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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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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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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之一百一十四章连载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百零四章——一百一十三章省略)

留下蔚青独坐办公室里,思索如何在斗争中磨炼自己的意志。她知道不想完全受制于人,必须要处理好人际关系。想了想:不管查明花什么心态,工作层面的管理自己还是服从,这是组织原则;涉及财务,还是应该征询财务赵总监意见,毕竟管理两条线。听到电话里蔚青无奈的语气,赵总监直接回答:“到现在为止,我没接到任何公司关于查明花科长分管财务部的决定。我作为财务部总监的意见是——你仍然是驻京办‘一支笔’。”

驻京办工作依旧照常进行,但被一层看不见的迷雾笼罩着,不再有当初的激情和朝气。蔚青如同一只蚕蛹,被厚厚的蚕茧包裹着,丝吐得越多,蚕茧越厚……无助、无奈的感觉,无法向人倾诉。她头一次领悟到这就是个男人的世界,一个强权的世界;头一次感悟到作为女人想证明自己的艰难。该怎么办?不低头,前面就是深渊,跳下去不死也头破血流;低头吗?

蔚青想都不想,直接给自己的回答:不!

邓鸿儒偶尔会跟蔚青联系。这个骄傲的男人在她面前小心翼翼,除了问一声是否安好,尽量不去触碰她受伤的身心;而倔强的蔚青即使在他面前,依然维护着骨子里的尊严,丝毫不透露自己深陷困境——哪怕现实中是多么需要他的支撑和保护!

日子就这样煎熬中一天天过去。直到六月初夏,有一天蔚青母亲从云山打来电话,告诉她姥姥情况不好,让她即刻动身赶回山东,母亲也即刻从云山出发,两人在老家汇合,送姥姥最后一程。

自打父母五十年代随大军一路南下,最终落到江东省云山市,一心扑在当地基础建设工作上,再加上那个年代交通不便,无论从经济上还是从时间上,都不允许成了家庭的父母经常回家乡探望家中老父母,尤其是蔚青母亲,在家中是最小的孩子,最受父母和兄弟姐妹们的宠爱,不能时常回老家,成为母亲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偶尔,姥姥姥爷会不顾年迈,背着家中果园摘下的苹果,还有胶东一带特有的镶花大馒头和成沓的绣花鞋垫……千里迢迢来到云山,小住一段时间,以解老人对老幺女儿的相思之苦。在六、七十年代物资匮乏的年代,每到摘苹果的时候,装筐成批的烟台苹果从烟台辗转运到云山,在云山小城里是件人人羡慕甚至是热闹的一桩事情——南方小城哪里见过这阵势!大方的父母会把苹果分散开,或多或少地分给单位同事和要好的朋友。当然,每天午饭后掏出一个苹果放书包带着上学,也是蔚青在童年最开心嘚瑟的时候。

爱屋及乌的原因吧,在第三代成群的孩子当中,蔚青成了姥姥姥爷的掌上明珠。长大以后,随着铁路交通的发展,蔚青父母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回老家探亲成了每年定期的安排。特别是姥爷去世后,和姥姥感情很深的蔚青每隔两年,或随母亲、或单独前往山东胶东老家。姥姥总是把最疼的外孙女爱吃的食物偷偷藏起来,不让老家的同辈孩子们发现;蔚青爱睡懒觉,太阳晒到炕上的时候,姥姥就会淘气地把她身上被子一掀,然后拿起扫炕的小笤帚,追着她满炕乱窜……在姥姥油灯耗尽生命垂危时刻,自己怎么能不在身边?蔚青放下电话,就直奔火车站,先于母亲赶到烟台老家。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的姥姥,认出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外孙女,皱巴巴的脸上,泪水从两只混浊的眼睛向两边眼角流出,瘦的如干柴般的两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抓着她的手摩挲着……刹那间,蔚青眼泪止不住往外喷涌,抱着姥姥呜咽。

