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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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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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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不管你是贫穷还是富有,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你是农村人还是城市人。每个人每个家庭都有一些事情做不到至善至美。很多人都只看到了别人的风光无限,却看不到别人在背后付出的艰辛和努力。很多事看起来很简单,自己真正做起来却异常困难,因为很多人都只看事情的表面,而不会透过现象看到事情的本质。

与其在怨天尤人中蹉跎岁月,还不如奋起反抗,与命运作斗争,让自己成为理想中的样子。很多人之所以感觉到生活带给他们的只有痛苦和折磨,而感受不到生活带来的甜蜜和幸福,就是因为他们想的太多而付诸行动的则太少。

有些人是因为缺乏能力,有些人是因为缺乏魄力,有些人是因为缺乏毅力等等。有些人这几样品质都不缺乏,却也屡遭失败,很多事都会做得一塌糊涂,有头无尾。这就是态度和心态问题,态度决定一切,对待任何人和事,都要秉持一种严谨认真的态度。既要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也要有审时度势的格局。

我们不应该小看任何一个人,也不要轻看任何一件事,更不要过分高估自己的能力。只要有一丝机会,就应该去好好把握,要知道好的机会瞬间即逝。一个人有可能一辈子就那么一两次大机遇摆在眼前,一旦错过,可能就是一辈子的遗憾,要想再次找寻到那种机会,恐怕比登天还难。

春来出生在甘肃省通渭县阳坡村一个家境十分贫寒的农村家庭。父母都是勤勤恳恳的农民,父母的父母也全都一样。春来这四十年以来都生活在大山包围的农村,很少出远门,很少去大城市,他最大限度地保存了农民最基本的淳朴善良老实的本性。

这种本性在很大程度上都能说是一个人的优点,但也会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化而变化,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一成不变的人和事,万事万物每时每刻都在不停的变化着。有时候优点恰恰也能变成缺点,会给自己带来不利,甚至是灾难。好和坏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是好是坏还要看自己的运气和心态。

春来是家里的老二,也是家里的长子,上面有一个大他两岁的姐姐,下面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他们姊妹七人的年龄差距非常大,老大和老七两人的年龄差距整整有二十岁,完全是两代人的年龄差。

四十年前,春来家是阳坡村最贫穷的一户人家,四十年后,他家还是阳坡村最贫穷的一户人家。家里的经济条件似乎没有多少变化,但是无情的岁月却在每个人身上都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对春来来说,最大的变化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家庭成员的增减,起初家里只有两个人,那就是春来的父母。他们七姊妹出生以后,家庭成员由少变多,算是村里的大家庭,后面七姊妹长大以后,几个妹妹一个一个嫁出去,家庭成员又慢慢由多变少,回归到最初状态。

以前的家庭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子女生的越多越好,尤其是儿子。生儿子的好处和弊端到底哪个多哪个少恐怕很难说清楚,但几乎每个家庭的父母长辈都希望多生儿子,而且是越多越好。一方面儿子多了能增加家里的劳动力,另一方面儿子多了也不会受欺负。所以不管家里的经济基础多么薄弱,甚至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很多农村家庭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多生孩子,多生儿子,这也让穷人更加贫穷,陷入无限循环之中。

第二个显著的变化就是岁月给春来涂上了一层无法抹掉的沧桑痕迹,他由一个天真无邪的婴幼儿变成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年,又从活泼开朗的少年变成一个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

在其他方面,这个家庭似乎没有多少变化,四十年前,家里贫瘠的土地种的粮食不够一家人吃,当然村里很多人家的粮食也不够吃。四十年后,阳坡村其他人家都丰衣足食,春来家的粮食还是不够吃,春来要时不时上集市去采购一点粮食。

此时已经不是土地贫瘠的问题,而是春来家已经没有足够的劳动力。四十年前,春来家的劳动力是他年轻的父母,四十年后,春来家的劳动力就只剩下春来一人了。

春来六十岁的母亲患有严重的风湿病,走路要依靠拐杖才能勉强踉踉跄跄走几步,种地已经无望。她已经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以后的生活和养老问题大概只能依靠三个儿子了。像她一样的同龄人,很多都还在下地干活或打工挣钱,而她已经提前消耗尽了所有的体能和精神。

