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蓑衣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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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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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汤寡水

婚姻,就像是一只漂泊在大海里的小渔船,随时都有可能被惊涛巨浪打翻;婚姻,也像一个装满酸甜苦辣咸的调料罐,里面五味杂陈;婚姻,又像是一座没有上锁的牢笼,让人随时都想逃出来。

没有经历过婚姻的人,对婚姻都持有一种憧憬之情或者敬畏之心,他们认为婚姻是一个人奋斗的最终目标。有了婚姻,就有了家庭,有了子女,有了责任感,有了动力,有了别人艳羡的目光,也有了向别人炫耀的资本。而没有婚姻的人,大概都会自觉低人一等,别人也不会对他刮目相看,因为他没有达到一般人所要求的价值标准和人生目标。婚姻也成了大家去评判一个人是否成功的基础尺度,诚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力量也是巨大的,一个不符合群众审美要求的人自然不是一个合格的人。正是这种力量成就了多少婚姻,而又毁了多少婚姻,有些人是为了自己而自愿创建婚姻,有些人则是为了别人而被动接受婚姻。

就像小说里面的主人公芸一样,他的婚姻一半是自愿,一半是被动。自愿是因为他自己并没有对这桩婚姻有太多的考虑和深刻的认识,他只是沙漠里的一粒红尘,随着风的方向走。被动是因为他自身的背景条件让他别无选择。如果不接受这桩婚姻,他或许会错失良机,以后很难再有这样的机缘,若是接受了这桩婚姻,他必然就要面临一些现实问题和承担以后会产生的所有后果。有人说,婚姻就像买彩票,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中奖,虽然中奖的概率很小,但是芸偏偏就是中奖的那个“幸运儿”。他步入婚姻的殿堂以后才发现,天堂和地狱或许只是一线之隔,诗意和现实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婚姻对于芸来说,不是无形的牢笼,而是有形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不仅失去了自由,还失去了自我,到最后连灵魂也丢了。他一边回忆诗意的大学生活,一边在痛苦的现实生活中备受煎熬,对诗意生活的幻想越大,对现实生活的失望就越大。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失落,他想改变自己,改变现实,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他就像笼子里面的小鸟一样,除了哀鸣几声以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开始反思普通大众的价值体系是否完全正确,婚姻本身到底是好还是坏,婚姻带给他的影响和创伤是否大于婚姻本身的范畴。到底是他的人生选择出了问题,还是他的生活态度不够严谨,他对生活寄予的期望越来越小,他自己也开始漫不经心地步入另一条生活轨迹。婚姻不仅可以打败一个人,还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不仅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活状态,还能改变一个人的思想。

然而,婚姻也是一把双刃剑,带给人痛苦的同时,也会给人带来幸福。芸的婚姻里面也有温馨甜蜜的一面,有时候婚姻不仅是一个包袱,一种责任,它还是一种鞭策,一种动力。比如说芸的女儿,就是他被现实打败后的抚慰剂,也是婚姻带给他的最大收益,他恨这个家庭,但却非常爱他的女儿。他痛斥这种不公平的家庭关系,却又在享受着这个家庭带给他的安慰和自豪。

对于家庭,对于婚姻,我所理解的还非常有限,非常片面,所以不敢说有鞭辟入里的分析和见解。只是粗浅地捡拾一些生活的画面,去释放内心深处的一点感悟。

1

南国的秋天,是一年当中最可爱的季节,少了夏天的酷热和浮躁,少了冬天的寒风和冷雨,而多了春天的几分凉意和缕缕花香。

林学院的道路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香樟树,树根一半在土里,一半在地面,盘根错节,弯弯曲曲,在树底下织成一张张方格大网,里面偶尔可以网几片树叶或几只昆虫。叶子一半在天上,一半在人间,细密蓬勃的树叶在高空中相互交织在一起,把路面覆盖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简直就是一条绿荫隧道,道路上影影绰绰的光点一闪一闪地亮着。远看密叶,像一把擎天巨伞,给路上的行人遮阳挡雨,近看树干,又像一个坚韧不拔,笔直挺立的战士,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一排排,一列列,整齐有序。

香樟树东面有几梯不高的石阶,石阶上面是几栋八十年代的小楼房。楼房外观整体呈现暗灰色,磨砂墙面,有五六层高,窗户还是老式的单层透明玻璃,红色铁条窗格子显得格外醒目。一楼住户窗外都带有一个小园子,里面或种几味蔬菜,或栽几样小花,或养一些鸡鸭鹅之类的小家禽,很有点“闹中取静,归隐田园”的意境。小楼四周被绿植和花草团团包围着,红的茶花,紫的杜鹃,黄的月季,浅绿的芭蕉,黄褐的枇杷,还有紧贴在地面看似已经发霉的薤苔……这就是林学院的教职工宿舍,大多数房子都是即将退休或者已经退休的教师在住,栽花种菜无非是打发时间,陶冶情操罢了。

教师是一个诗意而又高尚的职业,教师本身也是最出色的园丁,培养着一届又一届的桃李。他们的精神层面带有诗意的特征,他们在生活中寻求一些诗意自然无可厚非,他们和那些小布尔乔亚或者纯粹的农民阶层完全不一样。也许是教师经常和学生打交道,所以心态越来越年轻,也越来越超凡脱俗。他们不会刻意去追求物质生活的无限富足,只要能满足正常的生活需要就已经喜不自胜了。

那些小布尔乔亚,他们对诗意生活的理解只是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他们把金钱误认为就是诗意生活的全部。与其说他们是在消磨时光,倒不如说他们是在谋杀时光。他们腰间时时挂着几个铜子,当啷当啷在响,好像在向人们宣布他们已经成功进阶到小布尔乔亚这个上流社会里面去了,而这几个大子又实在少得可怜,或者说多得不明显。这几个大子用来买一瓶烈酒或者三杯愁绪倒还可以对付,如果想用它们去买精神层面的享受或者灵魂深处的安慰,恐怕还远远不够。小布尔乔亚的情调就是跳跳舞,唱唱歌,聚聚会,互相吹捧炫耀一番,然后在背地里互相嫉妒甚至诋毁对方。他们永远都在忙着参加各种酒会和舞会,永远都在乐此不疲地请客吃饭,看似人情世故面面俱到,人缘关系也是八面玲珑。当确实遇到一些困难,真正需要人情关系的时候,那些人未必就靠得住,那些关系也未必有用,可能他们一个比一个躲得远。

就像老舍先生的小说《离婚》里面的“张大哥”,他生活的核心就是在一直不停地请客吃饭,维持各种社会关系。而到他的儿子“天真”被下了大狱,所有这些关系都烟消云散了,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和他儿子的人,他们都以极其冷漠的嘴脸闭门谢客。社交还是无用的社交,人情还是冷漠的人情,世态还是炎凉的世态,就像风中的残烛一样,或明或暗,或高或低,近看好像有点光亮,远看却什么也没有。他们这种自以为是的人生哲学,不过是一种腐化人心的催化剂,一种无病呻吟的自欺欺人而已。他们的内心还是空虚的,没有可以填充的东西,他们找不到诗意和生活的平衡点。

而纯粹的农民阶层,他们勤劳刻苦,内心淳朴善良,他们是大地最密切的朋友,也是人类最忠实的衣食父母。他们心思单纯,永远只关心和自己密切相关的吃穿问题,大地是无私无畏而又雄宏伟大的,长期紧密的劳动关系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同时,大地也给农民染上了浑厚和粗犷的特质,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谱写出一篇篇空前绝后的劳动史诗。农民对于诗意生活的追求不过是风调雨顺,丰衣足食,家庭和睦。

教师是介于农民和小布尔乔亚之间的一类人,他们没有小布尔乔亚那种沾沾自喜的狡黠和洋洋得意的自傲,而又比农民多了一层朦胧的诗意和对精神层面的更高追求。物质和现实每个人都要面对,精神和诗意也是生活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生活,对于有些人来说,是为了追求一种精神境界或者灵魂深处的寄托;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是为了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安稳坦然;而对于有些人来说,或许只是为了蹉跎岁月和忍受痛苦的煎熬。

宿舍楼北面有一个斜坡,斜坡下面是一片辽阔的草地,姑且用“辽阔”这个词吧,因为在一所不大不小的校园里面,能有这样一块纯净而又平坦宽阔的草地确实很难得。斜坡上面种着几棵芙蓉树,芙蓉树的枝和叶堆簇在一起,层层叠叠,自下而上,由小变大,好像一个大蘑菇。芙蓉花有浅白,粉红,深红等颜色。秋天,芙蓉花正开得如火如荼,激烈地和桂花争奇,和菊花斗艳。斜坡上有一棵芙蓉花树最为奇特,它在不同的时间会开出不同颜色的花。早上,阳光欲出未出的时候,芙蓉花是白色;上午,太阳全出而不很热烈的时候,芙蓉花的花瓣呈现淡淡的粉色;下午,经历过焦灼的烈阳淬炼过的芙蓉花就会变成深红色。此时的芙蓉花像醉酒的贵妃,又像一个初遇情郎而含羞一笑的少女,这就是有名的醉芙蓉。《红楼梦》里面贾宝玉酷爱芙蓉,曾经写过《芙蓉女儿诔》,盛赞芙蓉花。他喜欢芙蓉花的娇艳,清高,热烈,旺盛的生命力……他希望生命就这样一直延续下去,美好的东西永远都不要消失。鲜花终有凋谢之日,美人亦有白头之时,残破和热烈,矛盾与和谐永远都是相辅相成的,谁也无法摆脱谁。

此刻的斜坡上面,最引人注目的还不是这些妖艳妩媚,摄人心魂的芙蓉花,而是那一对惬意地斜坐在山坡的青草上面沐浴着午后阳光的男女。他们坐得很近,坐姿亲密但不失优雅,男生上身穿一件棕褐色竖纹短袖,下身穿一条纯黑色夏季长裤。女生穿一条粉红色薄款连衣裙,头上戴着一顶浅绿色冰丝大檐遮阳帽,帽沿上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他们俩时而低声细语,时而一言不发,时而浅笑嫣然,时而凝视远方。他们说话的时候很温柔,很儒雅,他们的神情看起来很自然,或许他们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看上去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芸是北方偏远地区的农村大山走出来的孩子,他来这里之前,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饱满而有趣的花草树木,也从未想过美丽的南方会这么遥远。这些都是他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这里的香樟树,芙蓉花,枇杷树等都是他生平初见。单是这娇艳欲滴,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有点刺眼的芙蓉花,就让他深深地迷恋上了这个南国的秋天。这也是他经常来这个斜坡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然,这里不仅有迷人的花香,还有亲切的草地,温柔的晚风,安静的星空,以及优雅的‘兰’……

“走吧兰,下午我还要去图书馆还书。”

“走吧!”

说完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下斜坡,朝图书馆方向走去。

“嘭!”

芸正梦见他和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梦境就被一脚蛮横而沉重的踢门声撞碎了。

2

芸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来不及回味梦中的情景,就看到妻子怒气冲冲地站在他的床前,妻子一脚彻底把他踢回了原形,他又回到了让他痛苦不堪的现实。他刚翻了个身,妻子就开始破口大骂了:“你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还在床上躺尸?”

“大清早的你又吃错了什么药?你干脆把房子都拆了算了!”

“我吃错了药?不错,我是吃错了药。我要是不吃错药能嫁给你这个窝囊废?你赶紧给我起床,别蹬鼻子上脸。”

“你简直就是个骂街泼妇,无可救药!你一天不停地骂人难道嘴不疼吗?你能不能休息一下,不要让人这么厌恶。”

“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要不是我嫁给你,就你这个德行能娶到媳妇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你还能这样心安理得的睡大觉。家里这么多事都要我一个人做,你也不知道起来帮帮忙,你怎么不睡死过去?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行了,闭嘴吧。一大早你就在厨房摔碟子绊碗,好像是谁上辈子欠你的!”

“你觉得你欠我的还少吗?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整个就是一摊烂泥扶不上墙!没有一点上进心,没有一点家庭责任感,除了抽烟喝酒乱交狐朋狗友,你还会什么。肚子上的肥肉倒是一天比一天厚,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

“说的好像你是圣人,这个家都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既然你无所不能,为什么还要叫我起来干家务,你自己一个人全部干了不是更好吗?”

“我一个人全都做了还要你干嘛呢?难道你是死人吗?我不是圣人,可你也不是什么孝子贤孙,良人佳婿,你连自己的老婆女儿都养活不了,还能有什么出息。你对这个家庭贡献了多少?难道我就活该做你的老妈子,整天伺候你,迁就你吗?难道这个家是我一个人的吗?很多人都说你是一个心地善良,脾气温顺的好人,其实你狗屁都不是,你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们都被你伪善的外表欺骗了。你就是一个口是心非,卑鄙无耻的龌龊小人,人前假装无辜可怜,敦厚老实,人后却像一个刺猬,随时准备扎人。”

“你整个就是一张蛇皮脸,海豚身,大象腿,还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你整天除了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咒骂,也没有为这个家付出多少,有什么好邀功请赏的。就你这种惨无人道,蛇蝎心肠的女人,还想给自己立一块贞节牌坊,你也配!”

“我还要怎么付出,我的整个青春都葬送在了你的手里,我的一生都毁了,我们全家都在为你当牛做马,你还有什么不满足?难道一定要我们一家都累死你才满意?”

“要我把你当神仙一样供奉上吗?人生在世,有点烦心事很正常,我不是佛祖,怎么可能事事都会如你所愿,你要求的这些事你自己做到了吗?你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去要求别人。”

“少放你娘的臭屁。我不是九天玄女,不稀罕你供奉,可我也不是谁的奴隶,命中注定就该被你驱使奴役。也就是我能忍受你,换了别人,早和你离了三百回了,不要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我是一个人,一个正常人,不像你,简直是个疯子。当初不知道是谁在三九寒天的雪地里等了大半天,苦苦哀求着让我回心转意。要不是我看你可怜,早就把你一脚踢到爪洼国去了。”

“唰!”