姥爷祖上曾是北方最大的家族,素有“耕读之家”之声誉,所拥有土地在民国时期达到鼎盛。祖上庄园建筑之豪华、规模之恢弘、内涵之深沉,被专家学者们评价为“百年庄园之活化石”、“六百年旺气之所在”,早已成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历史变迁,虽家道没落,但胶东范围,仍是以姥爷祖先姓氏人口居多。开枝散叶,到了姥爷成人,娶了同为大家族后代、方圆百里最漂亮的的姥姥,生下了五个孩子,其中就包括蔚青母亲。山东传统观念在老一辈人身上是根深蒂固,姥爷主外,姥姥则秉持祖先“勤俭家风”,抚养教育孩子。姥爷和姥姥在族姓人中,享有很高的声望。

蔚青每次回去,喜欢缠着姥姥打开她的嫁妆箱子,里面存放着姥姥出阁时拍的相片,妙龄的姥姥额前一绺短发的髻式发型,立领大襟袄,七分倒大袖子,圆角下摆,衣袖处和下摆修满花卉。民国女子特有的装扮配上姥姥美丽的脸庞,沉静如雁,优雅含羞。喜欢翻看姥姥相片的同时,她还喜欢摆弄姥姥的水烟袋。水烟袋是清后期及民国时无论是富家还是民间吸食水烟的器具,民间多为普通材质制成,而姥姥这个是由白铜制成,镶嵌玉烟嘴,从质料上体现出姥姥早年富有的家境和身份。水烟袋由烟管、吸管、盛水烟仓、通针、手托等构件组成,一头进气,一头吸食,烟具两头往上翘起,中间部位用于贮水或装烟,烟气穿过贮水,不单可以过滤烟气中的杂气,还发出“咕噜噜咕噜噜”的声响,在蔚青小时候听起来,犹如鸟儿在鸣唱。姥姥曾告诉她是因为生完孩子后得了一种病,所以才吸食,可以止疼。不管真假,长大后的蔚青逐渐了解水烟袋在姥姥那个年代,富人家都有嗜吸水烟的喜好,甚至是代表着一种文化。

95岁高龄的姥姥一动不动地地躺着,不时睁开眼,扫寻一下周围,不肯咽气。家里围着亲人和族人,都说姥姥在等着最小的女儿,要见上最后一面。母亲因为火车周转,第二天才匆忙赶到,等蔚青从桃村车站接回母亲到家,已近傍晚。晚餐如往常一般摆放在炕中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陪伴着炕头躺着的姥姥。蔚青靠近姥姥盘腿坐着,看着姥姥睁着两眼,眼神变得光亮,于是一边用筷子沾着菜汁让姥姥品尝,一边故作开心,唱着歌哄着老人。突然,姥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挣扎着要起身,家人们见状,慌乱一团,全围上来,挨个儿问姥姥想要什么。这时,长期和姥姥生活在一起的舅妈明白了,打开炕的另一头锁着的柜子,抱出姥姥的陪嫁箱子,姥姥这才安静下来,用眼神示意打开。蔚青从母亲嘴里早已得知,在最困难的时候,姥姥变卖了值钱的陪嫁,用以家里度过难关。箱子基本上空了,只有一些相片和小零碎,还有姥姥私藏着最小的女儿塞给她的零花钱和吃的,唯一保存到现在的,就是姥姥的水烟袋了。

姥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舅母递上来的水烟袋,大家都以为姥姥是想抽烟了,没想到姥姥抬眼望向蔚青。母亲一下明白了姥姥的意思,“蔚青,赶紧接着。”

蔚青一愣,下意识伸出双手,从姥姥手里接过水烟袋,大声问道:“姥姥,您这是给我的吗?”