春来的母亲不是通渭县人,而是静宁县人,这在当时也算是稀奇事。在那个交通不便,大山环绕的黄土高坡上,农村的女孩子一般不远嫁,她们都会嫁到附近的村子里去。通渭县和静宁县虽是邻县,可是春来母亲的婆家和娘家相距也有三四十里路,中间隔着四座大山。

嫁过去不久,春来母亲就后悔了,可是已经无法改变什么,她的婚姻是典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除了服从和认命别无选择,她只能和丈夫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去努力经营好他们的大家庭,过好他们自己的小日子。

春来父亲一共弟兄两个,他父亲是老大,春来还有一个二叔。春来的爷爷奶奶偏向于老二,任何好东西好事情都少有老大的份,他们都会给老二留下。比如说分家,春来父母亲结婚以后,他爷爷奶奶就不想要大儿子和儿媳妇了,很快提出要给他们分家。老两口生怕春来父母拖累了整个家庭的经济状况,影响了他们和老二的幸福生活。

老两口对大儿子动不动就批评教育,更不用说对大儿媳妇了。春来父母只有忍气吞声,低声下气的份儿,与其说老两口对儿媳妇不满意,还不如说他们对自己的大儿子不满意。经常教唆大儿子打媳妇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他们认为丈夫教训自己的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如果儿子不打骂儿媳,他们就会煽风点火,火上浇油,说儿子没出息,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还算什么男人。春来父亲天性纯良,他左右为难,他本是天下最老实最善良的人,最后不得已只能分家另过,或许分家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分家的时候,春来父亲一句硬气话都没有说,什么反对意见都没有,他任凭老两口上蹿下跳地分配。春来的父亲老实本分,耳朵又有点失聪,他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反抗,什么是自己的利益,什么是争取。他只知道父母的话不能违背,父母的决定不能反驳。或许老两口正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所以才会越发肆无忌惮地欺负他。

老两口跟着老二过日子,留在了以前的老庄子,春来父母被分了出来,几乎是净身出户。家里的几亩好地都留给了春来二叔和他爷爷奶奶,给春来家就分了几亩贫瘠的坡地,地块又窄又陡,平时耕种非常困难,拉粮食的时候动不动会有翻车。这样的土地无法聚集雨水,很难吸收营养,一亩地里面打不出多少粮食。这就是这么多年来春来家的粮食不够吃的最重要原因。

老庄下面的十来棵大柳树就分了两三棵最小的给春来父母,其他的都留给了老二。粮食也分了不到三分之一,春来奶奶还偷偷的藏起来好几袋子白面,这些都不在分家的预算之内。春来父亲认为这没什么不妥,也不认为这是父母故意和他为难,他总是逆来顺受,听天由命,没有丝毫的反抗意识。

吃亏是福。这句话很小的时候就听大人说起,领悟它的真正含义却在几十年之后的而立之年。春来的爷爷奶奶没有因为给自己多分了几亩地和几袋子粮食就活得更加长久。人生百年,不过黄土一堆,没有万世不倒的基业,也没有千年不死的凡人。人和世上所有的生物都一样,来这个世上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瞬间。

在阳坡村的正中央有一块地分给了春来父母,这块地距离老庄比较远,只有半亩左右。春来的爷爷奶奶要耕种颇费功夫,索性顺水推舟作个人情,分给了他们的大儿子。春来父母就在这块地里面打了新庄盖了几间土坯房。这块地卡在左右两家人的院子中间,地后面是一道矮悬崖,地前面是阳坡村的主干道,一条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泥土路。

新庄打好以后,春来父母就搬了下来,可是他们家被卡得死死的,连一条进出院子的路都没有。院门是在院墙上面打了一口门洞,安装了一块木板,门口朝南,门口正对面就是别人家的后院墙,春来父亲就紧挨着邻居家的院墙开了一条小路通向下面的大路。他家的院子在大路上面的一个土高台上面,从院子出来到外面大路的这条小路只能顺坡而下,与其说是路还不如说是一条又陡又狭的坡。稍微大一点的物件都无法搬进院子,每年收割的粮食只能靠肩膀一袋一袋扛进去。