还没等芸说完,一只拖鞋就飞过来打到了芸的右耳,擦过挂衣架掉落在了房间的窗台上。慧龇着两排黄牙,好像要把芸吃了一样。芸没有动,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恶狠狠地望着妻子慧,他的耳朵一下子奓了起来,随后又像成熟的谷穗一样垂了下去。

“我是疯子?我是疯子?如果我真的是疯子,那你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王八蛋。你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对我献殷勤的,每天早上七点就提着两个破包子和一杯酸豆浆跑到邮政所家属楼下面等着,屁颠屁颠地像条哈巴狗一样,你忘了吗?当时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我,扯也扯不掉。那个时候你怎么比谁都起得早,现在怎么了?是腿残了还是心瞎了?我当初真是眼瘸了看上你这么个没起色的东西!”

“你还好意思说以前,以前你像现在这样逢人就咬吗。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你是不是觉得骂人是在说好话。”

“我是疯狗,那你就是死狗,死猪,死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吓唬谁呢,真以为自己是少爷。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个什么模样?简直就是三寸钉、枯树皮,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你以为自己是仙女下凡还是貂蝉转世,也不看看你自己,一麻袋长,两麻袋壮。除了我,谁会要你。”

“你少给我扮猪吃老虎,我没求着你娶我,是你自己低三下四,不离不弃地追在我的屁股后面用狗屁不通的甜言蜜语哄骗我!当初“达令达令”叫着的那个热乎劲哪里去了?我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压根不可能嫁给你。”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跟我这个三寸钉、枯树皮结婚,你不会找一个有钱有势,高大帅气的男人吗?嫁入豪门吃香喝辣不好吗?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和三寸钉、枯树皮在一起的人能有多高尚。”

“我呸!你个扯虎皮、拉大旗的玩意,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走,现在就离婚,谁不去谁就是狗娘养的。”

“我今天没时间,要去你去。”

“我要是自己能去早去了,还能等到这会,还会这样忍受你的窝囊气。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怂包,整天看着人五人六的,其实你什么也不是,就知道在窝里横,出去在外面还不是像孙子一样向人摇尾乞怜,点头哈腰!”

“我确实什么也不是,但是我也在努力挣钱养活你们全家!”

“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的?你也不嫌臊得慌,就你那点薪水够养活谁的?你连你自己都养不活,还好意思说养活我父母。我父母来你家是没有干活还是没有给你带孩子?你给他们发了多少薪水?你就是请一个看门的,请一个老妈子,也得管吃管住,还得给人家发薪水。我父母吃的都是老家地里他们自己种的粮食,穿的衣服都是他们自己花钱买的,你给他们花过几个钱,就这样大言不惭,恬不知耻,要是没有我父母,你可能连土都吃不上,恐怕现在还在睡大街。”

“我现在已经是这么一个人,定型了,我就只有这点能力,只能拿到这么多薪水,你硬生生要把我变成一个只存在于你想象中的人,你觉得这可能吗?现实吗?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你少给我‘鸡屁股拴绳——瞎扯淡(蛋)’,这不是你自甘堕落的借口,狗是改不了吃屎,但是浪子回头还金不换呢。再说我吧,你说我花了你的钱,你说是你在养活我,你现在摸着良心好好想想,我花了你多少钱。当初追我的时候何曾给我买过一束鲜花,送过一件礼物?又请我看过几次电影,吃过几次西餐?看看房子里的这些家具,哪一件是你花钱买的,你给我装他妈的什么疯,卖他妈的什么傻。好,我是外人,不说也罢,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把我当成家里的一员,当成一个妻子对待。女儿总是你亲生的吧,女儿长这么大了,你抱过几次,每当她半夜三更醒来吃奶的时候,你给她冲过几次奶粉?你又给女儿洗过几次尿布?我为了节约用水,每次用冷水给她洗完尿布,我的双手就像两个红绒绒的鹅掌一样布满血丝,那时候你在哪里?现在还好意思说是你在养活我们全家,请问你拿什么养活我们全家?”

“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回见了您嘞!”

“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滚出去就再不要回来,我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说的好像我想看见你一样,我辛苦一天回来还要看你的苦瓜脸,真是倒胃口!”

芸在心里默默地嘀咕了几声就出门去了,他已经在这个家里憋闷得喘不过气了,想出去找几个朋友喝点酒发泄一下胸中的闷气。这个家实在太压抑,太冷漠,没有一点温暖,没有一点安慰,感觉空气都是冷的。这样的争吵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种毫无意义的谩骂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芸现在是一家私人银行的小职员,待遇不高,勉强够生活。他的妻子慧是一家邮政所的接收员,慧是五年前芸的同事涛介绍的,慧是涛的远房表妹。慧虽然还有一个姐姐,但是早已经远嫁南洋多年,三五年都回不了一次家。父母身边现在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奉为掌上明珠,非常溺爱娇惯,渐渐地养成了慧飞扬跋扈,目空一切的脾气。她经常会和父母吵架,父母根本管束不了她,反而时刻都要看她的脸色。

芸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自小被祖母带大,在他只有半岁的时候,祖母去田里锄草,在田垄边上看到了一个小包裹,她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婴儿,就把他带回了家。祖母名叫马缨花,是一个四十五岁的中年女人,马缨花本来打算先把这个婴儿带回家,然后慢慢打听有没有人家愿意收养这个孩子,到时候再送走。她毕竟是一个单身寡妇,独自抚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非常艰难。她把这个孩子带回去后,发现小东西不哭不闹,很好喂养,日久生情,过了两个月她已经喜欢上这个孩子了,很快打消了送人的念头。她请村里一个识文断字的老秀才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芸。从此以后她们祖孙俩相依为命,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

芸和慧的关系已经不是简单的夫妻关系,有可能是夫妻关系,有可能是母子关系,也有可能是上下级关系,还有可能是雇佣关系……除了他们偶尔尽一尽夫妻的责任之外,其他时间感觉他们完全不像夫妻,没有夫妻之间的平等和体贴。慧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她希望把芸完全掌握在她手心里面,除了芸工作时间,芸其他时间慧都希望由她来安排。做家务的时候,慧会直接下命令,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好像上级对下属那样,芸只需要简单的服从就可以。慧看芸不满意,要骂他的时候,就像骂孩子那样,好像芸是她儿子一样。

芸当然不是一个木偶,不会任凭慧摆布,虽然他表面上装作对慧毕恭毕敬,绝对服从,但他总是阳奉阴违,不会真正去落实慧的政策。一两次慧还不会注意,长此以往下去,慧自然会发现芸的阴谋诡计,一旦被揭穿,他们之间必然有一场大战要爆发。有时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都会让慧暴跳如雷,甚至大打出手,慧的一个正常的逻辑思维就是看什么事不顺眼就要马上揭露,马上发作。她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不管只有她和芸两个人还是和朋友在一起,只要她不高兴,马上就会拉下脸开始骂人,一点情面都不给芸留。慢慢地芸开始心灰意冷,对慧失去了最初的那种柔情,他已经不指望以后能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他已经彻底对慧死心了。

芸从最初对诗意生活的幻想降级到希望有一个安稳幸福的普通家庭,现在又从想拥有一个极为普通家庭的愿望彻底跌落到鸡零狗碎的万丈深渊,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但已经成为了事实。他现在只能接受自己当初的选择,虽有心改变,却已回天乏术。他现在才明白现实和理想之间的距离是多少,他才明白孔老夫子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真正含义。脾气决定性格,性格决定选择,而选择决定命运,人生的十字路口会面临许多选择,是选择平坦大道还是荆棘小路,完全在于自己。毫无疑问芸选择了后者,所以现在只能由他自己来承担一切后果。

芸在外面转悠了大半天还是想不到去哪里喝酒好,去酒馆喝酒一个人太乏味,约请几个朋友同事,又怕不太方便。今天是周末,大家都在家里陪伴家人,他要是约别人去喝酒,他们家里人肯定非常反感。就在他心烦意乱,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芸!”

他回头一看,是他的同事鹏,他戴着一顶鸭舌帽,穿着一套灰色运动服站在他的身后。

“是鹏啊!”

“真的是你啊芸,我还怕喊错了人,今天是周末,不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

“唉,家里边鸡飞狗跳,坐不住!”

“怎么了?你们两口子又吵架了吗?”

“可不是,一大清早就起来骂人,这谁受得了?”

“又是为了什么呢?”

“唉,一言难尽!”

“那你这是打算?”

“家里实在待不住,打算出来喝点酒,解解闷。”

“那正好去我家,我妻子今天回娘家了,我们把涛也叫上吧,他今天去参加一个茶楼的开业仪式,这个时候也快结束了,正好叫过来我们一起喝点。”

“好吧!”

“那就走吧,到我家去坐坐,稍微等一会,我叫涛,他马上就过来了。”

就这样,芸漫无目的地跟着鹏去了他家。鹏是芸的同事,也是芸的高中同学,他们和涛高中的时候关系就很要好,现在又在一个单位工作,也是缘分。

鹏的性格开朗,豁达乐观,虽然有时候穿衣有点不修边幅,但是做人不拘一格,喜欢结交朋友,喜欢仗义疏财。涛相对来说比较深沉,他说话不多,但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会察言观色,捧得住人缘,能挤会钻,所以他在职场里面混得是风生水起,现在已是行里的办公室主任。涛的妻子则一心一意在家带孩子,妻子虽然脾气倔强,性格耿直,有时候也会和涛闹点意见,但由于她在家操持家务,而涛在外挣钱养家,她也不好意思轻易发作,时常克制自己。所以涛和妻子的婚姻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没有一点涟漪,至于湖底深处的漩涡什么时候被大风搅起来,就要看天意了。

芸来到鹏家,在沙发上坐下,喝了一杯酽酽的绿茶,一会儿功夫涛就来了。他们三个已经熟悉到不需要寒暄和握手,随便说几句玩笑话就开始喝酒了。刚开始喝的时候大家只是以喝酒为喝酒,不怎么说话,喝到半酣的时候,他们每个人心里多少都藏着点心事,脸上也泛起了红晕,话慢慢多起来。他们几个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从来不谈工作,只谈家庭,婚姻,矛盾和压抑。

“涛啊,当初你要是没有给我介绍慧,我们那次不见面就好了!”

“芸,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合着是我自作多情介绍错了,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呗?’”

“我不是这个意思,涛,请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你,而是说这件事本身就是个美丽的错误!”

“芸啊,如果你这样说的话,我就得拿三面镜子照一照了,或许我是前后左右里外都不是人了!”

芸意识到自己酒后失言,自罚一杯,一时无话可说,大家只顾埋头喝酒!喝着喝着,酒瓶空了,谈着谈着,夕阳落了,芸和涛也各自起身准备回家。每次出来喝酒,芸都不敢喝太多,最起码得有比较清醒的意识,不能喝到酩酊大醉而不可收拾,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面,他还是害怕家里的那一位。虽然吵架的时候他也敢放声大骂,但毕竟还是骂不过,还是怯场,还是需要看人家的脸色,喝完酒回去后还是要小心翼翼,不能彻底迷失自我。芸摇摇晃晃,迷迷糊糊地走在日薄西山的大路上,嘴里不由得唱起了《苏三起解》。

道路两旁栽着一片片白杨林,高大挺拔的白杨树梢越过头顶的晚霞,直入云霄。暮春的白杨林最可爱,圆圆的白杨叶子露出浅绿色的笑容,准备迎接夏天的来临。而到了盛夏,深绿的白杨林才真正到了完成使命的时候,为行人遮阳庇荫,为鸟儿提供温暖的巢穴,为大地增加一抹绚烂的色彩。秋天的白杨林别有一番风味,金黄色的叶片闪闪发光,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在地上洒下一坨坨斑驳陆离的小光点。吹过几次秋风以后,白杨树叶一片一片落下来,传递着秋的气息。

此刻的夕阳是温柔而多情的,一点一点刺破天边最后的一抹云翳,一直掉下去。晚霞由坨红变成浅红,又由浅红变成浅白,最后渐渐地变成淡灰色。草里的虫鸣蛙叫声越来越清晰有力,有时候芸真的想做一只青蛙,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池塘和田边跳来跳去,想叫就叫,想唱就唱。路上的行人脸上挂着疲倦的微笑,他们忙碌了一天之后,步伐也变得缓慢松弛,影子越拉越长,最终隐没在暮色苍茫中……

芸回到家,发现房门已经从里面锁上了,房子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幸好他每次出来都会带钥匙,他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只有在梦里,他才是完全自由的,他才会忘记现实世界的所有痛苦和煎熬,他不用对妻子负责,不用对女儿负责,不用对这个家庭负责,也不用对那个令他窒息的单位负责,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去享受一切美丽的梦境!

