒的事儿，在艺术圈里，除了北京台方主任自撞上后心里明白，她从不对外提起。
孟主任收回笑容，一脸严肃地说：“你这样，你想办法找一个关系，能和我们台领导说上话的。我们台里有针对性拍摄主流音乐片的安排，你青歌赛的参赛曲目就属于这类题材。用谁的都是用，关键是领导看中点头。你有了作品，对你入职考核时能起到作用。”见蔚青吃惊的表情，他接着说：“目前有两个单位你可以联系。一个是跟你几次晚会有合作的二炮文工团，还有就是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你找一下辛思明老师，他和战友文工团的团长很熟，青歌赛两人同是评委，应该对你有印象。让辛老师帮忙牵线，我也会给团长打电话推荐你。”
“是的，几次晚会，都是二炮文工团舞蹈队的伴舞。可是战友文工团……”
孟主任没做其他解释，继续帮蔚青划着道道：“除了这两个单位，你可以同时报考其他文工团。学院推荐毕业生是常规，如果没有直接挂上号的，我帮你牵线，之后就是你自己去跑了。我还有不到一年时间退休，利用这点时间能帮你多少是多少。国庆后再安排你上节目。另外我会和秦鸿轩导演打招呼，他还年轻，以后会帮你的。”
一连串的安排，蔚青插不上嘴，心里只明白一点：这个别人眼里畏惧的老头，却有着一颗菩萨般的心肠。自己何德何能？他竟能替自己想的如此周全！
孟主任一眼察觉出对面那吃惊的表情背后所想的，笑笑说：“你要早几年出道，了不得！听说我要退休，以前扶持的那些歌手们成名后，都很现实，别说来看我，连电话都没有一个。倒是你还来看我，说说话，也不求我。大奖赛时觉得你善良单纯、没有心机，现在发现你最重要的是懂得分寸、懂得感恩，这是一个人的本质，你改不了。而我到了这个年龄再回过头看几十年，恰恰是你的这点最宝贵，所以包括林靳和我、还有辛思明，都愿意帮你，这就是你的福报。”
面对这个在艺术圈历经沉浮的前辈，年轻的蔚青对“弦外之音”读得不是很透彻。等二十年过后，她再回忆林靳老师的话、辛思明老师、孟主任的肺腑之言，心里感慨万千：遇上最好的人和最好的事儿，自己却没赶上最好的时机。时点错位，机缘便再难复制；窗口错过，风景惟留叹息。但幸运的是，自己在不是最好的时候，却拥有着平淡如水可靠如山的交情，润物无声抓铁有痕的支持。
这就是有厚度的友谊：沉默但是深刻，厚爱无需多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