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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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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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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人的追求(外两篇)



匠人的追求外两篇

 

郑玉超

 

“我虽然技术好,但从不骄傲。你从我的姓上就能看得出,‘山谷’的‘谷’,你说够低调的吧?我的座右铭就是:低调做事,用心干活。”谷师傅的文艺范让我惊呆了。

谷师傅西装革履,不像别的师傅土头土脸,满面风尘。想来做出的活儿定也别具一格,与众不同。那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他主动加了我的微信,我看到他的微信署名:做一个有追求的匠人。

经过精挑细选,我终于把谷师傅淘出来了。别的师傅自称瓦工,可谷师傅就不一样了,他管自己叫瓦匠;他告诉我,自己最看不得得过且过、毫无追求的男人,干了一辈子,最后还只是一个小工。

谷师傅谈起装潢可谓口吐莲花,很多业界新词我闻所未闻,什么全景墙,室内造景,瓷砖地板起承转合,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对于讲究情趣和格调的我来说,他很适合我的胃口。

谷师傅的工匠精神和品位追求让我打心底里佩服。前前后后,我曾接触了好多个瓦工,但我敢说,无人能和谷师傅比肩。谷师傅对我说,“别人做出来的至多是产品,可我向你保证,我的绝对是艺术品,精致,细腻,完美。”

这一点,我信。能说出这话的,本就不一般。谷师傅先是叼着烟,在房子里转上三圈,眯着眼问我,装修啥样风格,欧式还是中式,田园还是古典。

他说,得根据风格选择瓷砖,颜色、纹理和尺寸。“人一辈子也许只拥有一套房子,既然住了,就得舒心。”谷师傅很享受地吐了一个相当完美的烟圈,“我们做瓦匠的,不仅靠技术,还得讲良心。”

然后,谷师傅麻利地量好面积,告诉我,买好瓷砖后他就是主角了。贴瓷砖时,我去过几次,见谷师傅干起活来,细心,稳当,不紧不慢。他依旧西装革履,依旧一尘不染,全身上下,很利索很精神。

时间自然也超出了我的想象,按我的预判要五天做完的活儿,结果三天半就完工了。我看着谷师傅巧手做出的艺术品,比起毛坯房不知好出多少倍,我的心里很满意。

接过工钱后,谷师傅问我,家里物色好木匠没有。他说他要为我介绍一个,手艺杠杠的,可不是简单的木工,而是有追求的匠人。我很爽快地答应了。谷师傅介绍的木匠也姓谷,干起活来快枪手,书桌、木床和电视柜等没用多久,就完美呈现在我的面前。

房子装潢好后,我迫不及待入住其中。当我到阳台开窗通风时,稍一用力,哗啦一下,几块墙砖无牵无挂,告别墙体,幸好我眼疾手快,揽之入怀才没摔碎。我瞅着那墙壁,涂抹的水泥很不均匀,有的地方还是个洞洞。我联系了谷师傅好多次,承诺终身保修的他才姗姗而来。

又过了段日子,我发现浴室里的地砖跷跷板般,脚踩上去,与人共舞。再联系谷师傅,他果断地挂掉,再拨打,一声忙音后显示空号。

我奔之前淘他的工人市场,他不在。向别的工人打探,立马围上来一大圈人,大家七嘴八舌。有的笑着说,好久不见谷大师了,这段日子有不少人来找他。有的打趣道,恐怕谷师傅又有新追求了,兴许改行做木匠了。这时,有人插言道,很有可能,听说谷大师还有一个做木工的兄弟。

边上一个修自行车的师傅搭话道,看他穿的那样子,尘土不沾,哪像一个瓦工呢?倒像是一个光指挥、不干活的包工头。

听得我目瞪口呆。

回家后,挨了妻子训的我气不打一处来,一拳击向书桌,谁承想,“咔嚓”一声响,一根桌腿断了。


 

 

大清重臣索额图功高盖主,康熙素有忌惮,终于找了个理由,以参与太子之争名义将其满门抄斩。谁知,有一个漏网的,他就是索额图七姨太生的一个男孩,名曰格尔吉,小名索飞,武艺高强,善使独门武器金针,树梢之上施展轻功如履平地,成为当时京城一绝。

相府被包围的那天深夜,索飞藏身院中高树密叶间,躲过一劫,然后趁夜逃出京城,一路向西,到了边关鹅城。朝廷清查名录时,才发现索飞未在其列。一向嫉恨索额图的明珠借机向康熙献计,斩草务尽,除根才不会留有后患。