3

林学院的地标就是东园的图书馆。图书馆坐落在东园的北广场上面,图书馆呈半圆形分布,大门在圆弧正中间,两侧各有一个小门,广场往前走几步就是学校大门。图书馆是芸来的最多的地方,图书馆每一层的书籍分类和摆放位置他都清清楚楚,他喜欢看文学名著,但偶尔也会浏览一些其他类型的书籍,他一直都相信开卷有益。

图书馆后面有一片很大的竹林,从图书馆顶楼窗口看下去,竹叶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柔美纤细,蔚为壮观,东风吹过竹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雨后的竹林更加青翠欲滴,轻烟缭绕在竹尖,如云似雾,如梦似幻,让人有一种置身云端的错觉。走近一看,一株株翠竹亭亭玉立,高耸入云,有碗口大小的老竹,也有筷子粗细的幼竹,它们一堆堆,一簇簇,热烈而又野蛮地生长着。竹根底部偶尔会从土里冒出几根嫩笋,笋尖白皙细腻,小巧玲珑,它们像美人的纤纤玉指,又像浸过牛奶的毛笔头。竹竿有绿色,黄色,紫色,紫黑色等。看着一节一节的空心竹竿,让人想到谦虚正直,纯洁无瑕,高风亮节,自强不息,清雅脱俗。大自然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它从来不说,就已经让人望而生畏,自惭形秽,而人不过是沧海一粟,沙漠微尘。

图书馆左下方有一条樱花路,它是西园宿舍去图书馆的必经之路。小路两边栽着两排成年日本晚樱,树身虽不很高大,但却枝繁叶茂,高过头顶,树龄大概已经有三四十年了。每年三月份是樱花飘舞的季节,樱花盛开的时候,樱花路上就被挤得水泄不通。届时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有遛娃的父母长辈,也有遛狗的闲人散客,最多的还是一对对花红柳绿的青年男女,好像他们是特意来和樱花比美的。樱花常见的颜色有白色,粉色和红色,樱花路上最多的是粉色樱花,也有少数几棵白色樱花树。樱花绽放的时候,在远处就能闻到醉人的花香,时隐时现,时浓时淡。樱花比桃花妖艳饱满,比梅花清香袭人,少了菊花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无情,没有牡丹那种时刻想要对人炫耀的浮夸,而多了一份杏雨梨云般的瑰丽纯净!三月的樱花路,是林学院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也是林学院游人最多的时候。

漫天飞舞的樱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空中,如云似霞,刹那即芳华,让人如痴如醉,心驰神往。花瓣落在少女美丽动人的发梢,滑过她们纯洁无瑕的脸庞,顿时给她们增添了一层温婉贤淑的韵致。不知道是这些少女成全了樱花,让它们以一种自我迷醉的方式凋谢,还是樱花成全了这些少女,让她们成为三月最美的的花魁。

“兰,你过去站到樱花树底下,看看能不能把樱花比下去。”芸突然开口说道。

此时,兰和芸刚从图书馆出来,欲回西园宿舍,刚好路过樱花路,他们就想驻足片刻,欣赏一番这醉人的花海。

“哈哈,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啊?”

“当然是在夸你啊!我怎么会损你呢?”

“有这么夸人的吗,人和花怎么能相比?”

“怎么不能,唐朝诗人崔护就用‘人面桃花相映红’把人和桃花作对比呢!”

“那是他的淘气话,我认为人和花完全没有可比性,不管是从外观还是内在,都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

“我看不见得,你那妩媚动人的小圆脸,正好可以和饱满秀气的樱花一决雌雄。还有你粉红色的裙子,几乎和粉红色的樱花一模一样。说不定你和樱花站一起别人还不容易发现呢,除了你的一头秀发和此刻的景象有点格格不入之外,其他方面简直无懈可击。现在是不是觉得有可比性了啊,哈哈。”

“你真会一本正经的开玩笑!”

“真的,花不仅有美丽的外表,也有纯洁高尚的灵魂,一点都不比人差。不信你靠近去闻一闻,听一听!”

“这又是你的杜撰,我才不信。”

兰说着真的走到樱花树下,扶起一枝樱花拿到鼻子跟前嗅了一下。

“看,你还真把樱花比下去了,哈哈!”

“哎呀,我又上你的当了,你真淘气!”

兰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半边,撅着樱桃小嘴嗔笑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有责怪芸的意思。

“不逗你玩了,我们走吧,兰。”

“去哪里呢?”

“回宿舍啊!”

“时间还早,我们不如去凉亭里面坐一坐,反正回去也没事做,宿舍里面人多,乱糟糟的,进去就心烦。”

“好啊,那走吧。”

说完,他们来到了西园的凉亭坐下,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本刚从图书馆借出来的书,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芸看的是王实甫的《西厢记》,兰看的是艾米丽·勃朗特的《呼啸山庄》。芸喜欢看文学名著,尤其是中国古典文学名著,而兰则喜欢看近现代爱情小说。他们一个看似守旧,一个看似革新,完全是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为什么他们会走得这么近,近乎形影不离,都有点让人嫉妒了,连他们自己都弄不明白,恐怕这又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谜团。都说志同道合或者道不同不相为谋,按理说两个人的性格,脾气,价值观都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话,他们之间应该是没有交集的。只有两个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有共同语言,他们才会成为朋友。而事实有时候也不尽相同,两个看似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人也有可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或许他们之间有一些共同点或者互相吸引对方的特点,只是未被发现。

兰和芸两个人就是这样,说他们是同学,没错!他们确实是同学,但是又感觉同学这个字眼太生疏,不足以诠释他们的关系。说是朋友,他们却不像是普通朋友关系。如果说他们是情人或者恋人,那更是无从说起,不管从哪方面剖析,都看不出他们是情人或者恋人的迹象,兰从来没说过喜欢芸,而芸也从来没有向兰表白过。很多时候,他们都会为了顾虑对方的感受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感受,她只是单纯的对他好,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而从未想过要索取什么,他也一样。

“兰,过来和我一起看《西厢记》吧,《呼啸山庄》太惊悚了,看得人后背直发凉。此情此景,两个人一起看《西厢记》不更有意思吗?”

“为什么此情此景就一定要两个人一起看《西厢记》呢?”

“《红楼梦》里面贾宝玉和林黛玉两人在桃花树底下偷看《西厢记》入了迷,我们现在也身处花丛,你不觉得历史是惊人的相似吗?”

“哈哈,你是变着法的占我便宜啊!我可不想做那个病病殃殃的林妹妹!”

“不错,你的确不像林妹妹,不管是从外貌气质,还是从脾气性格,我都觉得你更像薛宝钗。”

“我可不敢跟人家比,人家是大观园第一才女,我可没有那么高的才华!再说我也没有那么好的脾气,都说薛宝钗处事圆滑,八面玲珑,上至长辈,下至仆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至于说她的脾气好,我倒不敢完全苟同。 看戏的时候,只因贾宝玉嘴快,说了句薛宝钗像杨贵妃的玩笑话,就惹得薛宝钗勃然大怒,脸顿时红起来。她说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作得杨国忠的。’吓得宝玉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可见大家都说薛宝钗的脾气好,也并不一定就准确。”

“那么依你看,薛宝钗到底像不像杨贵妃呢?”

“我认为说一个女生像杨贵妃倒不一定就是贬低她。”

“何以见得?”

“你看啊,唐朝虽然提倡以肥为美,但是具体肥到什么程度才算美,没有一定标准。杨贵妃小名叫杨玥儿,在她十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她被寄养在她三叔杨玄璬家里,寄人篱下的生活质量能有多好,想想都不会觉得她能有多胖,你说我这样分析有没有道理?”

“哈哈,你也太能瞎编了吧,能发出这种惊人之语,恐怕你是天下第一人了。我看你干脆当美食家去研究美食算了。”

“哈哈,美食和美景是人生两大享受,我自然不会错过。”

“静她们都说你很有才华,在我看来你拐弯抹角骂人倒是行家里手。”

“我们刚刚不是已经论证过传说的欠准确性吗?至于你说的骂人我实在愧不敢当啊!骂人可是一门艺术。”

“越说越离谱了,大白天的你就开始说胡话了,哈哈。”

“哈哈,对了兰,那个小王子最近有没有再联系你呀?”

“他呀,烦都烦死了,他几乎每天都会去宿舍楼底下找我,堵我,给我送东西。”

“那你觉得他到底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看他那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样子,看着就让人生厌!两只小眼睛像一条缝一样时不时地偷看别人。”

“那你直接拒绝他不就好了呀。”

“已经拒绝无数次了,就是没效果,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联系我,我不搭理他他就跑到宿舍楼底下等我,我总不能天天不回宿舍呀!感觉他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他联系不到我居然跑去找我的舍友,让她们去叫我,还说他是我的朋友,说的好像我和他很熟一样,闹得大家都以为他好像真的是我什么人一样。天下之大,大不过他缺的那块心眼,不要看他满脸无辜,老实巴交的样子,其实他的心眼比谁都多。天下居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算是见识到了。”

“他到底是怎么发现你的呢?或者说你们俩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呢?”

“还不是因为学院组织的那次联谊,我们文学系和他们工程测绘系一起联谊,恰好我和他分到一个小组,从此以后他就没完没了,纠缠不休了,真是让人反感透顶。”

“哈哈,这就是传说的一见钟情吧。看来还是你有魅力,不然他为什么偏偏找你而不找别人呢。”

“从来都没有所谓的一见钟情,只有自欺欺人的一时冲动。”

“我记得上次我碰到你们在后街那里说话,他自我介绍说他叫王木,是山西吕梁人。虽然他个头不高,长相也很普通,不过我倒觉得他是个老实人,或许可以托付终身,你不妨试一试,哈哈!”

“可不是那次,你来了他又不失时机地抓住你,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和你拉关系认朋友,就是为了给以后打基础。你可不要被他假装出来的可怜蒙骗了,他绝不是老实人。”

“那次我还真的误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看他那么热情,确实让人怀疑,不过我看你的表情很冷淡,也就猜出一二分了。”

“我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些事情,不说我根本对他没感觉,就算是有感觉,我一个湖南常德人,怎么可能跟他去山西那么远的地方,这根本不可能。”

“现在的交通很方便,只要感情深,距离应该不成问题吧。”

“不知道其他人现在都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他们只是想在大学谈一场所谓轰轰烈烈的恋爱,毕业以后一拍两散,各奔东西,还是有长远的打算,反正我是要考虑以后的现实问题的。我父母现在虽然年龄不大,不需要我照顾,但以后迟早都得我照顾,我姐姐早已嫁人,现在有自己的小家庭,根本无暇顾及父母,父母就得靠我一个人,我不会离他们太远的。虽然我不会因为家庭,因为父母就一定要牺牲我自己的将来或者说幸福,但我还不至于被这种虚无缥缈,若有若无的所谓爱情蒙蔽了双眼,义无反顾地去胡闹。”

“哈哈,美好而神圣的爱情怎么被你说成是胡闹,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呀!”

“可不是胡闹,他了解我吗?了解我的家庭背景吗?了解我的价值观,人生观吗?了解我的脾气性格吗?既然对一个人的一切都不了解,就说要和这个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如果这些都不考虑,只是想随便谈一谈,那就是彻底的不负责任。这不很可笑吗?不是胡闹又是什么呢?”

“哈哈,你还有这么理性的一面,确实让我感到意外,现在又是谁在一本正经的开玩笑呀!”

“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我现在还不至于轻浮到有人献殷勤就马上贴上去的地步。”

“不过这倒确实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客观问题,他不是说以后可以留在这边工作不回老家去吗,这样就不会存在这些后顾之忧了!”

“我根本不会考虑他,也从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到现在我都觉得和他不熟,我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对别人说他是我的朋友。说的时候还故作神秘,好像还是非同一般的朋友。”

芸听兰说完,静静地看着她,想不到平时大大咧咧,活泼开朗的兰也有如此细腻深沉的心思,看来他真的是小看她了。这倒是让他对她有了一种新的认识,新的思考,每个人内心和外表所表现出来的不会完全相同,也不会截然相反。兰在生活上独立性很强,自律性也很强,她基本上是女生当中的“另类”,本来可以做小鸟依人的小女生,但她偏偏要做一个独立自主,我行我素的女强人。她文静美丽的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内心如此强大的女生。

“说的对,兰,人本来就应该跟着自己的心走,不要轻易被外界因素干扰,我永远都支持你的决定。”

“嘻嘻,谢谢!”

这个话题明显已经遇到了瓶颈,他们两个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芸和兰虽然都是文学系的学生,但却不在一个班,芸在二班,兰在一班。所以他们平时见面的机会不多,认识的几率更小,他们还是在一起合班上一门选修课的时候偶然间认识的。上课的时候,班里男生一般都和女生分开坐。当时芸和他们班的另外两个男生政和溪坐在一起,因为文学系本来女生多男生少,二班一共就三个男生,他们也在同一个宿舍。政是河南郑州人,后来父母去新疆乌鲁木齐发展,就带他去了新疆。他身材高大,气宇不凡,但却清瘦苗条,性格开朗大方,豪放而不失细腻。溪是湖南岳阳人,皮肤白皙,圆脸方额,身材魁梧,不像南方人,倒像是北方汉子。兰当时和她的舍友静就坐在芸前面一排,静是湖南益阳人,她身材极瘦,但不失小家碧玉的妩媚多情。静既是兰的舍友,也是兰的密友,她们两个大学期间基本上形影不离,经常在一起。上课的时候芸没有带笔,就问坐在他们前面的兰和静去借,正好兰多带了一支,就借给了芸,从此以后他们俩就算是认识了,慢慢开始交往起来。

对于芸来说,大学生活是这么多年以来最安逸,最舒适的生活,每天早上都可以睡到自然醒,一星期大概就上不到三天课,有不想上的课程可以直接逃课不去。大学以前基本上就是一个学习机器,每天都在不停的学习,不停的考试,大学终于摆脱这些了。他感觉大学生活就像是做梦一样,他希望一直都沉浸在这种梦境当中,永远都不要醒来。

4

芸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酒醉的感觉真的非常不好,此时他的头好像要炸裂一般,嘴唇上起了一层厚厚的干皮,现在他只想喝水。胃里面还是翻江倒海,难受至极,一口东西都不想吃。每次酒醉醒来他都非常后悔,而在喝酒之前他又把持不住自己,这或许就是自相矛盾而又和谐统一的双重人格吧!他正准备穿衣服,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

“吃饭了!”

