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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仁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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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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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书记

汪书记五短身材,络腮胡子,戴着个不知道是平光还是近视的茶色眼镜。遇有下属请示工作,汪书记总是端坐在那个宽敞的老板椅上,从电脑后面探出半个脑袋,伸出两只被烟熏黄的指头,夹起对方或桌面上的一页或一叠文稿,貌似认真地凑近眼前溜上几眼,然后不管请示的什么内容,他都将那个镜框推到脑门之上,狐疑地看着对方,挥挥手,用浓重的鼻音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我再仔细研究一下。”

汪书记走路很有特征,伸着个莲花指,挺着个大肚腩,扭着个水牛腰,两脚外撇,一拽一拽的,像一只蹒跚学步的鸭子,更像一条摇头摆尾的泥鳅。

汪书记特别喜欢观察模仿一把手的言行举止,而且模仿的都惟妙惟肖。熟悉汪书记的人都说,汪书记是“一把手复印机”,言行举止基本上与一把手是一个模子脱的。在学校教书那会,他特别喜欢模仿有点磕巴的校长讲话,歪着头,张着嘴,眼睛半闭半开,一口气好像倒不上来的样子。那次,他模仿得正得意的时候,听得同事的笑声与喝彩声戛然而止,便心知不妙,睁眼一看,校长正杵在办公室门口。原本他认为,校长会勃然大怒,没曾想,校长却请他进了校长室,夸他模仿力超强。校长说,自己嗓子有了点问题,今后国旗下讲话就请他代劳。“从今后,学校广播室就归你负责,你代替我讲话,要像,要让大家听不出是我的替身。”校长特别叮嘱他。汪书记初始对校长感激涕零,现在想想,头恨了盆大的洞。因为,汪书记自此也养成了磕巴的毛病,而且每周星期一这种症状格外明显。

汪书记喜欢将一把手挂在嘴边,张嘴就是“我向一大书记建议”,闭嘴就是“我和一大书记商议”,开口就是“一大书记亲自交代我”,或者是“一大书记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等等,总之,使人感觉到他是书记代言人。

汪书记由此成了人们对他的戏称。

汪书记从学校进入经开区党政办,完全得益于他的一位老师。这位老师时任经开区党政办负责人。当时党政办差个勤杂工,这位老师看他在学校很可怜见,就将他借用进来。时间不长,这位老师就心生悔意,暗自对人说,知道他是这种可杀不可救的东西,怎么也不会借他过来。只是何出此言无人知晓。

后来,这位老师离任前夕,突然被纪监部门在办公室带走。那天,汪书记忙得最欢,跑前跑后,又是开门又是倒水,又是询问需要提供什么帮助的。临走时,负责带人的纪监干部指着汪书记,对在一旁陪同办案的经开区副书记说,我看他干事蛮有热情的,就让他临时代替主任岗位吧!

临时工眨眼混成VIP,让汪书记像打了鸡血。“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无论什么时间,都必须三声铃响就接听,即使洗澡或者如厕也必须带机进入。这个作为纪律交代。”汪书记第一时间就立下规矩。

“如果连领导都服侍不好,又怎么能服务好群众?”汪书记服务意识超强,对手下要求也相当严苛,“你像这个小沈,开个车接我上下班,连车内空调都不知道开,刹车像点蚕豆,技术一点也不如我。还有,车停了都不知道为领导开车门,这样的服务意识和能力都是有待提高的。”汪书记这样训诫办公室成员。

汪书记喜欢收藏名烟名酒,从学校到机关一以贯之。知道汪书记有这喜好的人,请他敲个公章或者审个稿件,都会自觉地带上条把烟或是瓶把酒。不知道汪书记这一喜好的,汪书记会用语言或行动直截了当地提醒或开诚布公地告知。

汪书记混成VIP后,最喜欢去下属单位巡查,那场合真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单位一把手必须陪同,席卡必须摆在C位,他的话语必须全文记录,单位公众号还必须及时推送。同学聚会,也是汪书记极为喜欢的场合。c位是自然必须给他的,主角也必须是他的。酒桌上,任他赵五娘上京城——穷话万千,谁也不许显得厌烦。期间,他还喜欢时不时地掏出手机,对手下人或耳提面命,或大加训斥,那阵仗,那气势,真的让人对“舍我其谁”有了强烈的现场感。如果这中间谁要是插上一两句,轻的,汪书记会很不快地翻着鱼肚眼,责怪你不讲政治,重的,汪书记能拂袖而去,留下一脸尴尬的同学。所以,通常只有到他嘴角沫子团团、疲惫不堪的时候,其他人才可以插上一两句话。

当然,汪书记也有害怕的东西。汪书记最怕的就是党政办成员三五成群地在一起说话。每每此时,汪书记就会一个个地找他们,询问他们,是不是又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并且警告他们,不得妄议领导,这是纪律。人们自然不愿理他。因为大家觉得汪书记这是典型的自己有强盗心,就怀疑人家是三只手。自己一有机会,就在领导面前说党政办的几个公务员都不行啦,说经开区几个部门负责人都不力啦等等毁人不倦的话,见别人在一起,就以为也是与他一个德行的,不过大家也不愿或不屑深得罪他。

哦,差点忘了介绍,汪书记本姓苟,后觉不雅,故改姓汪,他自己戏称叫没改本“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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