春来父母搬了新家以后,春来的爷爷奶奶很少来看他们,他们生怕春来家沾他们的光,问他们要米要粮。所以老两口尽量避免从春来家门前经过,很多时候他们都是从春来家院子上面绕过去,在赶集或下地干活的时候。父母的心如果长偏了可能就是一辈子,要想扶正谈何容易。春来父母盖房子的时候想借老二家的几根柳木椽檩,被春来的爷爷奶奶一口回绝了。从此以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各过各的穷日子。

春来家门口的这条巷子宽不到一米,长却足有十米,虽然勉强能走过一个人,但两个人要想擦肩而过,就得互相欠一下身。小巷子的最大容量就是可以推着一辆自行车勉强挤过去。春来父亲拉小麦和粪土的两轮木架子车只能放到麦场里面,麦场在院子下面不远处的悬崖边上。这样的条件在阳坡村仅此一家,别无分号。每次下大雨,春来家门口去麦场的那条泥土巷子都会泥泞不堪寸步难行,春来母亲去麦场抱烧火做饭的麦秆就会变得困难而且危险,麦场下面就是悬崖,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倒。

春来家后院上面的矮悬崖上边住着几户人家,每年秋天,正是一年的雨季,上面住着的几户人家都会把积水从悬崖上面放下来,流到春来家的后院,再从后院涌出来流到大门外面去。这下面要是住着别人家,给他们十个胆恐怕他们都不敢这么做。不说大水放到别人家院子会有什么危险,单是破坏风水这一项,任谁也不能容忍。

可是,春来父亲依然选择了默不作声,他没有找他们理论,也没有骂他们。春来家的院子每年都要被水淹好几次,就这样过了近二十年,一直到春来父亲去世。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大家都是挑软柿子捏,看人下菜碟。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和正义,就算是偏远地区的农村,也有不公平存在,也有欺压,霸凌,轻视,嘲弄……

春来姊妹七个,除了老五春强上过大学之外,其他人都没有读过多少书,老四春艳和老七春饼勉强读完了初中,其他人小学都没毕业就辍学回家了,春来只念了小学三年级。

春来大姐叫春枣,她就上了两年学,比春来大两岁,个子却高出一头还多。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她跟着村里几个大人去了河西走廊的张掖去捡洋葱。十五岁的春枣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已经具备女性迷人的大部分特质了,很多农村女孩子在这个年龄都要准备嫁人或者已经嫁人了。

春枣一行人刚到河西没几天,春枣就不见了。一天中午,她们刚刚吃完午饭,春枣出门去转了一圈,就再也没回来,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也是最后一次,春枣一去不返,从此销声匿迹,了无踪影。

不知道是春枣自己一个人跑出去迷路走丢了还是被人诱骗拐走了,亦或是被人胁迫带走了,甚至有可能被同村的大人贩卖了。无论如何,春枣失踪已是不争的事实。

有人说春枣留在了张掖,嫁给了本地菜农;也有人说春枣跟着一个通渭老家的男人去了新疆;还有人说春枣已经死了。

总而言之,十五岁的春枣完全和亲人断绝了联系,村里一起去的这些人回来也没有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们只说春枣自己丢了。

春枣父母哭得死去活来,却也无可奈何,他们没有报案,也没有去寻找。在通讯不便,交通落后的年代,要想去千里之外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家里也没有财力去寻找春枣,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父母自当是没有生过这个女儿罢了。不是他们狠心,不愿意寻找女儿,而是他们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自己走出去都会走丢,更不用说寻人了。

春枣丢失的这一年,老六春晓和老七春饼还没有出生,所以这两姐弟对大姐春枣没有任何印象,自然也没有任何感情。要不是其他人说起,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家里还有春枣这个人的存在。

在老七春饼还只三四岁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就去世了,到底是什么病也没有确诊出来。春来父亲生前一直都不愿去医院,准确的说是没钱去医院,当时的医疗保险还没有完善,要想看病就得自己花钱不要指望报销。就算是去看病他们最多也只能去县城的小医院,而县城的小医院检查不出大病,更不用说治好病了,县城的医院看个头疼感冒还可以。

