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白鸽之恋》经过台里批准,文艺部派出强将张朝导演负责组织拍摄音乐MTV。张导是文艺部老人了,以沉稳老练、经验丰富获得不少青年歌手的青睐,经他导演出来的音乐片不少都获得奖项。接到拍摄任务,张导第一时间先联系上歌手。有了歌手的初步印象,他才能将创意更好地落到实际拍摄。
两人约好在五棵松附近的“影视之家”见面,张导提前坐在四面玻璃的一楼餐厅等候。不一会儿,只见蔚青款款走进大院,此时的她已经比青歌赛时稍稍丰腴了一些,手拿黑色漆皮小坤包,身着一身黑色长至脚踝的紧身鱼尾长裙,或许是因为裙子裹身,她只能迈着小步,一副袅袅婷婷状向张朝导演走来。
“是蔚青吗?”张导问,见对方点头,低头看她脚底踩得黑色高跟鞋,“唉,看着你们女孩子穿着高跟鞋,就替你们捏把汗。”
“谁说不是呢!我早就想踢出去了。”说着话,人已经走到张导面前,握握手说道:“张导好。”
“你好。赶紧坐下吧,休息会儿。”张导指指面前的椅子。蔚青坐下,把手里的坤包放旁另一张椅子上,双手捋一捋长至腰间的一头乌发——歌手为适合舞台化妆变化各种发型,大多保留长发。
餐桌上放着文件夹和笔。张导开口道:“我大概听了一下这首歌,风格比较抒情大气。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我没想法,听您导演的。按您说的,抒情大气就行。还有就是把我拍漂亮了。”蔚青耸耸肩,做了个鬼脸。这是每一个歌手或演员共同的想法:谁都希望把最漂亮的一面展现在观众面前。
“能不能漂亮,光靠我拍不行,底版很重要呀!”张导呵呵一笑,“服装准备好了吗?外景和棚里抠像都要用的。”
“准备了几套服装。外景地安排哪儿?我来配几套合适的。”
“外景地拍摄,我初步定在天津,以海河为主,拍摄用的游艇已经预定。内景拍摄在北京完成。给你两天时间准备。”
“化妆师呢?”这是蔚青关心的。
“台里化妆师抽不开,我从八一厂调化妆师。”张导回答她。
“好的。张导还需要我准备什么,提前给我电话。”
张导站起身,说:“没问题。”
有经验的导演无需多言。几句话,就把拍摄的准备工作给敲定了。
音乐MTV和音乐片从拍摄上来说,没什么大区别,主要在于创意、后期编辑手法。蔚青不是生手,所以天津外景地拍摄比较顺利,一天便完成。回到北京完成室内拍摄,歌手的画面工作就算结束了,剩下的,全交给张导。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张导细致的工作态度给蔚青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是得知他对云山很熟悉,曾多次前往云山采访新闻,拍摄云山五绝美景,蔚青不禁想到自己的《云山情》。返回途中,她有意识和张导做了少许沟通,暗暗思忖:秦导估计一年半载回不了北京,一旦云山确定拍摄歌曲的音乐MTV,就请张朝执导。
北京的深秋,褪去了火红、橘黄,迎来凛冽的寒风。百年沧桑的城市,座座高墙把深秋紧锁。
蔚青结束了山东电视台的演出,乘坐夜里航班返回北京。她左手拎着装有演出服的行李箱,右手提着化妆箱,下了飞机,从机场直接打车回家。出租车里空调开启,紧闭的车窗外,寒风夹杂着枯叶漫天飞舞,不时地打在车窗和前挡风玻璃上。
车到家门口单元门前停下,已经很晚,蔚青顶着风打开车门,风一下把长发飘散,瞬间与风共舞。关上车门,出租车一溜烟离开,她站在原地,一手把挡住视线的头发一把抓起,另一只手麻利地从抓头发的手腕上捋下一根黑皮筋儿,把头发捆住。一抬头,发现楼上其其格家房间的灯开着。
自打一起买了房,装修过后,其其格就没住一段时间,突然出国了。刚开始还回来过一两次,说在东南亚几个国家演出,经常从国内联系一些女演员组团出国巡演。听圈里人说很赚钱,但毕竟是其其格个人隐私,她不说,蔚青自然不好多问。今日突然亮灯,是其其格回来了吗?不多想,赶紧上楼,打开家门,把行李往里一放,就锁门上楼了——灯开着,必定没睡。敲开门,果然是其其格。一见门口的蔚青,其其格上前一把抱住她,:“亲爱的,我去敲了你家两次门都没人,正纳闷儿呢!快进屋。阿姨和小谷穗儿呢?”
蔚青松开手,进了客厅。两人楼上楼下,一样的房型。灯光下细细打量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其其格,还是那双美丽深不见底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朝上弯曲着,她皮肤虽然不是很白,但干干净净的,没有丁点儿瑕疵。与高大身材相配正合适的稍长的瓜子脸,透出一股子内蒙人特有的英气。几年时间,褪去了了少女的青涩,多了成熟和一丝沧桑,蔚青明白,那是岁月刻下的痕迹,自己不亦如此吗?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坐下回她话:“我妈妈带着小谷穗儿回云山上小学了。我去了济南演出,这不刚到家。看见你房间灯光亮着,就着急上来看看是不是你回来了。”
其其格一听,收住了笑容,略带难过地说:“唉,你也是没办法。咱俩都要靠自己打拼,才能让孩子能有幸福。”说着话,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见她这个动作,蔚青一愣,这才发现其其格的肚子微微凸起,只是她个子高,所以不注意看留意不到,惊喜地问道:“怀孕了?”见其其格微笑点头,开心地说:“你也要做妈妈了,太好了!孩子爸爸呢?”
