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踏过的记忆（组诗）

曾踏过的记忆（组诗）

王正义

骨骼

记得待在老家时，父亲的腿一直疼

到了夜晚，他从嘴里喊出的疼

震动了乌云里的一场纷飞大雪

下雪了，喊声和疼也在飘落

往下坠，连接着苍茫的大地

听邻居说，可能受凉了，用木柴

生出的火，腿的骨骼像春天一样硬朗

我到山上，捡拾数块木柴，带回家里

劈成两半的木柴发出了声音。那种

声音是父亲颤巍的疼痛，我听不清楚

让一场大雪的白捕捉了

那天，我将木柴，放进炉火里

听出了骨骼的碎裂声。像是谁的脚步声

曾踏过所有不缺席的整个冬天

我取出烧尽的柴屑，有数不清的骨骼

像温暖的底色，燃烧着光亮，在我的

合拢的掌心间闪烁。捧到父亲的身边

腿脚像春芽般一下子疼出来

探出了春天的青春

给爷爷

深耕一陇生活

拾捡着低徊的过往

时光的铁锈，开始在

爷爷转身的背影中蜷缩

那座不足一块田地的房屋

占据着爷爷挺立的胸膛

爷爷耳清时，轻嘱着

他十六岁的自己

在潮水的逆光里懵懂

如蝉蜕变青涩的外衣

爷爷眼明时，指挥着

他六十岁的光阴，

在熹微的夕阳里跌跌撞撞

如一双手打捞银白的月光

如今，风霜的流年

打理着一角鬓白的爷爷

我看到

曾经被爷爷亲手翻修的木板和椅子

在潋滟着他的罗纹

拾荒者

深夜的一盏灯   

照亮你飞蛾般的背影

寂冬的呓语   

重新点燃你憧憬的生活

每条巷道街口让寒风吹灭的白炽灯

都用渺小的身躯扑亮光焰

眼前是远方的路    

身边就只剩下

地面滚动的瓶罐   

仿佛为他

在这个荒芜又惆怅的世界上

临时搭建一座温暖火热的小屋

也可以是篝火旁取暖的一块煤炭

那些枯黄的落叶与变质的面包

是你活在美好镜头下的幸福归宿

蹒跚步伐    

却一直敲响清晨的鸟鸣

你以希望的苟且拒绝苦痛的标签

快递员

晚归的人在奔波，与十月的风裹挟温暖

环桥路下，他把糟糕的生活用霓虹灯点亮

昼夜交织的寒冬以一场大雪出现

他却用跑单的身子御寒

身边的跑车，以时光的

速度承载美好的回忆，从

苦痛的世界穿过有滋有味的日子

脸庞露出红润的幸福

与获得热爱生命的憧憬

背影交给从北往南的远方

一次次的方向，是辛酸，惆怅

尽管沿帽下的那一双厚茧的手

接到了无数罚单，泪水

但月光仿佛是家的温馨形象

温养他小小颤抖的灵魂

雪隐喻

那一天我与雪一起在路上漫步

洁白是它活在人间的勇气

它掏不出半点力量

只用一次轻盈的躯体就使生命凋零

漫步在风中

鹅毛般的体温也逐渐化为细盐般的寒流

凝结成一团水雾，在西风方向奔去

当它不再往返时，我觉得那个空悬在

万米之深的冰天世界，会凝重地降落

在一夜狂风之后，会远在遥远的北国

然而，它却紧贴地面，跟随人们的脚跟

在那双沾满泥土与枯黄落叶的践踏下

重新活在另一个人间

我推开那一扇窗，只望见

它紧紧挂在一条枝干上，等到二次降落

我才醒悟过来，原来雪的隐喻

是为了让一切生物的生命再次苏醒

也是为了让灰暗的人性再次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