要想看大病,非得去省城的三甲大医院不可,而去省城的大医院之前必须得有本地县城医院的转院手续才能走报销流程。不要说没有在县城医院看过病的人,就算是一直在县城医院住院看病,最后他们看不好要转院到省城三甲大医院去,他们也不会轻易办理转院手续。这样一想,春来父亲不去医院检查或许也在情理之中,看病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尤其是穷人,看病更是难于登天。

春来父亲走后,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就像是天塌了一样,母亲带着六个儿女,不知道怎么度过这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老三春霞小学毕业以后在家里待了两三年,在她十九岁的时候,被邻村一个已婚男人诱骗失了身并且还有了身孕。那个男人已经成家,不能娶春霞为妻。他诱骗春霞只是图个新鲜刺激,压根就没想过要为春霞负责,完事以后他就做了缩头乌龟,春霞也再没去找过他。刚开始春霞不知道,可是时间慢慢过去,不争气的肚子也一天天鼓了起来。挺着个大肚子越来越不方便,后来瞒不下去她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无奈之下把她嫁给了外乡一个年龄比她大十几岁的中年男人。

从此以后春霞过着不咸不淡的清苦生活,每天就是下地干活,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照顾孩子,做着每一个农村妇女所应当做的一切。

老四春艳,初中毕业以后也很快就嫁人了,她嫁到了静宁县的苹果之乡李店,家庭条件虽然不是很好,日子却也过得去,比在阳坡村要好多了。但春艳并不觉得幸福,她和她男人之间没什么感情,春艳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她嫁过去以后经常挨打,那个男的大她九岁,他老是觉得春艳心里装着其他男人,或者说他对自己没有信心。每次喝点酒就开始对春艳破口大骂,甚至拳打脚踢。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多年,一直到他们的两个孩子长大成人,这种情况才逐渐减少了。

老五春强是家里文化程度最高的人。他大学毕业以后,在省城兰州找了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虽然收入不是很高,却也足够养活自己,不再拖累家里。美中不足的是他到了三十岁还没有成家,这成了母亲和哥哥的一块心病。

老六春晓在她二哥春强上大学的时候就嫁人了,在所有的子女里面,从狭义上来说春晓的贡献可能是最大的,这个贡献体现在彩礼上面。虽然说到彩礼大家都会觉得很俗气,有点难登大雅之堂,甚至有人会说要彩礼其实就是在贩卖人口。可是在农村,彩礼是一种无法避免的“文化”,谁都绕不开这个话题,谁家也都会经历这个过程。尤其是春来这种家庭,不要彩礼简直是没法办的事情。

在农村,经济条件非常优渥的家庭,出嫁女儿的时候或许会少要一点彩礼或者象征性的要一点,最后在作为女儿的陪嫁送给男方家。不过这是个别情况,大多数普通家庭还是会要彩礼来补贴家用。就算是女儿出嫁你可以不要彩礼,但是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女方家绝对是不会不要彩礼的,久而久之,彩礼之风越吹越大,最后也就成为一种风俗习惯了,不要彩礼的家庭反而会遭到大家的诟病。

春晓姐妹四人,除了老大春枣失踪,还剩下三个,春晓的两个姐姐结婚都很早,基本上没要多少彩礼。春晓是家里最后一个出嫁的女子,很多人都说应该在春晓身上多要点彩礼补贴家用,不然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春来家的光景是一天不如一天,几乎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她母亲就在春晓身上多要了一点彩礼,希望可以填补一下家里的窟窿,也为以后盖房子和三个儿子结婚做点准备。当然春晓也是姐妹四人里面长得最标致的一个,身材苗条,唇红齿白,彩礼稍微高点也无可厚非。

短短几年时间,姐妹三人都已先后嫁人,家里就剩下春来春强春饼三兄弟,还有他们那已是风烛残年的老母亲。三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三个儿子却都没有成家,这让春来的母亲感到悲哀、痛苦、绝望,却没有一点办法。很多事都非人力所能控制,都是命运之神注定的结局。

