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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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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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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断想


西行断想


郭建华


没想到有生之年会到内蒙古西部走一遭。说实在话,我对大西北的印象,多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阔与“沙飞朝似幕,云起夜疑城”的诡异,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萧瑟,亦是“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悲凉。但这次出行,却完全颠覆我的认知。每到一处,都需要依靠百度来恶补当地的人文地理知识,或茅塞顿开,或怅然若失。当车子驰行在西行的高速公路上,窗外不同于故乡的地形,从千里平原到茫茫戈壁,着实震撼到我,亦凭生出些许断想。

从呼和浩特到杭锦后旗,绵延的阴山横亘在内蒙古高原上,一路向西伸去,黑黝黝的色彩在深秋的季节里格外引人注目。上千公里的阴山阻断黄河北上,硬生生地将其折成一个回弯,让黄河辜负了北方荒漠的期待,转身投入河套平原的怀抱,成就了“黄河九曲,唯富一套”的美谈。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汉武帝时期,西汉凭借强大的综合实力,打败匈奴,使其移居漠北,中原地区才得以安宁。同样是西汉,昭君出塞盛装上演,使得“汉室御戎无上策,错教红粉怨丹青”,把一个国家的安宁系于一弱女子之身,又是何等的滑稽与现实。于是“胡汉和亲识见高”成了文人墨客的笔底谈资,褒贬纷呈,风流千古。千百年来,阴山山脉成了汉与匈奴、唐与突厥、明与鞑靼瓦剌的必争之地,草原文明、农耕文明在这里碰撞、交融,此消而彼长。

阴山南麓,平畴千里,秋后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我对这片土地春生夏长、碧野生机的遐想,路边的树丛绿中带黄,与高速公路一道,径直地伸向远方。

到达杭锦后旗已经是接近晚上七点,落日的余晖浸染着天边,大地还没有灰暗下来。众人纷纷议论,如果在老家,这个时间应该是华灯初上了。倏然顿悟,原来我们已经向西走了将近一个时区。

晚饭后,走在穿城而过的河边,彩灯闪烁,绿树成荫,花朵们竭尽全力地喷薄着自己最后的光彩,不吐不快。深秋的杭锦后旗气温尚好,街道上高楼林立,人头攒动。公园里的广场舞者,随着音乐舞动着并不婀娜的的姿态,怡然自乐,与故乡大同小异。站在宾馆十四楼的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闪烁的灯光默默地为城市奉献着光明,照亮工作一天的人们回家的路,亦照亮这个和平广域的未来。电视里俄乌战争和巴以冲突的新闻不绝于耳,与眼前的安逸与祥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生无悔入华夏”,乐享平安的时刻,依然不忘默默祈福。

第二天早餐后,继续出发,从杭锦后旗到阿拉善额济纳旗。车子行驶在平坦的京新高速上,两行并排的车道之间隔着很宽的距离,道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荒漠,这应该就是巴丹吉林沙漠了。戈壁滩裸露的岩石多以深色居多,远看好像是人为整饬堆砌的沙山。荒漠的近处,低矮的不知名植物在艰难地生长,秋风的横扫已让它们失去了应有的绿意,却依然将根深植于沙土,倔强地固住身边的每一寸土地,坚毅而又坦然。都说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透过车窗,我从未发现人的踪迹。远处偶有几只骆驼出没,不知是野生还是牧户散养,这算是隔窗目测到的所有生灵了。

向对面的车道望去,意外发现一个少有的运输奇观。只见车队里车头拉着车头,拖车拉着两节车厢,或干脆是大车拉着中型车,当庞大的车队经过,蔚为壮观。知情人说这是京新高速特有的运输方式。大货车运送货物西去,两千公里的长途,货物到达以后,返程多为空行,为减少运输费用,司机们就采取了这样的运输方式,三辆或两辆车返程,就省下了一辆车的高速路费和油费。看来,智慧真的是在实践中创造出来的呀!

车子继续向西行驶,千里朔漠,一遍遍复制粘贴在视线中,视觉略显疲劳。我闭上眼,倚在座位的靠背上,陷入深深地思考。“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当年霍去病的豪壮誓言倏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血气骁勇,戎马劫生,凭着对祖国的责任与热爱,亲率八百铁骑,奔驰于茫茫大漠,昼夜搜寻匈奴踪迹,最终以少胜多,斩敌两千,首战告捷。就是这位几乎没有败绩的军事天才,助汉朝击败匈奴,一雪前耻。用胜利捍卫了“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尊严,成就了“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的美誉。除了霍去病,我还想到虽没有经过这里,却凿空西域留名青史的张骞。张骞凭借着执着和信仰,纵九死一生,亦无怨无悔,无意打通了一条跨越东西方的丝绸之路。这是一条商旅融通之路,是一条文化交融之路,更是一条东西方文明交往之路。自此后,丝绸西去,天马东来,往来客商,驼铃悠悠,让古老的四大发明传到欧洲,同样让西方的医学等先进技术传到了中国。张骞以及张骞的继任者,一定没有想到两千多年后的今天,带着东方中国智慧的“一带一路”建设,让世界更加走进中国,也让中国更加走向了世界……

