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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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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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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当过兵

 

生命中有一帮当兵的兄弟。

我的军旅情结,源自三年的军校生涯,同学即战友,由同班相识到同系,又从同校结识到军营。战友之间的情谊沉默却深厚。多年后的一个初秋,我由北京出发,直奔中华浩浩千年古都西安——那里有同班的常檬和大刘在等着。

白天走马历史的皇天后土,晚上畅叙今天的离合悲欢。聚首的日子总是光阴似箭,转眼离别又在眼前。常檬和大刘要安排隆重的“饯行宴”,我几乎是哀求地说道:咱不去楼堂馆所,你们带我去吃西安最地道的小吃行吗?哪怕是土得掉渣的地方也行,地方小吃是我绝不能错过的“饕餮盛宴”呀!常檬“噗嗤”笑出声,连声说道:好好,我怎么给忘了,学校时你就是个小吃货。晚上带你去个地方,让你吃到撑……

西安初秋的夜,是一张深蓝色的天幕,繁星点点,如同我们的点点忆念。我们一行四人穿过鼓楼广场,西安城著名的清真风味小吃街——回民街(又称“回坊”),蓦然出现在我眼前。从街口放眼望去,灯火璀璨,兼有浓郁的西北风情和穆斯林文化氛围的回坊热闹非凡。一水儿青石板路面上,人流如潮,流光溢彩的空中弥漫着烤烟,夹杂着西安人只有平仄的吆喝声,五颜六色的小吃扑面而来。大刘见我看得眼花缭乱,玩笑道:你来选一家吧。我忙不迭点头,犹豫间突然眼睛一亮:一家门脸不大的“岐山臊子面”店铺门口蹲着一个年轻姑娘,手里端着比她脸还大的瓷海碗,碗里盛着满满冒出碗尖的面条,正如入无人之境般往嘴里扒拉。好一副西北风画面!我赶忙喊道:“就到这家。”

店铺不大,只摆放两张桌子,靠里一桌坐有两男两女。我们四人鱼贯进入,围桌而坐。常檬找来店主,点了泡馍羊肉、臊子面,还有门口那姑娘正呼噜吃着的宽似裤带的biangbiang面,开了几瓶当地产橘子汁。大刘从外面买回一堆羊肉串儿和烤肉,桌子很快被堆得满满。

我留意到,自我们进门就座后,隔壁桌有一位中年男子不时抬头向我们一桌张望。回坊不同于酒楼,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常檬大刘身为现役军人,一举一动更需谨慎,于是我们边吃边低声交流。不多时,中年男子起身,在我们旁边来回走动。我用余光瞟了一眼,这是个典型的西北汉子,粗壮挺拔的身板,黢黑的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粗犷中多了一丝文气。来回进出两趟,见我们没任何反应,男子终于执着地向我们走过来,站定,两手不安地搓着,略带羞涩地开口道:我想问一下,你们是当过兵的人吗?常檬大刘抬头看看他,仍然没有丝毫表情,要说有,便是眼里流露出的警惕,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尴尬间,男子一咬牙,吐出一句:我曾经当过兵……

如同亮出了通行证,我们四人不约而同眼神变得柔软,表情也略显放松。“你们一进来,我就感觉到了。当兵的人说话都严谨,你们尽管都是便装,但当过兵的人身板、气质,甚至坐姿都不一样。”男子普通话里夹杂着陕西口音。话说到这,常檬站起身,和他握握手,问道:“你以前在哪个部队?”“我以前是驻新疆部队某部的。我包里有当兵时的照片,我可以拿给你们看。”“不用了,我也能看出你是当过兵的人,理由一样。”大刘说话也站起身,握握手。“我可以在你们这坐一会儿吗?只说几句话就走。”男子朝我投来歉意和期盼的眼光。见我微微点头,大刘拉过一张凳子。

“我是榆林人,八九年的兵。在新疆待了近十年……”男子坐下,如久逢知己,“转业后,我到西安来创业,遇见的大多是老乡,就是见不到战友。刚才一见到你们,我心都蹦蹦地跳。”常檬微笑道:“战友一家亲嘛!新疆很艰苦的,你能待那么多年,不容易。”“那么长的国境线,总需要人守着。”男子平淡如水的语气,“新疆的美景是旅游者眼里的。我们当兵的,哪里有‘抱着火炉吃西瓜’的浪漫,常常是夏天在地表60度的戈壁奔走,冬天在冰雪地穿着棉大衣,那个冷能冻透骨头。怎么形容戈壁滩呢,就是风一吹石头都能跟着风跑,呵呵。”

大刘一脸敬重,问道:“那种情况,你有没有想过服役期满就回来?”“没想过是假的。我分配在南疆,刚去的时候想着待两年就走。但是线长人少,老兵们大多都自愿延长服役期。等我后来带新兵的时候,带着带着,就带出感情来,就特别理解老兵们的感受,舍不得是嘴上说的,其实就是肩上的责任。军人的使命不就是保家卫国吗?都不愿留下,谁守着呀?到了我这,我没牵挂,就坚持让有老婆孩子的回去。这身黑皮就是那些年晒出来的。”

 “我知道南疆环境恶劣,条件艰苦,你们真的是很辛苦。”趁间隙,我问。男子停顿片刻,面部变得凝重:“大姐,我能听出您是从北京来的。听声音就觉得很亲。”“是有北京的朋友吗?”我笑道。“不是朋友,是战友,是我过命的战友。”男子胸部开始起伏,他推推鼻子上的眼镜,似乎想掩饰自己激动的心绪,但我看见他眼睛有些红丝,“我是个侦察兵。我的战友是北京人,父母都是军人,原本可以留在城市,可他就是要来新疆。来就来吧,分配到我们侦察连,跟我住上下铺,让他负责后勤,可他又不干了,非要到一线去。”男子声音越发颤抖,“环境艰苦是常态,习惯了就能承受,我们除了要面对各种突发事件,还兼有帮助当地老百姓抗击冰雪灾害的任务。那年冬天连续暴雪,连长接到军事命令,本应该是我去的,可是他说我前次执行任务的腿伤没好,就代我去了。谁能想到这一去,就再没回来……”男子再也忍不住,脸双手捂着脸,无声地饮泣,“找到他的时候,抬回来时成了冰冻的雪人了……呜呜!”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我使劲儿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大刘轻轻拍打男子的后背。许久,男子抹去泪水,恢复了平静,连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些,扫你们的兴了。”常檬摇摇头:“不要说对不起!我们都是当兵的人。你的泪,就是我们的痛,因为我们是战友,是兄弟!

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大刘起身去付账,男子站起身,带着泪光笑道:你们这单,我早已买过了。我不问你们从哪里来,我也不给你们留名片。当兵的人,名片是刻在骨头上的。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在这里相遇!

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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