春来在二十岁的时候,别人看到春来家里条件艰苦,就给春来母亲建议让春来做别人家的上门女婿去。可是春来母亲死活不同意,她一直都坚信儿子春来一定可以娶一房媳妇。最重要的是春来走了以后,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她根本忙不过来,日子也就没法过。

春来二十岁的时候,其他几个弟弟妹妹年龄都还小,家里就靠春来和他母亲两个人维持。春来一旦做了上门女婿,家里就剩下母亲一个人,要种那十几亩地,还要照顾五个儿女,春来母亲实在没有办法。最后春来母亲断然拒绝了让春来去做上门女婿的提议。

时间一天天过去,春来的年龄也越来越大,弟弟春强和春饼也长大了,各自到城市找了一份工作干着。他们俩一年到头都很少回家,过年了偶尔回去一次,家里就春来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

辗转间春来已经到了三十五岁的年龄,这一年他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个变化就是春来搬了新家。之前的老院子已经无法住人,春来就和母亲商量着打个新庄,盖一所新房子,春来小妹的那点彩礼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恰逢国家有农村建房补贴政策,盖一院新房子会有一笔补贴款,这样就大大减轻了春来的经济负担。盖房子的款子有一大半来源于春来的小妹春晓的彩礼钱,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春晓对这个家庭的贡献是巨大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虽然和其他人相比,春晓的彩礼并不高,但能贴补大部分盖房子的费用,也足以让春来松一大口气。

新房房址选在了阳坡村的山梁上,老院子在阳坡村的最低处,去赶集或种地都要上坡下坡,索性直接住在阳坡村的山梁上还方便一点。山梁上正好有一块地是春来家的,这就是春来爷爷奶奶给春来家分的一块远地贫地,想不到此时也派上了用场。在春来打新庄之前,他二叔已经把房子建到了梁上,梁上只有春来二叔一家人,可能是他们觉得冷清孤单,所以他再三邀请春来,春来才下定决心把房子迁到二叔这里来。

春来的新房子在一块宽阔平坦的土地上,院子和门口都很大。房屋全部都是砖瓦混凝土浇筑成的,通风透气,冬暖夏凉。

房子建好以后,春来母亲郑重邀请了娘家所有人来参加进火仪式。春来舅舅家一共有十八户亲戚,那两天正好下了大雪,所有人只能步行几十里山路去春来家。

走在厚厚的雪地里,大头皮鞋踩得积雪咯吱咯吱响,刺眼的阳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虽然阳光正好,天朗气清,但在正月初,天气依然很冷,山上的积雪一点都没化。大家走了整整一个上午,从早上七点多一直走到中午十二点,才到了春来家。吃完饭下午四点又开始返回,走了四五个小时,回到家已经半夜了。

春来母亲嫁到阳坡村以后,娘家人就很少走动,主要是路途遥远不方便,四十年大概就去过三次。第一次是她嫁过去的当天,娘家人去送亲;第二次是给春枣过满月;第三次就是春来父亲去世的时候。

新房子建好的第二年,春来迎来了自己的春天。又有人开始旧事重提,想给春来介绍一门亲事,当然还是上门女婿,看来春来始终都摆脱不了上门女婿的宿命。

这次春来母亲没有反对,其实她应该早就不反对了,只是之前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所以才耽搁春来这么多年。现在她也看开了,上门不上门都一样,最主要的是儿子能有一个归宿,有一个完整的家,这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她的两个小儿子也已经长大成人,能为家里分担一部分责任了。

春来已经为这个家付出了近四十年的心血,他也应该去过他自己的生活了。母亲这次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不到半年时间,春来就结婚了。

女方家也是种苹果的,家里有几亩苹果园,家庭条件已经算是中等偏上水平,好过春来家很多。春来和他母亲都很高兴,逢人就夸女方家的家庭条件有多好,女方的人品长相有多好。女方和春来同一个属相,不过她比春来小一轮,显得年轻漂亮,秀外慧中,春来想这就是他理想中的唯美妻子。

结婚的时候,春来还是郑重邀请了舅舅家的人来参加他们的婚礼。距离上次去春来家还不到一年,上次新房子进火大家都去了,按理说春来应该在这次邀请舅舅家的人参加婚礼之前,先上门走一下舅舅家还个人情,再正式邀请一下他们。