听声音像是芸的岳母在说话,芸穿好衣服随意洗了把脸就去吃饭,虽然他现在一点都不饿,但还是应该勉强去吃一点,这是冰释前嫌的好机会,不容错过。他总不能天天这样吵架,天天去喝酒,天天去腐蚀堕落自己。吵架的时候恨不得马上让对方消失,吵完架还是得继续过这种鸡零狗碎的生活。芸和慧现在就像一条大船上的帆和桅,是互相捆绑在一起的,谁也离不开谁,帆破了或是桅折了他们都有掉进水里的可能,只能互相配合,一起鼓劲驶向安全的岸边。这个结局在大船扬帆起航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谁也无力改变,或者说在芸和慧生下女儿的那一刻,命运就已经把他们俩死死地捆绑在一起了。

芸来到饭桌前,看到妻子和岳母都在埋头吃饭,一句话都不说,女儿突然抬起头来对他说了一句:“爸爸,快吃饭,今天的饭可好吃了!”

女儿说完继续吃饭,芸心里突然感觉有一股暖流经过,无论经历了怎样的狂风暴雨,只要看到女儿天真灿烂的微笑,他就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了,感觉生活又有了希望,他不为他自己活,不为妻子活,也得为女儿活着,女儿就是他的精神支柱。

慧也是一样,对她来说,女儿梦梦就是她的生命,她的一切,为了女儿,她可以贡献一切,牺牲一切,只要能让女儿开心,只要能让女儿过得更好。自从她生下女儿梦梦以后,她自己的生命就已经开始枯萎了,她的第一思维已经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转移到了女儿身上。女儿是她和芸之间唯一的感情纽带,也是这一根纽带,把慧和芸紧紧地串在了一起,让他们到现在都还竭尽全力维持着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要不是女儿,她可能早就和芸一刀两断,分道扬镳了。

芸和慧两个人也不是没想过离婚,虽然他们嘴上天天说离婚离婚,尤其是慧,每次和芸吵架都说要离婚。但是让他们真正去离婚,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们俩谁都不敢跨越这个雷池。试想一下,如果他们真的离婚了,只有一个女儿,大概父亲会优先取得抚养权。在传统文化的影响之下,一个孩子的家庭,父母离异,孩子一般都会跟着男方。另一方面,芸的薪资待遇稍微要比慧好一点,所以他抚养女儿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是这样的话,慧就要彻底崩溃了,不要说以后长期见不到女儿,就算是她一天看不到女儿,可能都会急疯的,女儿显然已经是她的第二生命,所以她不敢冒着失去女儿的风险真的和芸离婚。

对芸来说离婚更可怕,就算是女儿由他抚养,女儿也得不到完整的母爱,不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这对于女儿幼小的心灵也是致命的创伤。就他这种条件,想再找一个妻子重新组建一个家庭,恐怕比登天还难。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女儿即使给了他,他也没有能力抚养,他没有父母,收养他的老祖母马缨花也已经去世多年。他既要工作养家糊口,又要照顾孩子,这明显是不可能的,所以芸比慧还要怕离婚。退一步讲,如果真的离婚,他把女儿让给慧抚养,那他真的就一无所有了,等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慧一个人独立抚养女儿长大成人基本上也不太可能,如果再重新组合一个家庭,慧带着梦梦这么一个拖油瓶,恐怕没人愿意接纳她们。就算是有人愿意接受她们娘俩,那个人对梦梦会不会像亲生女儿那样,他会不会虐待梦梦!想到这里,芸就感觉头痛欲裂,神经衰弱,不敢继续再想下去了……

芸坐下简单吃了一点饭就回房间去了,他看着妻子脸上日益增多的褶皱,心中突然生起了一丝怜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不由得想起了白居易《琵琶行》里面的两句诗。别看妻子平时吵架骂人很厉害,其实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看着凶悍,内心其实是很脆弱的。慧的内心深处爱芸应该要比芸爱慧多一点,如果芸哪一天不在了,慧肯定会大哭一场,而如果是慧不在了,芸未必就会伤心欲绝,痛哭流涕。慧不仅脆弱,还很胆小,大晚上一个人都不敢睡觉。只是慧的脾气暴躁,她自己控制不住,所以导致了很多次无缘无故,无休无止而又毫无意义的争吵。

芸在房间里面顺手翻看鲁迅先生的《铸剑》,正看到眉间尺穿着青衣,背着青剑去复仇,突然遇到一个可以帮助他复仇的黑衣人。而黑衣人的条件是要眉间尺的头颅,眉间尺知道黑衣人能帮他报杀父之仇以后,毫不犹豫地拿着青剑割下自己的头颅交给了黑衣人……芸正看到精彩绝伦的地方,这时突然听到有人说话了。

“自己吃完饭不知道洗碗等着谁伺候呢?当甩手掌柜当惯了是怎么的?”

芸听出这是岳母的声音,好像是专门针对他说的,他一声不吭,出去把自己的碗筷洗了,又回到房间。他已经不想再和岳母做这种无谓的争吵了,没有任何意义,和女人永远都没有道理可讲,一说就错,索性什么也不说了。你说赢了她们哭哭啼啼,没完没了,你说输了,更加证明一开始就是你的错。或许用沉默来对抗这种有声的指桑骂槐效果会更好一点。

要是在平时,芸或许已经发起进攻了,但是这次他决定忍气吞声。一来昨天晚上喝酒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根本没力气去争吵,二来他和慧正处于冷战期。如果他现在就和岳母两个人互相掐起来,慧必然会加入大战的行列,并且一定会站在她母亲那边一起讨伐他。慧和她母亲两个人夹击芸,那芸就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不要说她们两个人,就算是她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松战胜芸,在吵架骂人这方面,慧和她母亲已经快要达到修仙境界了。

不要小看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小个子女人,一双小眼睛就像鹰眼一样犀利,盯着芸看的时候会让芸觉得毛骨悚然。她平时说话磨磨蹭蹭,断断续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吵架的时候却滔滔不绝,口若悬河。骂的大多都是农村女人那些粗鄙不堪的脏话,骂的时候不顾体面,也不顾自己的年龄。边哭边骂,还要时不时地在房子里面摔桌踢凳,好像要把东西全部砸了的感觉。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芸在心里咬牙切齿说了一句。

芸没有父母,刚开始的时候他是想把岳父岳母当成自己的父母一样对待的,可是后来感觉越来越困难,最后感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了。芸的岳母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一块钱当成十块钱花,芸有时候看着她的衣服已经破旧不堪,还是十几年前的旧衣服,就给她一点钱让买两件新衣服穿。然而岳母把钱拿了以后还是穿成那样,钱不知道哪里去了,反正肯定是没有买衣服,芸渐渐也不愿再给她钱了。

从此以后,芸和岳母的隔阂越来越深,岳母看他也越来越不顺眼。岳母做饭的时候舍不得放肉,每次都是放几片肥肉敷衍了事,芸买回来的肉都会被他岳母冻到冰箱里面,一放就是好几个月。要说没肉,冰箱里面堆得满满的,要说有肉,饭里面基本上看不到几块带色的肉,搅起来也就几片近乎透明的白肉,看着就饱了,芸和慧两个人都难以下咽。芸还不敢说他岳母,一说她就又开始破口大骂,闹得鸡犬不宁。岳母不仅自己不花钱,看到芸和慧两个人“大手大脚”花钱,她也会心疼,岳母所谓的“大手大脚”花钱其实是言过其实,小题大做罢了。芸和慧从来都没有大手大脚花过钱,因为他们的经济状况还不允许他们这么做。每次他们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岳母都会忍不住唠叨几句。这次他们刚刚准备出门,岳母又开始了:“你们经常大手大脚花钱,也不知道把家里的烂账还一下,你们天天买衣服,我穿的还是多少年前的旧衣服,也不知道给我点钱买两件新衣服,女儿真是白养了,反倒还要我给你们做牛做马。”

“我前几天不是给你钱让买衣服了吗?你买的衣服哪里去了?”

芸实在忍不住就回应了一声,而他岳母完全当作没听见,继续在那里抱怨。

“一年下来你给过我几个钱,我不用给你们那个丫头片子买这买那啊!”

“梦梦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和慧两个人买的,你买的东西不多吧?”

“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我一年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地帮你们,还不是想让你们把日子过好一点,你们居然这样对我,我干脆死了算了。养的女儿女儿不争气,净帮着外人对付我,女婿也是个白眼狼,这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我真是亏了八辈子先人了哇……”说着说着她就开始呜呜咽咽哭起来,边哭边骂。芸心里更加烦闷,但也不想再说什么了,摊上这么一个丈母娘,他除了忍气吞声,低声下气,又能怎么办!

5

芸和兰从三食堂后面的凉亭出来,各自回宿舍去了。芸刚到宿舍,就看到强和龙两个人已经站在他宿舍门口了。

“芸哥,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我们骑车去兜兜风吧!”强说。

“去哪里啊,强哥?”

“去湘江边吧!听说湘江边的杜鹃花开的不错。”龙笑着说。

“那走吧!”芸说。

“出发!”强和龙两个人异口同声说。芸跟着他们二人下了宿舍楼,准备出去玩。

“哎,你们俩的坐骑呢?”

“瞧!那不是。”龙指着宿舍楼下面的两辆山地自行车说道。

强和龙两个人推着他们的自行车和芸一起来到后街,准备给芸租一辆自行车去。强和龙两个人都酷爱户外运动,所以在半年前每人买了一辆中配山地自行车。而芸不是特别热衷于户外运动,他更喜欢坐下来看书,所以当时强和龙叫他一起去看车的时候他没有去。

强和龙也是文学系的学生,只不过他们和芸不在同一个班。他们俩不仅和芸同是文学系的同学,还是芸的老乡。强是甘肃酒泉人,身材魁梧挺拔,为人正直,一身豪侠之气,他是典型的西北大汉。龙是甘肃白银人,他比强低半头,中等个子。一对眼睛炯炯有神,他是典型的北人南脸,他的皮肤白皙匀称,完全不像是大西北爷们的脸,可能是黄河水养人,龙从小是喝着黄河水,听着黄河谣长大的。

芸还清晰地记得他第一次坐着长途绿皮火车来林学院报到的时候是父亲带着他来的。父亲在火车上和龙的父亲闲聊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芸和龙居然都是文学系新生,所以他们就一起去林学院报到,芸和龙的感情自然要比别人更深一点。

芸租好自行车后,他们三人骑上直奔湘江边去了。三月的湘江是一年最美的时节,粉红色的杜鹃花在湘江边的马路上开得如火如荼,热烈奔放,东风吹过,花香扑鼻而来,有一种“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感觉。马路下面靠近江水的地方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洋洋洒洒,一望无际。三月是油菜花的花季,蛋黄色的油菜花在微风的吹拂下此起彼伏,一浪接一浪地翻滚着,绽放着,歌唱着。成群结队的蝴蝶和蜜蜂一波接一波,它们或在油菜花上面盘旋飞舞,或钻到油菜花的花心里面去采蜜,或是飞来飞去地嬉戏……

“这就是传说中的湘江啊,今天还是第一次得见庐山真面目,何其有幸!”强赞叹道。

“这湘江要比大部分黄河水域都宽啊!水质也更加清澈。”龙大声说道。

“不错,这就是让人魂牵梦萦的湘江,这就是驰名中外的橘子洲!湘江啊湘江,我们终于投入到你的怀抱了!”芸对着湘江自言自语道。

“看橘子洲上面的伟人雕像,那得有多大啊!”龙指着远处橘子洲上面隐隐约约的伟人雕像说道。

“最起码得有一座小山那么大。”强说道。

“我们今天要不要上橘子洲瞻仰一下伟人的雕像啊!”芸建议道。

“今天恐怕不行了,自行车进不了橘子洲公园啊!”龙说道。

“那有点遗憾了。”强失望地说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我们就好好沿着湘江边逛逛就行了,下次来了去橘子洲。”芸安慰他们。

说完,他们就从湘江大桥下面出发,沿着湘江边一直骑到橘子洲尽头的雕像对面,然后再折回来。他们骑在自行车上,吹着舒适的春风,闻着沁人心脾的杜鹃花香,看着美丽壮观的油菜花海,有点心醉神迷。他们很快就骑回了湘江大桥下面,大家也都累了,坐下来休息了一会。

“今天我们出来的时间久了,天色已晚,我们应该回去了。”芸缓缓说道。

“是应该回去了,走吧。”强说道。

他们三人踏着疲倦的夕阳,不到半小时就骑车回到了后街。到了自行车店门口,芸正准备还车,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他感觉这一下很轻,应该是个女生,回头一看,是兰和静。

“你们怎么在这儿啊?干什么去了呀?”芸问道。

“我们俩今天去天心阁那边逛了一下,才刚回来就碰到你了,真凑巧。”兰说道。

“好吧,那我先还自行车去了,你们现在是要回宿舍吗?”

“我有事跟你说,你先还自行车去吧,完了过来,我们在前面等你。”兰笑着说道。

“芸哥,那我和龙就先回去了啊,回见!”强说道。

“回见强哥,回见龙哥!”