话说索飞到达鹅城后,隐姓埋名,对外称自己锁儿,读音近乎索,一为纪念生父索额图,二为提醒自己时刻莫忘血海深仇。

刚到鹅城,举目无亲的索飞只能靠卖艺谋生。他靠独门绝技金针征服了鹅城,人们亲切地叫他金针锁。鹅城因地处边关,战事频发,人们为了护卫家园,历来就热衷武术,其时尤盛,城中武馆比比皆是。见锁儿精通武艺,身手了得,鹅城人就不再当他是外人,素来好客的鹅城本就不大,吃饭时遇见谁家,锁儿可坐下就吃,根本不用客气。当然,锁儿也不白吃,遇见谁家有活,他二话不说,甩手就干。

如果没活干咋办?好办,锁儿有金针呢。锁儿就会从身上摸出金针,倘是夏日,他一扬手,那金针像经过北斗导航准确定位一般,能将远远的两只苍蝇死死钉在墙上。也许那两只苍蝇,那一刻正一上一下,享受床笫之欢,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在春宵一刻中一命呜呼。它俩至死也不明白这根置其于死地的金针来自何方——因为,锁儿距其足以十米之遥。看人目瞪口呆,锁儿身影晃动,早已取下金针飘出门外。

那时,鹅城各大武馆派系林立,内讧不断。锁儿说,大家应团结一心,抵御外敌。这对远有外敌、近有山贼的鹅城尤为管用。人们开始冰释前嫌,其中飞刀门、百毒帮的两位掌门成了锁儿过命的换帖兄弟。

不久,鹅山刚拉起的胡子在匪首胡三刀的带领下,大摇大摆,明目张胆侵袭鹅城,谁知,不但没占一点便宜,还折了四名部下。胡三刀当夜偷袭,正沉浸在胜利之中的鹅城没有一点防备,被胡三刀占了西城。

胡三刀将附近百姓都驱赶到西门广场,从中选了四个壮年,说是为了祭奠死了的四个部下。广场上搭了高达数丈的斩台,四周火把通明,恍若白昼,胡子们眼睛瞪如铜铃,凶神恶煞。人们望着高台,心中慌慌。

胡三刀踩着梯子,晃晃悠悠,上了斩台,他背后的长刀在火把下闪烁着寒光。终于,胡三刀抽出了长刀,眼睛扫了圈台下,虽然细小,却像把利刃,刺得人们不敢直视。他慢动作一般,又似乎费了好大劲,缓缓转过头,望着绑在高台上的四人:“今天,我要让你们领教我胡三刀的厉害!”

人们能听得见彼此呼吸声。胡三刀刚抡起快刀,忽听台下一声大喊:“英雄且慢!”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金针在火光中,快若闪电,径直飞来。胡三刀只觉手腕一麻,刀咣当一声从手中坠落。几乎在同时,一个身影轻飘飘落到了高台之上。

“三哥,真是你啊!”锁儿拉起胡三刀的手。胡三刀一见锁儿,大喜:“索公子,我找得你好苦啊!”忽发现不妥,忙轻声耳语。胡三刀乃索额图手下胡煌三子,原来,受索额图案牵连,胡煌也受牢狱之灾,胡三刀说自己一路辗转,远走鹅城,落草为寇,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公子。锁儿闻听,心甚愧疚。

鹅城百姓见胡三刀乃是锁儿故旧,先是紧张,后一想锁儿是好人,胡三刀自然也会变成好人。早有鹅城有头面的人物备好了酒菜,邀请鹅城巡抚和社会名流,共同祝贺锁儿和胡三刀故友重逢。一切都沉浸在喜庆里,无人会察觉一场针对锁儿的灾难正悄然袭来。

当夜夜半时分,百余骑向鹅城疾驰而来。他们个个是身怀绝技的大内高手,得到胡三刀飞鸽传书,由周边迅速集结扑来,与胡三刀之前带的扮成胡子的绿营官兵会合,风也似的,包围了锁儿——这时我们该说索飞——的住处。屋内静寂无声。莫非索飞酒醉未醒?胡三刀心中甚喜,不然,依索飞的功夫,七八个高手近不了身,更可怕的是索飞刺哪中哪的金针,毙人性命于无形。胡三刀向众人使了个手势,大家拔剑在手,分布在院子各个出口,牢牢把控着,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院墙上,伏满了弓箭手,个个箭在弦上。

胡三刀一脚踢开房门,然后,风似的躲开,他想着一根金针,从黑暗之中闪电般飞来。可是,没有,一点声响都没有。众位看官,胡三刀起先对索飞时说的半真半假,真的是当年索额图的部下都受到了牵连,假的是明珠并未把他们都打入大牢,而是对象胡煌一样卑躬屈膝悉数收买,在全国布下天罗地网,一心斩草除根。