可能是春来太忙忘了,也有可能是春来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他走十八家亲戚,或者是春来媳妇一家人不允许春来走亲戚。不管怎么样,这件事让舅舅家的有些亲戚有了话柄,礼尚往来本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虽然有些人心有怨言,但还是参加了春来的婚礼,毕竟这是外甥的新婚大喜,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成个家不容易,不看僧面看佛面,无论如何大家都得去。大家又一次去了阳坡村,这让春来和母亲都非常高兴。

春来结婚不到一年,媳妇就给她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之所以说给她而不是给他,是因为这个大胖小子后来似乎和春来没什么关系。

到孩子过满月的时候,春来本意想再请舅舅家的人去给他儿子过满月,给他长长脸。可是女方陈家坚决反对,他们说舅舅家要随份子可以,但是人就不要来了,免得麻烦。这让春来既愧疚又为难,但他还是把过满月这件事给三个舅舅说了。三个舅舅无法决定,因为一共十八家亲戚,他们三个人不能决定十八家的事情,何况他们是春来的亲舅舅。

之前已经去过春来家两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而春来一次都没有走过舅舅家,按理说春来至少应该在这第三次邀请之前带着礼物来走一走舅舅家,第三次再邀请也还说得过去。可是已经连续三次都这样,舅舅家所有人都坚决反对去给春来的孩子过满月,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更何况春来还是上门女婿,他们不想去看陈家人的脸色。

他们都说春来一次性走不起这么多亲戚了可以分批走,今年走一半,明年再走剩下的一半也可以。没有一次不走而连续三次邀请别人去行人情的道理。

舅舅们果断拒绝了春来的邀请,这样一来也好,不至于让春来难堪。如果舅舅家的人真的去了陈家给春来儿子过满月,还不知道陈家人要怎么闹腾一场呢,到最后受气的还不是春来自己。

结婚之前春来就已经到了女方家干活,地里的果园的家里的活他都干,并且乐此不疲。春来老丈人丈母娘年龄都不大,才刚刚五十岁,女儿不是老两口亲生的,是他们收养的孩子。家里正好缺一个干活的苦力,女儿自然干不动,老两口也懒得干活,找一个上门女婿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缺。上门女婿就要找既老实又肯卖力气还服从管理的,春来就是这样的人。或许正是他们看中了这一点,才愿意让春来做上门女婿。自从春来做了陈家的上门女婿以后,春来老丈人丈母娘几乎都不怎么干活了,所有的活都让春来一个人干,他们老两口只负责培训春来指挥春来就够了。

前面一年还可以,可自从儿子出生以后,问题渐渐凸显出来了,主要体现在老两口和女儿对待春来的态度上。他们一家三口始终都是一顺子,一致对外对付春来,每天至少都要骂春来好几顿。说春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春来只有埋头苦干的份,没有反击回骂的胆,就这样默默无闻,俯首甘为孺子牛地干了半年活。女方家终于暴露了狼子野心,他们把春来直接扫地出门了,儿子留在了女方家,跟着女方的陈姓。

春来忙忙碌碌一两年,想不到到头来弄了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这让他感到莫名其妙,却也毫无办法,春来又回到了阳坡村的家里,母亲看着儿子受尽委屈还被赶了回来,只有流泪叹气的份儿。

不知道春来有没有和陈家女儿登记结婚,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婚前协议或离婚协议。总之,春来算是净身出户了,他已经四十岁,中年得子对他来说本应该是人生最幸福的事。可是儿子留在了陈家,似乎和他没有一分钱关系,他甚至都没有争取儿子抚养权的勇气和魄力。他也就享受不到这种血浓于水的父子之情。

不知道女方是为了借鸡下蛋,还是要卸磨杀驴,总之,他们的这一招确实残忍,但并不见得有多高明。

陈家也不允许春来去看望儿子,半年以后儿子过生日,春来骑着摩托车提了一个蛋糕去陈家看望儿子,已经到了门口。陈家人听见摩托车的声音就知道是春来来了,他们直接把大门关了,拒春来于千里之外,春来吃了个闭门羹,悻悻而归。

