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时日(组诗)
北坡
去吧去吧,到彼岸去吧,走过所有的路到彼岸去,彼岸是光明的世界。
——题记
闷热午后的狂想
整个下午,杜鹃重复她的曲子
嘀嘀嗒嘀,一遍又一遍
绿油油的腔调,飞来飞去
打磨光阴细长的棱角
用香草蘸着泉水和青苔
招蜂的马儿横冲直撞
把一切都打碎,叫喊着
奔过河去,到另一个世界
一切又重新开始
麦子,平躺在打谷场
二哥躺在麦子上
“我们都是从土里出来的”
可是二哥更像麦子
尽管麦子长得金灿灿的
熟透的甜味,打着旋儿
钻进麦垛,又爬进麦秆
跟一个个脏耳朵密语
蛊惑它们,让它们发狂
膨胀成硕大的西瓜,然后爆开
响晴的天,一声霹雳
苞米地里满是水和亮晶晶的蛛网
整个下午,在绿树下听鹈鴂
猫头鹰穿过阳光、水星、树梢
掉入高草丛,又倏一下
优雅地跳进敞开的书本
在一大段故事里死命挣扎
渴望回到湛蓝的处女泉
洗刷叮当作响的苦厄与快乐
那个午后
闷热的街区只有我们
曼陀罗花照亮了整个走廊
缓慢旋转的屋子尽头
她的头发,火一样芬芳
“我走了很远的路到这里”,她说
“你能不能陪着我”
夜晚,她哭泣
风中有一股烂香蕉味儿
在很远的地方都能闻到
干燥多风的时日
1
西面的赤云直掉下来
铿锵一声,不是悄无声息的
天黑了
黄钟呻吟了整宿
削去皮肉的肩头发了炎
渗出暗绿色的泡泡
哑嗓子,强忍着咳几下
天就亮了
2
灰雁六只退飞过旧都
哀伤随风飘落,明晃晃的刺眼
漫山遍野,血色的泪
无处可以躲藏
“它们回不去了”
二爷和他的驴瞪圆了眼
一颗一颗粪蛋
冒着热气迷失在泥地上
冰冷,这是征兆
癸卯年正月十四
今日打春
3
存在隐身于暗影
既然一切都源于光
那团乌黑就能穿透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存在即是虚无
4
小镇春季中了热毒
六月,余毒仍旧不解
焦躁干渴头晕目眩
虚弱,一切都风干变黑
一节一节地等待
被遗忘和时间埋葬在乱石岗
我是匆匆过客
是小镇的陶俑
在有生之年
我渴望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夜晚可以听到虫鸣和水声
我并非生来如此
周一我也曾尽力工作
骑着马,穿行在荒野
收割钢铁和石头
我从未见过长势这么好的庄稼
“要快,不然赶不上”
周五我放下一切
人生得意须尽欢
直到凌晨,脸对脸倒下
沉入坚硬的棕榈垫
5
我是谁,我在哪里
如果这团光微微抖动
那我就不曾存在
如果明天没有洪水、癌症
没有审判和那个女人
我不敢开口
怕那丝生气被晚风吹走
怕在月桂色的刀光中
碎成一地,就像锉给牲口的草
咔嚓,咔嚓,秸秆随风摇
从任何角度都排成一排
6
雨云靠山尖抛了锚
好一会儿打嗝,发光,放屁
却没落下一滴水
沿着干裂的河道
人群埋头向北奔流
冲击堤岸和卵石
一路硁硁作响的祈祷
热风催促他们
从路的这头漫过山脊
在苍茫中寻找路的那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