倚靠在母亲怀里的姥姥满是皱纹的脸笑起来,嘴巴里没有一颗牙,只有两眼闪着亮光,指指蔚青,指指水烟袋,嘴里嘟囔了一句,还是舅妈听懂了,对蔚青说道:“姥姥说,你最像她。”

蔚青使劲儿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抱着水烟袋,趴在姥姥耳朵边:“谢谢姥姥,我会好好收着,以后传给我女儿!”姥姥点点头,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重新躺下。

守着老人过夜的母亲、姨妈和舅母,在半夜起身给姥姥喂水时,发现姥姥已安详地离去。

姥姥走了。全村人,还有得知消息的外村族人们,一齐都来送行,哭声中,表达了对老人的敬重和依依不舍。蔚青扶着哭成泪人的母亲,走在送灵的队伍当中,回想着昨夜姥姥最后的画面,眼泪默默地流淌着。美丽一生的姥姥在生命最后一刻,留给自己的,不仅仅是留个念想,更是一种精神传承——祖上家训的传承,血液的传承!

带着姥姥留下的水烟袋,蔚青回到北京。

查明花回云山后,即使有心时时找蔚青的毛病,无奈离北京太远鞭长莫及。蔚青依然是“一支笔”。

          …………

回到办公室,江罡三人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不时地观察蔚青的表情,尽管蔚青从来不说发生的种种不愉快,到了此时,他们也感受到了驻京办的风雨飘摇。“你们别胡乱猜测,该干嘛干嘛。小洪做饭,你们先吃,别管我了。”蔚青交代了几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钱德贵一步步的行为,已经说明准备拿自己开刀,他可以任意找一个理由,甚至根本不需要理由。她不想让任何人感受到心中的悲愤,窗边站定许久。

在驻京办吃过晚饭,蔚青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便索性打车回了家。回到家,身心疲惫不堪的她把包往地上一扔,整个身子瘫倒在床上,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天花板,脑子处于放空状态……慢慢地,她挪动着脑袋,眼光停留在化妆台上,那顶上悬挂着姥姥的水烟袋,自从老家回来后,蔚青就把水烟袋刻意挂在自己随时能看到的地方,什么时候看见它,就好像能给予惊醒和支撑。她从床上爬起来,取下水烟袋,慢慢地转动着,把烟嘴放嘴里吸吮着,陷入了沉思:

山东是孔子思想、儒家文化的发源地,从老祖宗开始,口口相授、代代传承以伦理道德为中心,秉承“仁”、“礼”。家族祖祖辈辈流传给子孙的,不是金钱,不是名利,而是沉积丰厚的家族历史、祖训传承。姥姥如此,母亲亦如此,现在母亲又在教育着小谷穗儿……这个家族是荣耀的!这个家族流淌着的血,就是读书取仕、传道受业的好学之风;在仁、礼道德上的固守和传承!受着这个家族的熏陶,在自己的人生舞台,始终以善良、感恩之心对待身边的一切,总是能感到生命中的美好,自己也在创造一种美好。或许正因为如此,才眼里揉不得沙子——看到生活中的不美好,就会产生本能的抵触。回忆起齐安、老穆、林靳老师、辛思明老师、孟主任、秦鸿轩导演、巫主任……为了给自己创造美好,无私地扶持自己一步步走向人生巅峰;想想眼前人对自己的种种愚弄和今天早上亲眼所见所闻,再联想到现在的工作环境……蔚青心里不由得感受一阵窝囊,深深地感到——现实离美好已经越来越远了!

蔚青两手机械地转动着水烟袋,脑子里不停地在思索:水烟袋代表着家族的历史和精神,身上流淌着的血改变不了自己求真本色。既然选择了驻京办这条道路,最早的初心不就是为云山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吗?如果有一天,云山真的负我,也不能忘记祖先斯文处世之道,只要无愧于云山这片土地,就永远是挺直腰杆、站在云山顶上放歌的蔚青!自己还有下一代,小谷穗儿是唯一的孩子,水烟袋就如同永恒之火,照亮她未来的成长道路——在浊水中留一个干净的灵魂,坦坦荡荡不愧祖先,更不愧自己的良心。质本洁来还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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