从此以后,春来就很少再去陈家看望儿子了。

这就是上门女婿的悲哀,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做上门女婿和娶媳妇还不一样,娶媳妇虽然也会产生很多家庭矛盾,但远远不如上门女婿的矛盾冲突猛烈。一方面女方家时时刻刻都要提防上门女婿来了以后喧宾夺主,改变之前的家庭结构和权利分配制度;一方面他们还要借助上门女婿的力量来给这个家创造更多的财富和价值。这就不得不恩威并施,刚柔并济,但威、刚、打压是主要的,笼络安抚是次要的。

上门女婿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很多上门女婿刚开始都安分守己,任劳任怨,想着自己的地位稳固了以后再做打算,所以前期只能俯首甘为孺子牛,兢兢业业地给这个家当牛做马,丝毫不会表露出自己的野心。

到后来,一些个性和能力都较强的上门女婿确实会成为这个家真正的主人公。一方面得力于他本身的努力和对这个家所做的贡献,能获得这个家里所有人的认可;另一方面他们处事圆滑,八面玲珑,既能得到老丈人丈母娘的青睐,也能讨媳妇的欢心。慢慢地家里的大小事情他都有发言权甚至决定权。

还有一些上门女婿是在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彻底打败女方一家子之后才最终取得了这个家庭的统治地位。虽然女方一家有十万个不愿意,但却不得不俯首称臣。这样的上门女婿凤毛麟角,他们是上门女婿中的极品。

绝大多数上门女婿的前路坎坷,梦想最终都会破灭。要么是他们没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坚持到老丈人丈母娘都衰老无用,要么就是他们性格软弱可欺,本身难成大事。总之,这些上门女婿都会成为这个家庭里面地位最为低下的一员,不光他们的媳妇对自己吆三喝四,老丈人丈母娘对他们更是呼来唤去。这是上门女婿的一种常态化生活,很多人都会这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对于上门女婿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子女的姓氏问题,大多数人还是免不了传统习俗的束缚,都想在子女传承问题上争一日之长短。

做了上门女婿以后,生下的子女大部分都会跟着女方姓;只有一少部分子女会跟着父姓,这就是以上所说的个性强家庭地位高的一少部分上门女婿。若是女方非常强势,那么子女都得跟着女方姓;若男女家庭地位相当,生下的子女有一半跟着女方姓,一半跟着男方姓。

一般来说长子或长女都要跟着女方姓,第二个孩子才可以跟着男方姓,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招了上门女婿的这种家庭,一般都不会只生一个子女,大多数都会生两个以上,这样就不会额外增加因为姓氏而起的男女双方之间的争执和矛盾。

大多数上门女婿在性格方面都比较懦弱,能力强性格倔强的人一般都不屑于去做上门女婿。很多上门女婿在女方家都没有真正的地位和权利,只不过是一个壮劳力而已,或者说上门女婿只是女方的一件附属品罢了。

对于女方来说,上门女婿是这个家庭能够良性运行的保障;对于男方来说,做了上门女婿虽然不十分体面,但至少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其他的倒也无足轻重。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没有完全的自由,也没有彻底的束缚,任何事情都是相对而言的。大家都是各取所需,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也没有绝对的得与失。

之所以很多人都对上门女婿颇有微词,还是心理作祟的缘故。几千年的封建传统已经让很多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并且这种思想已经根深蒂固,要想彻底摆脱它谈何容易。他们认为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女人就应该嫁给男人,而不是男人嫁给女人。古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应该说的是女人而不是男人。

在现代社会,这种迂腐陈旧的思想观念多少有所弱化,因为很多人都是独生子女,不存在上门不上门这一说法。尤其在城市里面,这样的观念束缚更加淡薄,不管你上门不上门,女方父母就那一个女儿,他们的养老问题只能靠女儿女婿。

在谈婚论嫁之前男女双方都要考虑到这一因素,男方很多也是独生子,但是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很多男性都和女方父母生活在一起,而大多数男方父母却在农村独自生活。但是他们并不认为这是上门女婿的规格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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