芸还完自行车,走到兰和静跟前,兰顺手给他递过来一个黄色小塑料袋子。

“喏,这是你要的《百年孤独》,拿去吧!我和静今天去天心阁那边逛,路过书城,就进去看了看,顺便买回来了。”

“哎,怎么会这样呢?我告诉你说啊芸,这可不是顺便买回来的哦,本来我们今天走得腿都细了,到书城我感觉一步都走不动了。可兰还坚持要去里面逛逛,我想书城有什么好逛的,又不买书,结果她进去就买了这个,这是找了三层楼才买到的呢。”静还不等兰说完,就打断兰说道。

“你少胡说八道了,来,让我看看你的猴腿哪里就细了。”兰笑说道。

“哈哈,你少来这套。”静说道。

“这本《百年孤独》我在图书馆借了三次都没有借到,外面也很少能买到的,这次真得谢谢你了,兰。”

“听说这本书会越看越孤独,甚至会孤独到无聊抓狂的地步,你可要小心呀,不要自讨苦吃。反正我是看不下去的。”兰笑说道。

“那倒不至于吧,读书的乐趣就在于不断地思考,而思考的最高境界就是孤独,我们要学会接受孤独,享受孤独。”

“哈哈,这又是你杜撰的名言警句吧!”

“哈哈,就算是吧,说吧,要我怎么感谢你呀?”

“还有我呢芸,你怎么重色轻友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静开玩笑说道。

“那是当然,请你们俩吃饭怎么样啊?”

“谁稀罕吃外面的饭,要请就得你自己做才好。”兰说道。

“哦,对对。就要自己做的。”静附和道。

“这倒给我出了难题,我就会煮面条,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吃,其他的都不会。”

“行了,开玩笑的啦,谁要你做饭,走吧。”兰说道。

“去哪里呀,现在就回宿舍吗?”芸问道。

“还没有吃饭呢,听说三食堂下面新开了一家螺蛳粉店,味道很不错,每天排队的人都有两百米,我们想去吃一下看看到底怎么样。”兰说道。

“这么夸张啊,螺蛳粉大老远就闻着臭烘烘的,那东西真的那么好吃吗?”芸惊讶地问道。

“不是闻到的那个味道,不信你吃一次就知道了。”静解释道。

“是吗?这么说我还真的想去试一下这个号称女生界第一美食的‘魔粉’螺蛳粉味道到底怎么样。”芸说道。

“那我们一起过去吧,走吧,静。”兰说道。

“我就不去了,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你们去吃吧,祝你们吃得开心哦!”静狡黠地笑道。

“赶紧走吧你,不然有人要等急了。”兰会心一笑,大声说道。

静走了以后,兰和芸两个人去了三食堂下面的螺蛳粉店。到了跟前果然发现队排的很长,过了好久他们才进去坐下。兰要了一份中辣的,她建议芸要一份微辣的就可以,结果微辣对芸来说也是极限,他感觉连微辣都驾驭不了,辣得他直伸舌头。

“有这么辣吗?来,我尝一口试试。”兰说着就夹了芸碗里的一筷子粉吃了。

“这也不辣啊,来,尝尝我的你就知道什么是辣了。”兰故意说道。

芸连连摇头,他连自己的微辣都吃不下去,怎么敢去尝试兰的中辣呢!不过芸觉得这个螺蛳粉吃起来味道确实还不错,他基本上吃完了那一碗。这是芸第一次吃螺蛳粉,大概也是他最后一次吃了,今天算是舍命陪“淑女”了。

吃完饭,芸和兰来到西园足球场的草坪上面散步,此时夕阳西下,暮色四沉,沐浴着晚风,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自由和快活。

“对了,兰,我看你和静天天在一起出双入对,你们俩真像一对。”

“对呀,我们本来就是一对啊,一对姐妹花嘛!哈哈,你看看我们像不像,你说是我好看还是她好看啊?”

“我就是翻遍《中华辞海》和《四库全书》恐怕都找不到你要的答案。”

“为什么呀?这个问题很难吗?”

“这个问题并不是很难,难的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又开始和我捉迷藏了。”

“你看啊,如果我说你们俩都好看,你肯定会觉得我是在敷衍你。如果我说她好看,现在马上就会得罪你,如果我说你好看,你晚上回去告诉她以后我也会得罪她,过来过去都是要得罪人的。佛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我觉得很有道理。”

“你真狡猾!”

“其实这个问题刚开始就是一个伪命题,在选择面前永远都是错的,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选择了一方,必然要舍弃另一方,有得必有失。而不管你得到多少,失去本身都会痛苦,所以最好不要做选择。”

“人生岂不是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不选择怎么行呢?选择对了,一往直前,万事亨通;选择错了,处处曲折,寸步难行。”

“如果到了非选不可的时候,自然要硬着头皮做出选择的,但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刹那,痛苦也会伴随而来。打个比方吧,仅仅只是打个比方啊,我们将来毕业的时候,我是要选择和你一起浪迹天涯还是我们各奔东西呢,无论怎么选择,都会有遗憾,不会两全其美。理想和现实,诗意和低俗,永远都是矛盾的。”

“喔……原来是这样。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好了,杞人忧天毫无用处,开心过好每一天才是正道,上天注定的事情岂是人力可以改变的。”

“高见,想不到你会有如此豁达的心境。”

“近朱者赤,这不是跟你学的嘛!”

“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咯咯……”

“哦对了,兰,静刚刚为什么突然就走了啊,还走得那么急?”

“人家与情郎幽会去了,当然着急呀!哈哈。”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呀!”

“他们约会已经半个月了,那个男的追静追了足足有三个月。好像是生物工程系的,叫什么琪来着。每个星期天下午他都会来我们宿舍楼底下给静送花,那个浪漫呀……”

“哇哦,那确实有毅力,你这么羡慕她,也找一个白马王子啊!哈哈。”

“不要说白马王子了,就是找一个骡子都费劲,再说我也不稀罕,这种事宁缺毋滥吧!”

芸和兰相视一笑,继续沉浸在浪漫而多情的暮色之中。

6

芸正和他岳母斗嘴,慧突然走了进来。

“你们俩哇啦哇啦地吵啥呢?能不能让人睡个安稳觉,都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还是怎么的。”

“你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真有意思,先问问你的好丈夫到底是我要吵还是他要吵?”

“我就听见你哭天抢地的在那里骂人呢,你能不能少给我丢人一天,一把年纪了,一点都不知道自重。把个头发烫得跟鸡毛掸子一样,还以为美得很,家务活一点都不干,一有空就知道跑出去跳舞。”

芸这时趁机赶紧溜出去,每次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芸都会尽量避其锋芒,把矛盾转移到他妻子和他岳母两个人身上。不要看慧和她母亲两个人吵架的时候很凶很毒,不管在任何时候,只要是三个人吵架,必然有两个人同时对付一个人,而这一个人只能是芸,这就是疏不间亲法则。

“我怎么给你丢人了,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虫子,我省吃俭用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容易吗?你就用这种方式回报我?你给我买过几件衣服,给过我几个钱,还在这里大逆不道地骂我。跳舞是我的自由,碍着你什么事了,难道你要我把自己锁在房子里面发霉吗?”

“行了吧你,少在这里给我装可怜。我平时一点一点给你的钱不是钱呀!让你拿钱去买菜,你买的净是人家挑剩下的烂菜叶子,拿回来半天就彻底烂透了,房间里一股酸臭味。我辛辛苦苦工作一天,回来就吃这些东西,第二天哪有力气工作!”

“我不节省,哪里有钱供你上学?哪里有钱供你吃穿?”

“让你做饭,你舍不得倒油,舍不得放肉,每次说急了就切几片肥肉凑合上,饭里面连菜都不放,你自己都不喜欢吃,你让我怎么能吃下去。肉冻在冰箱里好几个月都不知道拿出来吃,还说我不给你钱买肉。菜放冰箱没几天全都坏透了,然后再拿出来扔掉,你图了个啥?”

“我做的饭你们天天嫌弃,说这也不好吃,那也不好吃,与其天天做剩饭,我还不如少放点肉和菜!”

“做了一辈子饭到头来还要人教,你还好意思说。你做的那饭本来就难以下咽,连猪都不吃。”

“不爱吃你们自己做去啊,你们回来就吃现成的还叽叽歪歪,罗里吧嗦,白吃枣还嫌核大。我有什么责任和义务天天伺候你们,你们没长手啊,自己不知道做饭,吃完饭也不知道洗碗,什么事都想让我一个人做,我又没有三头六臂。我要给你们带娃娃,又要给你们做饭洗碗,还要干家务,我一天比保姆干的活还多,人家保姆还拿着一份工资,还有休假日。我一个人没日没夜,不眠不休地照顾娃娃,伺候你们,你们除了骂我,使唤我,还给了我什么?我生了一个女儿,倒像是生了一个祖宗。”

“你还好意思说带娃娃,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打娃娃呢,娃娃看见你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眼睛贼溜溜的。要不是你经常打她,她会是这个样子吗?我不说也就罢了,你不要得寸进尺,天天做那些让人讨厌的事情。”

“红口白牙的你不要乱说,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们的娃娃,把证据拿出来,你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小心我把你的嘴给撕烂了。”

“有没有打娃娃你自己心知肚明。我工作一天,回来不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啊!你一天在家闲闲的,做两顿饭就把你累死了吗?你怎么不懒死去?”

“以前我们就是打你打的太少了,所以你现在才变得无法无天了。你自己在家又带娃娃又干家务又做饭试一下,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轻松,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在家待着谁挣钱养家?我在家待着以后哪里有钱给你们养老送终?我在家待着难道要让一家子人都吃土吗?”

“我没拿过你一分钱,没义务既要做你的保姆还要挨你的骂。你摸着良心好好想想,你工作这么多年,我和你父亲得过你多少钱,家里的债务你还了多少。”

“你生我就是为了要钱,为了获得回报吗?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生我?天底下有你这样自私自利的母亲吗?你的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你怎么不钻到钱眼里面去?”

“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过你的母亲,你骂我像骂孙子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一个神经病!”

“你才是神经病,整天就知道唠唠叨叨,骂骂咧咧。如果你觉得生儿育女就是为了获得回报,那你也没有多高尚,你这样永远都得不到别人的尊重。不要拿这个当借口要求这要求那,我不吃这一套。难道你不会老吗?你老了我会把你扔到大街上喂狗不管吗?你老了还不是要我赡养,你生了一个女儿好像吃了多大亏似的。”

“我在你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到头就换来你的冷眼相待和恶语相向,你哪里还有一点为人子女的样子。我看你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你是个泼妇,能遗传给我什么好基因,你自己为老不尊,不知道自爱,让别人怎么敬重你。家里来了客人,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也不知道给别人打个招呼,现在家里没有外人,你还要这样死去活来的折腾,你是着魔了还是疯了?”

“你说清楚,我怎么为老不尊了?我辛辛苦苦把你抚养大,现在又要带你的女儿,你还要我怎么样,我做多少你才知足,难道我天生就是奴才不成。家里来了客人我出来陪人说话,你会说我不知道收拾菜帮忙做饭,净扯闲篇。我去厨房帮忙收拾菜,你又说客人来了也不知道陪陪,把人晾在那里就不管了,一点眼色都没有。过来过去都是你的理,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真是服了你了,有吃的你就吃,有喝的你就喝,给你钱你就花,让你做肉你就做,又不是你花钱。你一天哭丧着脸,好像谁欠你八百吊似的。我真的没见过你这样的母亲,看看别人家的父母,都是慈眉善目,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再看看你,整个就是一扫把星。”

“你先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吧,我还没见过天底下哪有一个女儿骂她老娘像骂孙子一样,说骂就骂,说打就打,口无遮拦,没边没际。要是儿子骂父母也就算了,你是一个女儿,这样骂父母恐怕世间少有。我看是我和你父亲把你从小惯坏了,要是知道你长大了是这个德行,小时候我们就应该在你屁股后面用死牛鞭抽打上,棍棒底下出孝子,我看一点没错。爷爷孙子没大小,父母长辈是有大小的,你娃娃不知天高地厚,没大没小,以后有你的苦受,不要看你现在骂我骂的欢。我真的是没脸说给别人听,都是我自己造的孽!生了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你的嘴真能跑火车,说话也不知道过过脑子,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造谣是要遭报应的。”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你把一盘子米饭砸到我的脚面上,这么快就忘了吗?好好的一碗白米饭就被你糟蹋了,你是吃饱了撑的还是犯抽风病了?要是放在农业社,你早就被人把腿打折了你知道吗?”

“你少给我扯这些陈谷子烂芝麻,那还不是被你们给气得,一个家被你们弄得乌烟瘴气,我看着气就不打一处来。房子一天弄得跟猪窝一样,你在家里闲闲的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好,是我把你们家弄得乌烟瘴气,我走还不行吗?老娘不伺候你们了,我回老家去了,省得在这里受你们的窝囊气,好像我上辈子欠你们的。”

“赶紧滚回去吧,看把我吓死了,你走了地球还不转了。”

“嘭……”

慧还没有说完,她母亲就摔门而出,每次都是这样,吵完架,她就独自一个人跑出去一整天都不回来。吃饭的时候也不回来,芸和慧怕她出意外,出去到处找也找不到,结果到了晚上,她自己一个人就回来了。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大多都明争暗斗,甚至水火不容,尤其是近现代,妇女地位上升以后,更加激化了婆媳矛盾。所以大多数家庭,婆媳都是分开过的,尽量不在一起生活,这样矛盾就会少很多。母女之间也有矛盾摩擦,但也绝不可能到恶语相向,肆意谩骂的程度。好像慧和她母亲的这种母女关系,实属天下奇闻。她们俩谁是谁非,谁对谁错,已经无法确认,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母女关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或许是原生家庭本来就有不可弥补的裂痕,或许是家庭教育的缺失,亦或是恶劣的成长环境导致的……总之,慧和母亲之间已经到了互相伤害,互相憎恨的地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都不为过。她们俩现在已经完全无法克制自己了,骂人一旦有了第一次,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母女之间能走到这一步,是这个家庭的悲哀,也是母女二人永远无法挽回的遗憾。

小时候,母亲是儿女最温暖的依靠,也是儿女心中最美的女人。长大后,儿女应该是母亲最信赖的亲人,父母儿女之间应该是尊重和被尊重的关系。很多时候,大家都把最好的脾气给了陌生人,而把最坏的脾气留给了家里人。是因为家里人最熟悉,最能迁就他们,所以就拿他们当出气筒,这是非常愚蠢而又得不偿失的行为!