索飞何等聪明!佯醉后,他迅速派飞刀门、百毒帮跟踪胡三刀一行。探明真相后,他早带了飞刀门、百毒帮一干高手,反其意而行之,离开鹅城,潜往京都。彼时,康熙正在酣睡之中,他梦见一根金针,裹着劲风,闪着寒光,径直向自己心脏飞来。他拔腿就跑,那根金针忽变成了十根,正惊惧间,十根又变成百根,从上下、前后、左右飞逼而来。突然,康熙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步履大乱,他吓得满头大汗,一急醒了,掀开锦被,却见胸前出现了一个针眼般大小的红点。他突然感到一阵心痛。


千万莫对外人讲

 

老管是我们公司刚进的新人,一见到他,我就觉得投缘。老管说,他的感觉和我一样。那晚碰杯过后,他拍着我的肩膀:“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说时,亮闪闪的泪光,我被他的真情打动,曾有的陌生感一下子没了。我回拍了他的肩膀:“是的,交定了。”

从此,老管有啥心里话都会对我说,他告诉我:“跟你说的这些秘密,我连亲爹都不会告诉的。”末了,老管不忘叮嘱我一句,“只是对兄弟你一个人说的,可千万莫对外人讲。”我连忙点头,心想他连亲爹都当成外人,而我,胜似他的亲人,我的心被温暖着。我也把他当成了自己很亲近的人,又怎能把他的心里话告诉别人呢?

“我要是乱讲,那我还是人吗?”我拍着自己的胸脯打包票。

作为对老管信任的回馈,我也不时会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他。当然,我也学着他,对他说:“你可千万莫对外人讲。”他也点头:“对我这个兄弟你还不信吗?”倒说得我不好意思起来。

那天,一起喝酒,趁着酒兴,我告诉老管最近公司可能要搞人事变动。老管眯着眼,涨红了脸:“那是机密,你是咋知道的?”我一高兴嘴就把不住门:“因为我也在名单里啊!”老管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我可不是空穴来风,凭空臆想,这可是公司王总亲口告诉我的。说来巧得很,从天而降的喜事。那天,王总在外面接待,喝得酩酊大醉。司机将他送到楼下,却手足无措,因为王总很胖,整个瘫在小车后座上,烂泥一般。司机根本拖不动他,好不容易拉起来,稍微手一松,王总又缩成一团。

见到了我,司机喜出望外,忙让我搭把手。我的块头大,我就对司机说让我来。两人合力,才托起王总,他像伸缩弹簧般,淌着口水,伏在我的脊背上。

我费力将王总背回了家,向床上一放,他被震醒了。王总勉强睁开眼睛,口齿不清地对我说:“小伙子,不错。下个月公司要动人,到时候动动你。”然后,头一歪,鼾声如雷。

我一激动,心想王总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忙倒了杯水,摇醒了沉醉的王总:“王总,我是小关啊。先喝杯水吧。”他又一次勉强睁开眼,哆嗦着嘴巴:“小关,刚才说的是机密,千万莫对外人讲!”我连连点头,说“我懂的我懂的”。

我如获至宝,回家兴奋得一宿未睡。早上老婆问我,啥事激动失眠了。我愣是憋住没说,好消息没到最后一刻绝不能告诉老婆。这是我的原则。再说了,老婆的嘴从来都没有闸门,要是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不消半小时,一定路人皆知。

谁知,我还是没有坚守到最后一刻,谁让老管是我的好兄弟呢。我不住提醒老管,千万莫对外人讲,这世道不到最后一刻,很多事情都说不准的。

看得出老管真心为我高兴,他胸脯拍得啪啪响:“兄弟,你的喜事就是我的喜事。除遇到好吃好喝的,我会管不住自己的嘴,其他的哥哥有数,我绝不会出去乱呲呲的。我懂,这样的人事变动在咱公司属于最高机密,千千万万不可以对外人讲的。”

寒冷的冬季里,老管的一席话说得我心暖乎乎的。

本来,我还恨自己的嘴把不住门,现在有了老管的保证,我就和老管放心地碰杯。一周后,公司人事变动公示出来了,名单里有老管,却没有我。我惊讶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没错,老管的名字赫然其中。

第二天,路上遇到了老管。老管高深莫测般,朝我点点头,派儿十足。

不久,我遇到了王总的司机。他向我眯眯笑着:“关老弟你呀你呀,干嘛有喜事憋不住呢。你自个瞧瞧,白让老管捡了个漏。”

原来,老管和我喝酒后的第二天,就拨通了王总的电话,唠起了嗑。王总问:“你是谁?”老管很谦卑地说:“我是小管啊!”王总的心就一激灵,寻思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那边,老管又热心地说道:“王总,您以后酒可得悠着点喝,酒大伤身啊!您不知道,在我的心里,您的身体不仅是您自己的,也是我们全公司的。”王总这次想起那天的事情,嘴里念叨着:“小管小关,小关小管”。半晌,王总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你啊!”

现在回想起来,老管曾经告诉我的心里话说到底都不算啥秘密,本算不得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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