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长冯
江仁彬
站长冯,又叫冯站长,大号冯保国。
站长冯有点口吃,与人交流的时候,右嘴角总是不自觉地有点上扬,脑袋也会随着向右歪斜。一旦与人争辩,说到激动处,总是嘴张得老大,半天只是重复着一个字,所以有些同事有时候就故意刺激他,惹他发毛。
不过奇怪的是,一旦上台演讲,或者台前授课,站长冯总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人越多,他的表达似乎越顺畅,怎么也听不出有结巴的毛病。这一特质在他担纲单位一把手的时候,表现得更为突出。有次向省模范学校验收组汇报,完全腹稿,各种举措,各种成效,说得像真的一样,一个小时的汇报,没有一处磕巴。参会的学校班子成员听得又紧张又脸红。
站长冯身材高挑,语音面貌姣好,在师范的时候多次代表学校参加省市比赛,屡屡攻城拔寨。毕业的时候,本来是可以直接分配到县城学校的,可当时的文教助理到师范看过他的毕业汇报表演,认为他很有才气。分配的时候,文教助理就坐在文教局长办公室,拿着师范毕业生从哪里初中毕业就回哪里任教的文件,硬是将冯保国要回乡里。
刚分配回乡的站长冯,认准了文教助理是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于是上班时间除了教书,更多的时间是到离他学校不足百米的文教办公室,向助理汇报思想。下班后,他会为文教助理家挑粪施肥,帮助理瘫痪的老母端屎接尿。
站长冯酒量很大。不过,站长冯在做站长前是滴酒没有沾过的。
站长冯总是向助理汇报思想,加上业务也确实不错,助理很是高兴,叫校长,给小冯安个位置。
校长对站长冯那种屁颠屁颠巴结助理冷落自己的做法心里早就老大不快了,可助理的话校长没理由也没胆量不听。校长划拉一下,学校一共四十来个教师,中层以上的就超过半数了。思来想去,学校广播站归他负责的,就给他安了个学校广播站站长的职务。宣布任命那天,有同事闹笑说,都做站长了,不应该树立点威信吗?
站长冯毫不犹豫地请了。那一晚是他第一次喝酒。他做好了醉酒的准备。可一瓶多红尖庄下肚,站长冯话仍然没有丝毫醉意,说话反而非常顺溜。至今无人见过站长冯醉酒是什么状态,人送外号“冯不醉”。
站长冯家境殷实,父亲是个村干部,也可以称官二代。两个哥哥都做生意。教学之余,站长冯也跟着他们做些生意。做了站长后,冯重新印制了名片。与客人见面,他常习惯性地右手两手指夹着名片递给对方,见对方盯着洋文“station masterfeng”发楞,他便会笑告对方,敝人,站长冯。“站长冯”自此叫开。
站长冯非常在意领导信息,乡镇四套班子成员、县委政府领导集体,无论何人上任,他都会将他们的基本信息,包括一些特殊爱好、家庭住址等,在第一时间获悉,并倒背如流。
本来,站长冯还应该是有大好前程的。助理答应先给他个副校长干干,可惜后来助理突然重病,完全丧失工作能力,站长冯所在学校校长升任助理。站长冯就此搁置在站长位置上。
所幸撤乡并镇时,新来的镇党委书记也姓冯。宗族观念很强。站长冯翻出家谱,进了冯书记办公室。“呵呵,一笔写不出两个冯字。我们还真是在一起祭祖的。”冯书记很高兴。
书记一高兴,站长就翻身。
翻了身的站长冯后来进了县城学校,担任副职。后来校长重病,站长冯临时主持学校工作。
十个结巴九个聪明。主持工作时,学校要建一堵围墙,有个熟悉的小工头盯着他,想承包。站长冯知道这工程队还是校长定,他是定不得的。站长冯记得蒋介石怒骂李宗仁的话,“娘希匹,他李宗仁还当真了。”站长冯笑了。
围墙竣工验收前夕,站长冯请小工头喝酒,见小工头酒酣耳热,站长冯站起来,一饮而尽,说,兄弟,抱……歉,不是我不……帮你,是因为人家跟了校……长多年了,而……且工程质量也确实……没话说。
小工头眼皮已经有点下垂,兄弟,你懂个……屁,就胡三那帮人,也就糊弄你,哼。
站长冯说道,不要东方嫉妒,看不得人家好。要学西方嫉妒,赶超人家。
小工头眯着眼,明显不服,你信不信,我能给他看出一堆毛病?
站长冯笑道,走,看你能找出什么毛病。
第二天验收,站长冯双手握着根木棍,对工程队老板说,你把红眼当着瞎子待。你看,这儿过梁上与过梁成的角度对么?你看,竖向灰缝里面的透明缝、瞎缝和假缝,以为我不知道么?边说边对着墙体一通猛捣。
站长冯精通建筑自此传开。后来,精通建筑的站长冯主政基建站。总有一群又一群工头围在他身边,与他切蹉技艺。
站长冯退居二线的时候,电视剧《潜伏》热播。有人拿他开涮,这个里面的冯站长是不是也与你同祖同宗?带着家谱,去台湾与他叙叙,也许会迎来第二春。把个站长冯急得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