7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夜,雨后的校园异常纯净,到处充溢着泥土的芳香,青草上面的水珠一颗一颗滚动着,最后掉落在地上,可以清晰地听到“啪……啪”的声音。整个林学院都被一层薄雾笼罩着,路上的行人脸上洋溢着富有青春魅力的微笑,他们一边欣赏这如梦的仙境,一边享受这浪漫的时光。

芸匆匆收拾完宿舍就出门了,今天他和兰约定一起去市场买点菜自己做饭,芸到后街菜市场门口的时候,兰已经笑容满面地等着他了。

“这么早就来了啊,我欠你一顿饭,你上次不是说要我亲自做吗,你今天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说吧,想吃什么呀?”

“我无所谓,只要是辣的都可以,你想吃什么?喜不喜欢吃椒麻鸡?我会做椒麻鸡哦。”

“好啊,那你给我露一手吧。”

“那我们买东西去吧,需要一只小公鸡,再买点大蒜,生姜,米椒,芝麻,小香葱,香油,香醋,生抽。”

“做个椒麻鸡要这么多配料呀!”

“呵呵,你以为呢?”

“厉害厉害,长见识了。”

说完他们进去买好了食材就回宿舍去了。芸前一段时间老胃病又犯了,不能吃食堂的饭菜,打算自己做饭保养一下胃。他在林学院的教职工宿舍楼里面租了一间小房子,房子在一楼,只有一个小卧室,没有厨房,卫生间在外面。房间虽然不大,不过芸一个人住也绰绰有余。

“这就是你的新宿舍呀?”

“是啊,这是一楼,便宜点,光线有点暗,不过环境倒也清幽,我能够静下心来看书,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吵闹。”

“这已经不错了,总算有了一个自己的小窝,还可以做饭,多好呀!没人打扰,也没有舍友之间的那些纠纷和烦恼。”

“哈哈,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那我们开始做饭吧,在哪里接水啊,我先洗个手。”

“就在门口,我去接吧!”

芸和兰洗完手就准备做饭了。

“我来帮你吧兰,本来应该是我动手,再说我是主你是客,怎么好意思让客人亲自下厨呢,你这可是喧宾夺主哦!”

“行啦,房子空间不大,我一个人来做就好了,你还是耐心等着吧!只管吃就行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兰先把小公鸡洗干净,然后囫囵放在锅里面清炖上,放了点炖肉料,再去切蒜末,姜末,小葱花和米椒丝这些。收拾完之后,兰到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她仔细审视了一圈这个房间的布局。这个房间呈南北狭长分布,最里面是一张单人床,占了小半个房间。靠近窗户的最南面有一张长条桌,上面摆放着燃气灶,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东西。床跟前放着两张竹椅,一个小台桌,芸平时就坐在竹椅上看书。

“小公鸡不切开就这么炖是不是需要很长时间才会熟啊。”

“不会的,这是小公鸡,肉很嫩,煮半小时左右就好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好。想不到你还会做椒麻鸡呢,我看你以后做厨师算了,厨师这几年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哦。”

“你又开始胡说了,我才不想做厨师,厨师太辛苦了。”

“那么你有什么梦想呢?有没有想过成为一名歌手或者舞蹈家之类的呀?你唱歌唱得那么好,我觉得很有潜力啊!”

“算了吧,你看我这两条短腿,适合跳舞吗,走路都走不稳。”

“你这是在夸你自己还是在贬低别人啊!你在女生里面,不算低了吧!尤其是在南方女生里面,更不应该有任何自卑感啊。那么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呀?”

“唉,梦想,梦想……梦想是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

“看来你的梦想不简单啊,你还是有远大梦想的人呀!”

“我不好意思说,说了怕你笑话,还是不说了吧。”

“咱俩谁跟谁啊,直言不讳就行了,说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我曾经想过当一个演员之类的……”

“是吗?这确实是一个伟大的梦想,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这已经不可能了,出名要趁早,这个年龄已经没有任何希望,我现在已经没有这种想法了。”

“不错,这个东西确实有太多不可预料,不可把控的因素。有时候可能不会因为一个人自身条件好,长得好看,又努力,又很有才华就能成功。可能还需要一个良好的契机或者跳板,比如说强大的人脉关系,财力,机遇等等。”

“梦想嘛,只能在梦里想想就好了!”

“就算以后做不了演员,你的专业课这么优秀,以后也会有一个远大前程的。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学习,特别喜欢专业课呀?”

“没有没有,谈不上特别喜欢,却也不十分反感,马马虎虎啦。就是一个正常的努力,正常的学习现象而已,和大多数人一样。虽然大学是开放式教学,但也不能完全放任自流,该努力的时候还是应该努力一下的,故意放纵就是自甘堕落了。”

“专业课对我来说很头疼,有时候上课感觉很无趣,不过有个别老师我倒是挺喜欢的,可以从她们那里学到一种人生观和价值观。”芸慨叹道。

“一般不喜欢学习的学生应该都不太会喜欢老师吧!”

“那是以前,以前不喜欢的课程大概也不会喜欢这个老师,这两者好像是因果关系,不过现在能区分开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了。现在我觉得学习和老师已经关系不大了,老师不会因为你不好好学习而反感你,学生也不会因为学习不好而不喜欢那个老师。老师只不过是一个引路人,至于选择哪条路,决定权还是在自己手上。”

“有道理,那你喜欢哪个老师呀?”

“我喜欢秋老师和陈老师。”

“哦是吗?我感觉她们两个人好像是完全不同的性格,秋老师沉默寡言,不善言谈,她们都说她很高冷,不易接近!而陈老师是地地道道的乐观派,豁达大度,为人不拘一格,上课从来不会故意刁难哪个学生,更不会点名让他们回答一些高深莫测的问题。她永远都是那种与世无争,悠闲自在的状态,她应该是很热爱生活而又会生活的人。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性格。你怎么会同时喜欢她们呢?”

“不错,陈老师这种心态和境界一般人确实达不到。人生匆匆如过客,能够随心所欲,自在逍遥的生活,又何必整天愁眉苦脸,怨天尤人,既然我们无法改变现实,就只能接受现实,享受现实。对于很多人来说,自己缺乏或者得不到的东西,别人却轻易能得到或者已经拥有,自然容易招来羡慕嫉妒,而我一般都会选择做前者。至于秋老师,我想可能是大家还不太了解她,或者说对她有什么误解吧!我倒不觉得她很高冷,其实她很和善,是很好的一个人。虽然她表面看着冷漠,不爱说话,其实她内心很丰富,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表面热情似火,说话滔滔不绝的人,我看未必就一定是有深度或者有人缘的人,和那种人泛泛之交还可以,深交就不行。思想和境界的高低虽不能完全脱离语言的框架,但也不是天天挂在嘴边的闲言碎语和肤浅的微笑就能涵盖得了的。”

“哈哈,你这么了解她呀。”

“我这个人有个缺点就是比较喜欢研究人的性格和思想,这里说研究可能不太合适,就用揣摩吧,毕竟我还不是心理学家。我和秋老师接触的次数比较多,所以比别人更加了解她一点,不过这也只是我个人片面的判断,不一定就准确。我想她的性格和思想我们永远都无法完全了解,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不为人知的一角,要么是别人难以理解,要么是她本人不愿意敞开心扉让别人去了解,去理解。所以在外人看来就显得神秘莫测,其实有时候她并不是有意要表现出冷漠无情,她或许也想和大家接近,想和大家交流,但可能缺乏一个契机,所以不太好迈出这一步。久而久之,这种性格就会越发凸显出来。”

“哈哈,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其实不过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哈哈,又被你揭穿了,好尴尬呀!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呀,我也是需要面子的人啊!”

“就我们两个人,还要什么面子,你得了里子就好了,面子还是留给别人吧,总不能你两面都全占了!这样的人就是完美的人,那还有什么意思,哈哈。”

“同意……哈哈。”

“我去看看鸡肉炖好了没有。”兰起身说道。

兰把炖好的鸡肉从锅里捞出来晾到案板上面,然后在炒菜锅里面倒上一点香油,放一点生抽,香醋,盐和调料,把前面切好的蒜末姜末米椒丝葱花等全部放到锅里。再把完整的鸡肉用菜刀切成大块,放到锅里面搅拌均匀。还没有盛出来,芸就已经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一下子刺激了他的味蕾,让他垂涎欲滴。很快兰就把椒麻鸡盛出来端到小桌上面。

“来,先尝一口,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说着兰用筷子夹了一小块鸡肉放到芸的碗里。

“哇哦,很好吃呀,香嫩可口,脆而不腻,麻而不木,辣而不燥,肉质白细而有嚼劲,我还从没这样吃过鸡肉,这是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鸡肉。我真是有口福,恐怕这成了椒麻鸡界的经典教科书了。这是天下独有的‘兰’的味道。”

“呵呵,过奖了,你喜欢吃就好,我还怕做失败了呢!因为已经好久没做过饭了,这还是以前的一点童子功,但愿没有彻底荒废。”

“很成功,非常成功,来,赶紧吃吧兰。”

“那我也吃一口。”

“兰,你真是色艺双全呀!现在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

“哈哈……色艺双全,这个词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哈哈,那当然,不过你也确实应该为你自豪。”

“椒麻鸡就算是你乔迁新居以后,我送给你的第一个礼物吧!”

“谢谢,荣幸之至!”

吃完饭以后,芸和兰出来到草地上散会步。芸租的房子在林学院教职工宿舍最后一排,在房子里面就能看到那一排芙蓉花树,出门走几步就到了斜坡上面。他们找了一块草台坐下,随心所欲地说着话。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芸浅吟低唱起来。

“你这是在伤春悲秋,还是在多愁善感啊!你没事吧芸?”

“没什么,兰,我只是突然想到了《红楼梦》,想到了秋天,想到了离别……所以不由自主地哼唧了几句。”

“哦!”

“走吧兰,我送你回宿舍。” 

8

母亲和慧大吵一架之后就离家出走了,按照以往的习惯,她一般晚饭时间会自己回来。可是这次已经吃完晚饭半点钟了她居然还没有回来,这让慧不免开始担心起来,万一她出个意外那就不可挽回了。最后,慧终于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开始对芸发号施令:“我说,你也不出去找找去,像个死人一样躺下一动不动,什么意思呀?”

“又不是我骂走的,我为什么要去找,要找你找去。”

“要不是刚开始你先骂她,她能一个人跑出去吗,我要不是为了帮你,能弄到现在这个地步吗?”

芸不想继续再和慧争吵不休,如果再吵下去,他们两个非得打一架不可。再说这个时候还不见他岳母回来,芸也开始坐卧不宁了,万一她一时想不开,真出点乱子,那可就大事不妙了。虽然平时他们一家子吵吵闹闹,鸡飞狗跳的,但是这个家缺少了他岳母还真不行。芸和慧两个人都必须要工作,不然生活无法维持,如果他岳母不在,孩子就是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一个难题。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在家看孩子,他们马上就会面临严重的经济危机,接下来就是生活危机。所以,无论如何还是要把他岳母找回来,骂归骂,吵归吵,生活还得继续,他岳母就像自行车的轮子一样,少了轮子的自行车还真转不起来。

“行了别吵了,我们分头去找,你去西边,我去东边,一小时后在门口汇合。”芸说道。

芸和慧急急忙忙从家里出来,开始四处找寻他岳母,芸在东边找了近一小时毫无他岳母的踪影,最后芸碰到了他的小学同学婷,她正带着四个孩子在这边遛弯。四个孩子都是男孩,最小的看着不到五岁,最大的一个应该已经十一岁左右,看到芸过来,她攀谈了起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边啊,做什么去呀?”

“唉,说不成,我要去找我岳母,她今天又离家出走了,我转了半天也没找到。”

“一个大活人自己应该知道回去吧,还要你去找呀,这天都要黑了,上哪儿找去。”

“唉,一言难尽,找也找不到,不去找家里又坐不住,担心她会出事。我先休息一会,实在走不动了。哦对了,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吗?”

“瞧,这几个小兔崽子在家里哪里坐得住,房顶都能给你掀翻了,在家里,我的头都要被他们吵裂开了,还不如带他们在外面待着。”

“那倒也是,男孩子是要顽皮一点,我们家就一个女儿,一天都很淘气,你要带四个男孩更加不容易!”

“可不是,我真的是够够的了,有时候真想一走了之,甩手不管了。”

“你为什么一个人带着四个男孩,这不全是你的孩子吧?”

“那个最小的是我儿子,其他三个大一点的都是我弟弟的孩子。”

“你弟弟的孩子怎么是你带呢?我看你在这边也有一段时间了。”

“我弟媳妇跟人跑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呢!我不帮忙带谁带呢,总不能让我弟弟带孩子吧,那他们真的连西北风都喝不上了。”

“原来是这样,居然有这么狠心的人,她也真能舍下三个儿子。一般人根本舍不得啊,就说我吧,我连一个女儿都舍不得,不然我早就想脱离苦海了。”

“最毒妇人心嘛,那个女人水性杨花,朝秦暮楚,一天净和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来往,不跑才怪呢!”

“那她现在和你弟弟离婚了吗?”

“没有办离婚手续,人家直接跟着一个男的跑了。”

“那你弟弟现在还能联系到她本人吗?”

“联系不到,我弟弟也不想联系。”

“那怎么不报警啊,可以报人口失踪呀!”