其其格在蔚青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没蔚青想象中的那么兴奋。停顿一下,开口道:“孩子他爸是我来北京前认识的,现在人在呼市。我出国这几年,希望他也出去,可是他在呼市有产业,丢不下,我只好回国了。我舍不得这肚子里的孩子。”蔚青看出其其格既有内蒙人豪爽的一面,但也极注意保护隐私,也就不多问了,但心里明白——又一个为爱情放弃自己前程的女人。
“那,在北京待多久?”
“这次不走了,就在北京养胎,生孩子。”其其格望着蔚青,笑吟吟的。
蔚青拉住她手,宽慰说:“那咱俩有伴儿了。除了演出,我有大把的时间,帮着照顾你。别忘了,我有当妈妈的经验呀!”
“蔚青,你相信缘分吗?从买房在一起,到现在你我相伴,真是缘分。”其其格认真地说着。
“相信!在北京这么多年,同学们一起走到今天,能处的这么久的,只有你和姜英。你我拆下一堵墙,就是一家人。”
自从父母带小谷穗儿离开北京,蔚青除了演出,平常日子过的很简单。邓鸿儒身处要职,工作繁忙,不能做到随时陪伴。在这点上,蔚青觉得哪怕相爱,两人都是独立的人。平常各自忙自己的事儿,彼此给予空间,反而能产生距离美。
于是其其格的回归,让两个女人的生活开始热闹起来了。一个是内蒙人,擅长炖羊肉、包包子,蔚青擅长南方菜,于是,两人一有空,就相约着或去大红门“浙江村”买菜。
大红门在北京人嘴里,又叫“浙江村”,这是个极特殊的地方,是浙江人在北京的“大本营”。在这里,生活着一群说话难懂、性格敢拼、生意抱团的浙江人。因为乐清人占大多数,浙江人又把这叫“温州村”。九十年代,浙江人在这里人数已达二十万。一脚踏入大红门,就仿佛置身异地,这里不再是北京,在这里,温州人才是东道主。温州人贪恋故乡口味,于是在大红门路21号,衍生出有名的“江南蔬菜副食商场”——温州人称“江南菜市场”,来到这里,迎接北京人的,是一大堆从来没见过的食物:米粉、虾干鱼干、蟹生鱼生、红糖麻糍、温州卤味、小海鲜、跳跳鱼、各种南方新鲜蔬菜……还有闻见就冒口水的蓑衣酸萝卜。
两人不亦乐乎之时,闺蜜姜英婚姻却亮起了红灯。丈夫生意越做越大,对姜英也不乏宠爱。姜英在家是老大,责任心强的她没有自顾自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惦记着陕西商洛山区老家的父母、弟妹,跟丈夫一说,索性把农村大山里的一大家人全接到了北京家中,一起生活。两个弟弟,一个安排当兵,一个送去学习厨师,未来生活有了保障;把妹妹也送到职业学校,学得一技之长。性格大大咧咧的姜英,从内心感激丈夫,也就任他在外花天酒地。终于有一天,丈夫把外面的女人领会了家。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倔强的她毅然决然地跟丈夫提出离婚,带着家人和自己的物品,搬进了了之前团里分给的一套两居室房子里。
蔚青闻讯赶到她新搬的家,姜英正和团里人搓着麻将。一手摸牌,一手拿着烟,一支烟接一支烟抽着,看来烟瘾是越来越大,漂亮的面庞被烟雾罩着。
坐着等了半小时,趁姜英出来倒水功夫,蔚青把姜英叫到阳台,担心地问道“你这样行吗?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你怎么办?”
“靠,怎么不行?有地方住,又有工资。有我吃的,就有我父母和一家人吃的,大不了一起喝粥。”
蔚青叹口气:“那你也不能就这么搬出来呀?这都什么?只有家具,饿了能啃吗?你喝粥可以,你父母年纪大了呀!”
姜英点了一支“中南海”烟,拍拍蔚青肩膀,说:“你放心。最穷的日子我不都挺过来了吗?还怕什么!”顺手从白皮烟盒抽出一支给蔚青,“抽吗?”
“现在不抽。你抽这么多,也不怕毁了嗓子。”蔚青无奈地摇摇头。
面对姜英发生的变故,蔚青不知该如何相劝。她和姜英性格上有相似的地方,为了家庭、亲人,不怕吃苦受累,唯独接受不了欺骗和背叛!这种钻心刺骨的疼痛,蔚青感同身受。知道姜英爱吃川菜、海鲜,有时两人相约在外吃,有时朋友寄来大螃蟹,蔚青便会叫上她来家吃,如今加上其其格,聊天、喝酒、甚至抽烟……忘却生活中的痛苦。从和鲁伟分手开始,蔚青情绪低落或紧张时,偶尔会点支烟,平复一下情绪,烟对于她来说,就是“镇定剂”,她深知传统观念里,女人吸烟代表着一种符号:颓废、风尘、堕落,所以一开始内心也是排斥的,除非不得已,她绝不抽。慢慢地,蔚青转变了理念:如果烟能帮自己舒缓心怀,符号又如何?他人眼光于己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