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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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九十年代，全国任何一个景区门票价格如同鸡蛋的涨幅一样，地方政府没有定价权，必须由国家计委价格管理司统一管理，规定价格，景区和单位不得擅自提价收费。
云山旅游《关于要求调整云山风景区门票价格的报告》申报材料，早已经逐级申报送达国家计委。由于姜秘书的关注，相关部门终于来通知，要求云山方面即刻来人作情况汇报。事发突然，云山即便是紧急派人抵京，时间也来不及了，由此，蔚青有了向国家计委价格管理司领导的第一次工作汇报。
因为身份的转变，蔚青改变了文艺圈引领潮流和习以为常的“民族风”形象，专门购置了几身适合在机关单位出现的、中规中矩的服装。舞台生涯，她早学会了什么场合穿什么服装，“人靠衣装”这句话是在理的。
第一次走进司领导办公室正式谈话，没有舞台刺眼白晃的灯光，没有观众，只有端坐在办公桌后表情严肃、公事公办的领导。办公桌对面是一排低矮的黑皮沙发，人一座就陷进去，形成了领导高高在上的视觉效果。蔚青身着一身法国经典FRCPORTS浅绿色带藏青色点短袖双层套裙，既正统又不失时尚，落落大方地坐在沙发靠前边缘，丝毫没因为被领导俯视而显得怯场。
除了云山景区寄来一份两张纸的申报材料复印件，没有任何补充情况说明，蔚青只能从钱德贵平常的谈资中，回忆、搜索能用的信息，给司领导予以说明。说实在话，有些数据蔚青哪搞得清楚，但只能硬着头皮，编些大差不离的数字，以示云山门票目前迫切需要提价的理由。在这种场合，但凡汇报者一问三不知，领导绝不跟你说第二句废话，直接“请”出去了。提出了一些问题，得到蔚青解释后，司领导告知她，具体待司下属的价格处调研核实后予以回复，让她回去等候。
出了国家计委大门，蔚青才长长舒了口气。北京九月的天已经凉爽，衣服后背内衬早被汗水粘上。总算过了一关。
有一点，她很高兴，从司领导口中，知道具体经办部门了——这很关键！一个人，如果你对某个层面或环境不熟悉，那么对很多事物、很多程序的关键点，是根本无法知晓和掌握的，而恰恰这些，是蔚青来北京后这些年最大的的收获。之前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由于她深受环境的熏陶，身边又有邓鸿儒、孟主任等高人手把手指点，她逐渐学会了如何抓住问题的关键点。
给司领导汇报后过了十天。凭直觉，蔚青估摸着差不多的时间，先给姜秘书打了电话，询问价格管理司的价格处电话及办公地方。姜秘书一听就知道她想干嘛，于是问道：“我让司领导给下面打个招呼，你再过去。你自己去能行吗？”
“您是领导，大事劳您大驾，跑腿的事儿，我来。行不行，豁出去试试看。”蔚青在电话里笑着说。邓鸿儒后来知道她去“驻京办”任职，知道拦不住，只说了一句“你知道‘驻京办’是干什么的吗？能做的做，不能做的跟我说”。蔚青明白以两人之间的关系，邓鸿儒肯定会私下沟通或者请姜秘书关照，但她也不能事事都麻烦姜秘书。
“行，试看主任出马，一个顶俩。”姜秘书也跟着开了句玩笑。
凡事都有第一次，好在蔚青多年练就了不怵场的功夫。她背起挎包，拎了两包父母从云山带给她的茶叶，按姜秘书所说的地址，找到了价格处办公的地方。价格处不在国家计委主办公楼内办公，设在三里河大街一个不起眼的三层老式小楼里面，没有层层把门的警卫，老式的房屋，陈旧的地板，但无处不显示国家机关的气息。
蔚青走进小楼，看着一扇扇门上挂着的木制牌子，找到价格处处长办公室。门开着，里面有两人，都身着春秋夹克，一中年男子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着门；另一人背对着门，站着和男子说话。她一看明白，坐着的就是今天要找的目标，于是静静站在门口，等二人暂停说话时，敲敲门，问了一句：“请问赵处长在吗？”两人一齐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蔚青，果然，坐着的那位中年男子警惕地回答道：“我就是。你有什么事情？”“我是云山驻京办的，叫蔚青。不知赵处长是否方便？”
“噢，知道了。你进来先坐一下，我这马上结束。”赵处长一下变得放松。显然他已经提前得到通知。
蔚青说了声“谢谢”，走进办公室，稍微扫视了一下，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站着的男子见来人了，赶紧三言两语说完，就退出了办公室。赵处长起身，走到办公桌旁边的柜子，柜子上摆放着两个不锈钢外壳的暖水瓶，几个白瓷杯，还有一个剥落了外层油漆的茶叶筒。赵处长拿起茶叶筒，边说：“知道云山驻京办主任要来，没想到这么年轻……”后面话没说，蔚青索性笑着接话：“没想到还是个女同志吧？”赵处长“哈哈”一笑：“确实没想到。”边说着话，打开了茶叶筒，抖一抖，里面好像所剩不多，蔚青一见，赶紧把带来的云山茶递过去，说：“赵处长，哪能辛苦您亲自给我泡茶。我自己来。您看，云山也没啥好东西，就茶叶还行，您搁办公室慢慢品。”这么一说，见面礼也自然地送出。
之前曾听说国家部委领导难见，即使是一个处长也不是能轻易能见到的，甚至还流传着一个段子：说某地方政府一个市长，连着几天早上去处长办公室报到，不仅自己泡茶，还替处长扫地，只为了见到主管的处长。今日蔚青一见，坊间流传显然是夸大其词，杜撰成分居多。当然，赵处长能对自己客气，多半是因为领导打了招呼，最起码地是不需要她扫了。蔚青想象之前进不了大门的钱德贵要是知道自己今天这礼遇，气得嘴角会连续抽搐半小时。
一番客套寒暄，赵处长坐回到办公桌后的椅子，面部表情开始严肃，开门见山问道：“你今天来，是为云山门票提价的事吗？”
蔚青一听，直截了当地回道：“是的。”
“门票提价，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毕竟牵涉到国计民生。你看，山东泰山、安徽黄山，申报材料早就递交了，现在再加上你们云山。一直搁置的原因，就因为事关重大，没有最后决定。”
“看来有需求的不单单是我们云山一家。云山目前的门票价格，还是五年前定的价格。国家现在大力发展旅游业，发展的同时，又要求必须保护资源，云山这几年一直加大资源保护和环境保护的投入，都需要真金白银的投入；再加上现在物价上涨，无论是运营成本包括人工成本，都成倍的增涨，如果继续按原来的价格执行，云山景区在维护经营上确实感到有压力了。”心里想着明明是增加纯利润，但为了说服对方，蔚青只能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态度还得很中肯，让对方感到迫在眉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