“报什么呀,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他们两个人已经没感情了,婚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把他们强捆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你今天把她找回来,明天她又走了,总不能天天把她一个大活人锁在屋子里面吧。”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已经有三个孩子,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一下呀!她走了,三个孩子多可怜,得不到母爱,你弟弟恐怕也很难再找一个女人结婚,孩子没有完整的家庭,以后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

“人家不在乎,她只为自己活着,孩子不会成为人家的绊脚石,她从不考虑这些,不然就不会跟人跑了。”

“也有道理,每个人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不同,心态不同,选择也不同,无所谓对与错,别人不能感同身受,也就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评判他人。就拿我来说吧,很多人都劝我离婚,但我真的舍不得我的那个宝贝女儿,一天看不到她,我就觉得心里发慌难受。”

“你们夫妻关系也不好吗?”

“唉,何止不好,简直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那就是个母夜叉。算了不说了,说她就来火。说说你吧,你的婚姻生活怎么样呀?”

“唉,一地鸡毛。”

“不会吧?为什么呢?”

“我那个老公经常在外面出差,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天,根本不关心我和儿子。一要生活费,他就说我拿钱养野男人了,我们俩的夫妻关系也到了冰点。”

“好吧,长期两地分居确实容易引发一些问题,容易产生怀疑和焦虑,心态好的人还可以,如果心胸狭窄,疑心重的人就很受煎熬。”

“要不是为了这个儿子,我早就和他决裂了,现在之所以还在苟延残喘,完全是为了我儿子,为了给他一个完整的家。真不敢想象如果我走了,再找一个后妈会怎么对他,如果我现在走了,儿子长大成人以后还会不会再认我。”

说着说着,婷的眼圈红了,已经抽噎得说不下去。芸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婷,顿生一种怜惜之情,他伸出手想拍拍婷的肩膀安慰一下她,但是手举到距离她肩膀不到一寸的地方又停了下来,他觉得他这样做好像不太合适。他虽已发乎情却应止于礼,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他自认为他还是一个正人君子,这么做似乎有点乘人之危,见缝插针绝非君子所为。再说不远处几个孩子还在玩耍,万一被他们看到,不是闹着玩的,所以芸强忍住了内心的一团火。然而芸却一眼瞥见了婷的身体,只见她穿着一件薄如蝉翼而近乎透明的粉色防晒衣,防晒衣里面穿着一件粉色冰丝抹胸。抹胸只护住了她一半的乳房,她的两只大奶子好像吹弹可破的大鸭梨一样,呼哧呼哧地起伏着。此时芸已经情不自禁,他的心也在呼哧呼哧地跳动着,他已经完全被婷诱惑了,他忍不住盯着那两只奶看了足足有一分钟,这时婷才反应过来,但是她并没有做出十分迅捷的掩护。她已不再抽噎,看着芸笑了。

“你在看什么呀,也该看够了吧!”

“哦没……没什么。”

芸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知道是因为偷看了人家的身体而感到愧疚,还是他到现在还沉浸在刚刚的幻想当中,总之,他感觉快要窒息了。他在想如果婷的两个乳房长在他妻子慧的身上该有多好,虽然他和慧已经没有了感情,也没有了精神交流,但最起码慧的身体还是他的,他们之间还可以有身体之间的交流。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再也不敢看婷了,他低下头沉默不语,还是婷率先打破了这寂静而又尴尬的局面。

“看把你紧张成什么样了,这有什么,这东西长在身上就是让人看的嘛,不然还有什么意义。”

“呃……”

从此以后,芸和婷之间的联系越来越频繁,关系也越来越暧昧,他们隔三差五就借机出来一起散步聊天,一直到偷偷开始约会。对他们来说,彼此正好可以填补他们内心深处的那片空白,就算是逢场作戏,也是值得的。更何况他们两人并非逢场作戏,而是已经真正爱上了对方,不管是因为他们内心都很寂寞所以一拍即合,还是他们两个确实有心灵感应和精神共鸣,总之,两个人越来越像初恋情人。

芸先是爱上了婷的身体,而后才可能爱上她的灵魂,而婷大概是先爱上了芸的灵魂,而后才会去爱他的身体。对于婷来说,心灵的空虚远比身体的空虚要可怕得多。芸轻轻地搂着婷的时候,她纤细的杨柳腰,柔软滑腻的乳房,乌黑亮丽的头发都让他如痴如醉,不能自拔。每当这个时候,他才能在现实世界中享受到只有在梦境里才有的温存和爱意。他才会彻底忘记这个让他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的人间,他会把所有的烦恼都抛之脑后,静静地独享这片刻的柔情蜜意。

婷曾经多次劝芸离婚,然后让芸和她结婚过日子,芸都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最后不了了之。芸是典型的优柔寡断的性格,让他下定决心做一件事非常困难,他是一个不愿也不敢轻易去改变现状的人,他也知道“树挪死人挪活”的道理,但就是做不到,这大概就是人的奴性。所以婷和芸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地享受着爱的甜蜜。

每次芸和婷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内心深处都会有一种深深的满足感,好像是对妻子慧的一种报复之后的快感。他在婚姻里面是一个彻底的被压迫者,也可以说是一个十足的失败者,虽然压迫者和被压迫者一样都要受到痛苦的折磨,但被压迫者还是竭力想去弥补或者找寻一点安慰。芸的安慰就是婷,婷不仅是他身体的释放者,也是他心灵的慰藉,当然,婷还是一把杀伤力很强的凶器。芸在想“婚姻”这个无形的牢笼锁住了他的人,却锁不住他的心,他的心还是可以飞向外面广阔的天空,寻找属于他自己的那一片蓝天。“婚姻”把他束缚得越紧,他就越想挣扎开来,越想放纵自己。

芸在结婚之前,他还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他的财政大权也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结婚以后,他不仅完全失去自由,连财政大权也归了慧。他自己出去买包烟或者吃个饭都要给慧报备,问慧要钱,倒好像他在乞求慧给他施舍一样,完全像个叫花子。

芸不认为他已经背叛了家庭,他从未想过要背叛家庭,而家庭在他的思想意识里大多可能还是倾向于女儿,只要女儿有一个完整的家,能得到完整的母爱和父爱,他就不觉得他背叛了家庭。他最多只是背叛了婚姻,或者说背叛了爱情,而婚姻早已徒负虚名,爱情更是无从说起。他现在既有完整的家庭,又能享受到爱情的甜蜜和精神的愉悦,他在妻子那里得不到的一切在婷这里都能得到满足,何乐而不为!他已经不去想责任,忠诚,背叛这些东西,因为这些东西都是虚无缥缈,若有若无的存在,而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温情才是最现实,最值得拥有的东西。

这,就是芸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

9

时间飞快地流逝,又是一年栀子花开的季节,文学系一年一度的实习也开始了。系里最初筛选了三个地方,一是古城西安,二是素有山水甲天下之称的广西桂林,三是避暑胜地张家界。

经过再三考虑,系里最后决定去张家界,去张家界有两个一目了然的好处,首先张家界在省内,距离最近,成本最低,再就是张家界气候凉爽。虽说现在还不是盛夏,没到最热的时候,但是林学院现在的气温也有三十好几度,已经足以让人汗流浃背,燥热不已。张家界山里面最低温度才十几度,最高也就二十度过一点。美其名曰实习,其实不过是大家自费去旅游一趟而已,所以除了考虑风景质量以外,还要考虑出行成本。张家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比较满意的去处,风景美,距离近,成本低,天气凉。所以系里决定带大家去张家界完成实习任务的时候,大家都举双手赞成。

每个人交了既定的费用之后就不用再操心了,其他所有事情都由系里统一安排,大家是坐火车去的张家界。每个人都兴高采烈,他们在火车上说说笑笑,吵闹喧哗,有人在认真看着车窗外面的风景,有人在和同学一起玩游戏,有人在打扑克牌,还有人在吃零食。整节车厢里面基本上都是文学系的学生,所以他们可以彻底放飞自我,无所顾忌。年轻人都活力四射,精力旺盛,大家都想好好展现一下自己的风采和才华,所以就各显其能,尽情表演。他们叽叽喳喳,说笑不停,就像冬天枯树枝上飞来飞去的麻雀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不是在坐火车,而是在开舞会。

火车上的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张家界火车站,大家下了火车,已经有三个导游在火车站广场等着,还有三辆旅游大巴车。坐在大巴车上走着,车窗外的风景越来越迷人,偶尔有丝丝凉意袭来,大家躁动的心情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大巴车先把大家拉到了景区下面的酒店,到酒店已是下午五点多,安排好住宿以后大家就出去吃饭了。这次实习虽不强制每个人都必须参加,但是如果没有特别充分的理由,系里不允许有人无故缺勤。芸所在的二班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没有参与这次实习,有人因为身体不舒服,请了病假;有人因为家里经济条件实在不允许,所以也请了假;还有人是本地人,对本地山色早已有了审美疲劳,所以也托辞请假不去,他们班男生就去了芸一个人。

傍晚的张家界安静得出奇,虽然还在市郊,但好像到了农村一样,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没有尔虞我诈的争斗。山脚下空气清新,景色宜人,偶尔能听到青蛙“呱呱”的叫声,南风拂过稻田,让每个人已经尽显疲倦的脸上一下子又容光焕发起来。久在嘈杂的城市樊笼里,偶尔感觉一下归隐田园的惬意时光,也是一种巨大的精神享受。

吃完饭以后,大家都得养精蓄锐,准备第二天的体力消耗,张家界最出名的就是山,没有充足的睡眠,没有强健的体魄,估计很难爬上去。爬山的时候,大家会自发性地分成小组,一般来说关系好的同学会走在一起,以两三人或者四五人为单位,可以说说笑笑,也可以互相拍照。而一个人单独出游会很孤独,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拍照,只顾自己漫无目的的走路和爬山,会很无趣。

芸目前就面临这样尴尬的处境,他们班就他一个男生,和他们班女生一起出游会有诸多不便,和其他班的男生一起走又不太熟。如果堂而皇之地和兰一起出行,恐怕会遭人议论。对兰来说影响可能会更大,兰有自己的闺蜜,有自己的舍友,也有自己的同班同学,如果丢开所有人,冒然和其他班男生一起出游,恐怕会惹来流言蜚语。

就在芸经过痛苦的挣扎,打算自己一个人爬山的时候,兰突然提出和芸一起结伴同行,兰大概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主动为芸化解尴尬。这让芸既感动又为难,刚开始芸婉言谢绝了,他认为这样不是很妥当,对他来说倒无所谓,但可能会给兰造成负面影响。因为他和兰不是情侣关系,就算是真正的情侣关系,像这种有组织的集体旅游他们也会有所顾虑,也要尽量避开。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稍有差池,可能都会引起别人的误解和非议。但兰再三坚持,芸只得答应了这个方案,芸当然不好意思去揭穿兰的好意,而兰自然也不会承认她是在帮芸。他们的默契就是这样,不需要任何语言就已经能明白对方的心意,有时候只需一个眼神或是一个细微的动作。

第二天早上,他们去的第一个景点是宝峰湖。宝峰湖岸边停靠着几艘红黄相间的大船,它们是复古带窗的轿船,船顶是琉璃瓦斜铺下来的顶棚和檐子,船舱里并排放着一绺竹椅,可以容纳二十几人。大家陆陆续续登船去游览宝峰湖沿途的山水奇景,水清澈见底,碧波荡漾,山造型奇特,巧夺天工。山水相逢之处好似一对守护千年的恋人,和谐共生,相辅相成,水绕着山转,山映在水里,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这是芸第一次坐船,闻着空气中散发出带点鱼腥的水草味,听着船底划过的咝咝涛声,看着水面飘过的蓝天白云,芸感觉好像是在梦里一样。刚开始有点晕乎乎的,等船转过几个大湾他也就适应了,开始尽情享受着这精美绝伦的湖光山色,努力呼吸着这自由清新的空气,感受着这充满诗情画意的人间仙境……

宝峰湖游完以后他们就到了下一个景点——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森林公园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有两大景色,一是猴子,二是金鞭溪。公园里面的猴子确是一大奇观,它们成群结队,浩浩荡荡,母猴肚子上抱着小猴,公猴跟在母猴后面,它们或在地上扎堆跳舞,或在树上蹿来蹿去,或互相挠痒痒,或互相调情。看到游客走过,它们会先看看游客有没有带吃的东西,如果没有带,它们就会无视游客的存在,继续它们的活动。如果看到游客带了吃的东西,它们就会慢慢蹭过来,看看游客会不会给他们投喂一点。当它们看到有小孩子手里拿着一根香蕉或者一个苹果的时候,有些胆大的老猴会一个蹦子蹿过来一爪子抢走东西,小猴一般是不敢过来的,小孩会被吓得哇哇大哭,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抢走而无可奈何。

金鞭溪是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里面的一大特色景点,金鞭溪是天然形成的一条溪流,因为溪水流经金鞭岩而得名。金鞭溪的溪水弯弯曲曲,清澈透明,自西向东流去,好像水从天上来,源源不断,无休无止。芸和兰走在金鞭溪旁边的小路上,穿着夏天的薄衣服感觉有点凉嗖嗖的,金鞭溪这边的气温大概是整个张家界武陵源景区最低的,这个时节只有十几度。他们时而抬头看看倒立着的一根根石柱,时而低头看看金鞭溪浅水里面的游鱼,时而把手伸进水里抓一把碧绿新鲜的水草,时而站到金鞭溪水流里面的大石头上面做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兰清脆悦耳的笑声多少可以抵消一点金鞭溪的寒意,这里和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安静,冷清,有禅意……