“快看,胡杨林!”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家争先恐后的望向窗外。只见路边不远处三三两两的黄叶杨树,个子不高,却奇形怪状,或立或卧,张开枝桠,向四周生长,叶子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金黄。车里的人们激动得纷纷拿起了手机拍照。

“不用急,明天让你看个够!”人们互相安慰着彼此的眼睛,期待着第二天早些到来。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我们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走进了胡杨林。走近才发现整个胡杨林犹如一座天然艺术宫殿,棵棵胡杨盘根错节,千姿百态,美丽而独特那豪气、那雄韵,给人不仅仅是视觉的冲击,更是一种心灵的震撼,让人为之激情跌宕浮想联翩

我站在一棵被科学鉴定枯死至今已有1600余年的胡杨树干下,望着其犹如仙人指路的神态,久久不愿离去。千百年来,它和它的同伴目睹这片大漠的沧桑巨变,却从未改变对这片土地的眷恋。它们积蓄沙漠中最纯粹的力量,用生命和躯体点缀着这片荒凉的土地,让这里拥有了不可多见的一抹靓色,吸引四面八方的客人纷至沓来。

已是10月底,按理说我们已错过了欣赏胡杨的最佳时节。但友好的西北天气,还是把温暖留在了额济纳胡杨林。放眼望去,整片胡杨林如油画般被涂了金灿灿的黄色,每一片叶子都镀了金,光亮而绚丽。纵使逆光面对,亦毫无违和感。

听向导讲,胡杨的幼苗如柳枝般温柔,叶子也如同柳叶形状,中年时其叶如枫,及壮年时才成就椭圆的叶子。我好奇地拾起三片金黄的胡杨树叶,小心揣在怀里,感觉与胡杨忽然有了更近距离的接触,异常温暖。漫漫戈壁,威威胡杨,它谦逊地把芬芳让给了鲜花,把浮名让给了自然,却把勇毅留给了自己。任狂沙肆虐烈日似火任斑斑盐碱,塞风如用身躯倔强而无私地护住了身后的城市与村庄。说它孤独,因为青山绿水是它永远的梦;说它傲然,因为生而不死、死而不倒、倒而不腐的三千年等待,让流年从身边悻悻地溜走。从秦汉的罡风,到唐宋的开放,从大元的辽阔直至新时代的盛典,一路走来,不为环境忧伤,亦不为生态惆怅,硬生生将自己,凝练成一种精神,活成一道道自然美丽的风景。

几千年来,胡杨林应是目睹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目睹了太多的腥风血雨。若是胡杨有知,一定能成为智者因为站在这里,饱经沧桑之后,洗尽铅华,胡杨最终百炼成金

从胡杨林出来,我们走进了额济纳旗民族博物馆。走进博物馆,才了解到这里曾经叫过“弱水”“大泽”“居延”等名字。当年霍去病曾经出北地,过居延,攻祁连山,匈奴右部沉重打击。汉朝后派都尉到这里守塞开边、置县移民、屯田垦殖在黑河流域几百里的狭长地带构建了城、障、亭、隧军事防御设施,从此这里归入西汉王朝的版图,并成为防御匈奴南下保卫河西走廊的战略要地。

大唐诗人王维在此驻留,豪迈地写下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千古绝唱,至今仍令人回味无穷。隋唐时期,国家鼎盛四方宾服,额济纳大地再次成为胡笳声咽的边塞要地;西夏党项人和蒙古铁骑横刀跃马,弯弓逐鹿,营建了黑水镇燕军城和亦集乃今额济纳城,进一步拓宽延伸了北方草原的丝绸之路;明初,冯胜北伐、宋晟报捷,演绎了黑将军孤城坚守、报恩自刎的悲壮故事清初,土尔扈特人万里东归,为多民族国家的巩固与发展谱写了光辉的篇章……

到了额济纳才知道,这里竟然是传说中的酒泉卫星发射基地,是航天之城;一生戎马倥偬,亦为中国航天基地事业倾注大量心血的聂荣臻元帅就葬在这里。三万多人口的额济纳旗,地区生产总值居然达到38亿元之多,凡此种种,无不让人错愕赞叹。

相信千年的额济纳,从刀光剑影、铁马金戈的故事中走来,走进了牛羊布野、扬鞭牧歌的和平景色唱着归心似箭、游子报恩的东归壮歌,凭借对胡杨林的热爱和为祖国航天事业的奉献,一定会越来越好。

返程途中,我的脑海里存留更多的依然是西北的茫茫荒漠,是被风沙淹没的古城。戈壁还是那个戈壁,千年却已物是人非。历史的车轮从未因世人的爱恨而停下脚步,我们和前人一样终成过客,唯时间永恒。透过车窗,落日余晖洒在泛黄的沙子上,那是经历时间洗礼而呈现出的颜色吗?应该是吧毕竟,时间能洗刷一切只是,时间带不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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