游览的最后一个景点是天子山,也是芸认为他们这次来张家界去过最好的地方,天子山对大家来说有挑战性,但也充满乐趣。天子山大门进去以后,山脚下就是绵延不绝而又让人感到眼花缭乱的震撼风景——十里画廊。十里画廊的山是山,水是水,树是树,草是草……那些山就像一根根石针一样直立着,形态万千,各有不同,有的像石猴望月,有的像金蝉吐丝,有的像白鹤展翅,有的像天鹅独舞……它们相互之间都是独立的,没有连接在一起,让人感觉它们随时都会跌倒一样。潺潺的流水声飘荡在空灵毓秀的山涧,让人有一种如痴如醉的感觉,溪流隐没在了这茂密的丛林之中,看不到流水,却能听到水声,更给人一种神秘感。这才是真正的高山流水,这才是真正的山林秘境,任何语言恐怕都难以形容此时的情景,只有用心去感受,才能体会到大自然的神奇。

天子山海拔较高,让很多人都望而却步,她们最后选择坐缆车去山顶,因此必然会错过很多美景。芸和兰选择了徒步登山,可以边走边欣赏沿途的风景,他们认为登山的目的不是快速到达最高峰,而是慢慢享受登山的过程。

他们俩走得比较快,虽然大汗淋漓,却很满足,既锻炼了身体,又获得了精神享受。芸上衣穿一件黑色短袖,下身穿一条黑色长裤,脚穿黑色运动鞋,他永远都是这样的穿着打扮,似乎很少见他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黑色是他的主色调。兰上身穿一件黑色纯棉短袖,下身穿一条灰色牛仔裤,她穿黑色短袖让芸感到有点意外,平时很少见她穿黑色衣服。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兰的全身已经湿透了,脸上的汗珠如雨点般滚落下来,她的衣服上完全可以拧下水来。他们坐下休息了一会,看了看深谷里面的林海和奇石,偶尔能听到猴子擦过树梢的声音和猫头鹰的叫声。天子山虽然陡峭,却也并不十分险峻,因此游人可以在爬山途中有机会仔细观赏奇崛瑰丽的山景。

在他们身后也有一些徒步登山者,不过大多都是陌生人。芸和兰登到山顶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一家餐饮店里面吃饭,最后他们休息了半小时,所有人到齐以后就准备下山了。下山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选择坐缆车,而芸和兰照旧是徒步下山,下山的时候速度快了很多,也轻松很多,就是膝盖骨偶尔有点酸胀,这是登山后遗症,不经常爬山的人都会出现这种症状。

下山以后,大家坐了当天下午的火车返程了。回到学校已经晚上十点多,芸和兰在西园食堂外面的小吃街随便吃了点夜宵,然后芸把兰送到宿舍楼底下,看着兰上去以后,芸才自己回了宿舍。

10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间芸和婷偷偷约会已经有大半年时间了。在这半年时间里,芸过得很开心,每次他在家里受到委屈或屈辱,都会在婷那里得到安慰和弥补,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偶尔也会在心底挣扎,他在想他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道德,是不是有些对不起他的结发妻子。但一想到妻子骂他时候的那种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嘴脸,他的心一下子就又硬了起来。何况偷情这种事一旦尝到甜头就很难戒除,每次他和婷在一起都会把慧忘到九霄云外。

芸慢慢看淡了世态炎凉,看透了人情冷暖,他已经没有之前的雄心壮志和诗意幻想。他在工作中也是推一天算一天,他已经没有太大的发展空间,如果顺利,一辈子可能就这样碌碌无为地在单位混下去。当然,能不能保住目前的位置也是一个未知数。他现在不像刚开始那样积极上进,处处跑在别人前面,就连给上司跑腿买东西或者倒水也是一马当先,随叫随到。然而这样坚持了两三年,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实质性好处,他也并没有得到上司的特别赏识。所以他渐渐变得世故圆滑,失去了那种朝气蓬勃的活力和斗志,像大多数人一样,已经被社会磨平了棱角。

芸现在对待家庭和妻子,也有了一套新办法,他不再天天和她吵架。每次妻子找茬想吵架的时候,芸都一语不发,保持沉默,这样,慧自己唠叨几句也就无疾而终了。之前每次吵架,芸就是忍不住,慧骂他的时候,他虽然不敢直接骂回去,但是他也在自言自语地给她讲道理,越讲越让慧烦躁,最后只能爆发。他现在明白了,和女人讲道理没有用,吵架也没有用,讲道理慧听不进去,人家压根也不想听,直接吵架他更不是慧的对手,只会让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糟糕。

芸每次回到家,都给妻子一种忽远忽近,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感觉。让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火也无从发起,慧感觉芸像变了一个人,她有点琢磨不透了。这一段时间他们俩的关系好像稳定了许多,和谐了许多。然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片刻死寂最为可怕,或者说暴风雨过后的宁静祥和也最让人舒适安逸,左右都是暴风雨,不过是前后问题。有时候芸也不忍心对慧这样,想好好和慧说说知心话,毕竟他们曾经也有过甜蜜的片刻。至少他们约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幸福的,哪怕只是昙花一现的瞬间,也足够让他们柔情缱绻,互诉衷肠。芸的思绪开始飘向了遥远的过去,他努力去追忆和慧的感情经历。

慧当初是芸的高中同学兼好友涛介绍的,当时芸还没有毕业,所以他婉言谢绝了涛的好意。芸在南方上大学,而涛在老家这边上大学,他介绍的对象自然也在老家这边,芸感觉异地恋非常辛苦,不会有什么感情,更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芸不想轻易答应涛去和慧见面。另一方面,芸毕业以后回不回老家发展还说不准,所以他不想答应别人任何事,以免到时候自食其言。

芸想留在南方发展,毕竟南方经济发达,发展空间大一点,但他又害怕南方离家太远,所以一直都心神不定。而涛再三坚持,希望芸无论如何都应该和慧见一面,成不成都无所谓,因为他已经和慧说了这件事,她也答应了涛愿意和芸见面。慧深知自己这个年龄应该及时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结婚,俗话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女人的容颜终究会老去,所以她也想见一面芸,看看他到底怎么样。如果芸还是拒绝涛的盛情,就有点故作清高的嫌疑了,所以他最后勉为其难答应和慧见面,不过得等到他大学毕业以后,幸好再有几个月就毕业了,时间不是很漫长。

芸正想到关键地方,婷突然来了信息,让他去老地方和她见面,说她有事找芸谈。芸到了那棵大柳树下面的时候,婷已经坐在那里抽抽搭搭地哭着,她见芸过来,一下子扑到芸的怀里,开始放声大哭起来。这个地方人烟稀少,其他人一般都不来,也听不到声音,看到这样的场景,芸也吓了一跳。

“婷,出了什么事?”

“他昨天晚上半夜回来了,然后我们就大吵了一架,后来他还动手打了我,你看我的脸。”

婷说着把头向右一歪,左边的脸便伸到芸的面前,左脸肿得跟馒头一样,还有三道红手印,芸心疼地轻轻抚摸了一下,疼得婷直向后缩,趔趔趄趄好像站不稳。

“我找他去,非得给他点厉害尝尝不可,这还是人吗,居然敢动手打女人,简直畜生不如。”

“算了芸,他一直都这样,我受够了。我们结婚吧,我早就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打你?”

“昨天晚上他回来,刚开始还好好的,后来我让他以后不要再常年四季往外面跑了,在这边找一个工作也可以养家糊口,结果他一听就不高兴了。说着说着他越来越激动,我就说既然这样,我们干脆离婚算了,我有男人和没男人一样,名义上有家庭有男人,可是这个男人从来不顾家,有没有都一样。他死活不同意,最后恼羞成怒,也说不出什么道理,就直接打我了。”

芸听到这里,内心五味杂陈,他已经无话可说了。他听明白了婷的意思,婷是想让他先离婚,婷自己也离婚,然后婷再和他结婚一起过日子。一旦触碰到“离婚”这个敏感词,芸就感觉浑身不舒服,脑子里面嗡嗡作响,要让他迈出这一步,真的太难了,他是绝不会轻易离婚的。

“可是……婷,我们不能再慎重考虑考虑吗?这件事毕竟关乎我们俩的终身幸福,草率从事,可能会留下遗憾,到时候再想补救恐怕就来不及了。”

“你是不是不爱我,不想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你总是推三阻四,磨磨蹭蹭,你今天能不能痛痛快快给我一句话,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呃……呃……这个……”

“你倒是说啊,不要吞吞吐吐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呀?”

“我当然是爱你的,这你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才能感觉到快乐,我们在一起这大半年时间是我这几年最快乐的日子。我怎么会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呢!”

“那你为什么不敢离婚,还是你压根就没想过离婚和我在一起生活。”

“想过啊,当然想过,并且想过很多次,但离婚毕竟是一件大事,任何仓促的决定可能会让我们两个人都陷入两难的境地!”

“我看你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根本不想和我在一起,现在只是玩玩而已。”

“婷,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的。”

“哼,我才不相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没有得到之前,甜言蜜语像雨点一样噼噼啪啪落下来,让人措手不及,到手之后就像蜗牛走路一样,慢慢腾腾,磨磨唧唧,再没动静了。”

“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但现在可能不是最佳时机,我们得等一个机会。”

“那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才是最佳时机,我已经等了大半年了,我不想再这么遥遥无期地等下去了,每次你都用这句话来敷衍我。你现在能不能明确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们正在进行激烈的争论,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芸转身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慧……

11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芸在林学院的四年大学生活就要宣告结束了。毕业季的校园,到处弥漫着栀子花的芳香,也散发着即将离校的学子们的淡淡忧愁。

毕业前几个月,大家都在忙着论文答辩和应聘工作的事情,同学之间的交往一下子少了很多。芸和兰也一样,最近几个月他们很少见面,一直到毕业论文准备得八九不离十,他们才偶尔有闲暇时间在一起。这时距离毕业已经不到一个月时间了,他们一有时间就去校园散散步,或去图书馆看看书,或去小吃街随便吃点东西。大学生活所剩不多,再不好好把握就没机会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毕业都会让他们感到些许伤感,要离开已经生活了四年的大学校园,离开这些已经建立起深厚友谊的同学和朋友,离开自己的恋人,大家都会百感交集。很多平时感情真挚而热烈的情侣,到了毕业的时候就得劳燕分飞,各奔前程。大学里面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男女青年,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小型社会。大家平时谈对象只看人,只凭感觉,不会在意对方是哪里人,因为很多人都没有认真考虑过毕业以后的事情。到毕业的时候,这个弊端就会凸显出来,因为很多同学大学毕业以后都要回老家那边发展,留在学校这边的外地人少之又少。这时候地域和距离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一样,把一对对情侣分割在两条平行线上,永远无法相交。

芸和兰也一样,深深被毕业季这种离愁别绪感染了,他们虽然不是情侣,但感情或许比情侣要深,友谊比朋友要真。任何有形的文字可能都无法定义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者说友谊,只能在内心深处去感受,去珍藏,去铭记。他们纵有千般留恋,万般不舍,却也无可奈何,他们抓不住时间的指针,无法让时光停留,只能被岁月狠狠地甩在后面,永远都追不上。

芸经过再三考虑,最后还是决定回老家那边发展,毕竟那边有熟悉的环境,有熟悉的亲戚朋友,也有熟悉的黄土地。而这边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他要在这边扎根谈何容易,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回去。临走之前芸和兰一起吃过几次饭,但总感觉怪怪的,没有之前那种无话不谈的欢快气氛,没有兰爽朗的笑声,也没有了芸可以侃侃而谈的话题。他们害怕交谈,害怕触碰到那些敏感字眼:“毕业”、“离别”、“伤感”……

“芸,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呀?”

“还没有决定,总还要过一段时间吧,得把这些的事情处理完。”

“那你到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一声啊,并且要第一个告诉我,我要给你饯行!”

“当然会和你说的,放心吧!你有什么打算啊兰,工作已经找好了吗?”

“面试了几个,还没有确定,到时候再看吧!”

“那先恭喜你啊,我就知道你的工作绝不成问题,谁让你这么优秀呢!”

“你呢芸,已经决定好要回去了吗?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呀?”

“恐怕得回去了,这边我可能还是不太适应,至于打算,我暂时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走一步看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你一向都这么乐观,乐观的人会有好运气的,我提前祝你能找一个好工作,也祝你以后幸福。以后可不要忘了我,我们要保持联系呀。”

“那当然是必须的。”

然而,这却是他们吃的最后一顿饭,也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三天以后芸就走了。他走之前没有告诉兰,他到半路上才告诉兰他已经走了,兰马上打电话过来说要去火车站送一下他,但芸最终还是没让兰过去送他。他们都不想就这么风轻云淡地失去这份友谊,但是他们都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家迟早都要各奔东西,这样一想也许会稍微好过一点,此时他们也只能这么想,别无他法。后面兰还在电话里说了很多,言语之间透露着丝丝悲戚之情。因为芸坐着一辆摩托车去火车站,路上风很大,他什么也听不见,他只是机械地答应着兰,不想让她担心。芸想用这种悄无声息的的离开为他和兰都留一点余地,留一份念想。

芸是到了最后关头才离开林学院的,因为这边所有的事情都已办好,宿管也已经开始清理宿舍,他已经没有理由继续赖在这里了。另一方面,他的高中同学涛也一直在催他快点回去,涛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想让他尽快去见一面。芸之前拒绝了好几次,但涛一直穷追不舍,坚持不懈,说无论成功与否最起码大家应该见一面,这是最起码的尊重,就算是看在涛的面子上,因为那个女生是涛的远房亲戚。

芸回去倒也不是因为要急着去相亲,相亲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对朋友的承诺而已。芸回去是因为他一直追求的诗意生活的梦已经醒了,他必须回到现实中去。诗意生活的结束意味着现实生活的开始,他不可能一直都生活在梦里,总要去面对残酷的现实生活。

芸的耳畔砉然响起弘一法师李叔同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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