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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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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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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最美四月天


 

赵越超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这是诗人白居易对四月的描绘。我和诗人一样,在一年十二月当中,唯独对四月宠爱有加。因为,四月,春和景明,百花绽放,朝露夕阳,衣裙沾香,气温也是润润的,不冷不热,感觉最好。

小时候,故乡松嫩平原小路阡陌交错如一张网,站在家门口顺着这一网撒开去,每条小路都通向远方,每条小径又都是回家的路。漫步于乡间小路上,自不必担心迷失方向。如今,那条熟悉的小路加宽了,宽到可以通行汽车,混凝土筑成的路面平坦;两旁的树木长高了,高到可以遮风挡雨,白杨高大耸立直冲云霄;山的河流清澈了,清到可以一眼见底,各种鸟类在河面嬉戏觅食。乘坐的汽车不到两袋烟的工夫就到了我觉得那一句人间最美四月天”说的应该就是四月的故乡吧!昨夜下过一场雨,天地间一经酥雨荡洗,一切便都清朗起来,空气里自然还有些湿润,却是清新而甜沁沁的,似乎一草一木都在张大嘴巴,把胸中的每一缕清香尽力地吐出来,草木的芬芳这时候仿佛得到极致的释放,让人闻一闻就醉了。

远处,山川默默,天上白云悠悠,溪涧流泉淙淙,令人赏心悦目;近处,花草遍地,柳笛婉转,溪水鸣奏,令人心旌荡漾。一群人,漫步在花海里,沐浴着和煦的春风,满眼是新红嫩绿,满心皆是舒心欢喜,看那争先绽放的桃花、梨花、迎春花,摇曳生姿,轻轻细语,像是在讲述着春天的故事。

故乡四月的绿,不是那么的浓郁,鲜活真切;四月的红,不是那么的炽烈,清淡粉嫩;四月的风,没有那份狂躁,轻盈柔美;四月的雨,没有那份悲伤,沉静细密。四月的爱,如同莲花般纯净,清澈;四月的景,是爱,是暖,是希望……

极目远眺,河水缓缓地流向远方。树木柳林,嫩芽初上,伸展的柳枝轻轻摆动,像是炫耀,又像是在诉说:沉睡了一冬的我们,苏醒在早春二月,舒展在阳春三月,激情在最美四月天。

风儿吹绿了田野和乡村,吹开了千树万树的花儿。花开万紫千红,缤纷艳丽,红似火,白如云,粉似霞。花影千姿百态,把四月装扮得妖娆迷人。蜂飞蝶舞,这是盛世的美景;花香鸟鸣,这是生命的歌唱。微风吹拂,一片片落飘然抖在地上。“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是美丽的告别。

夜晚,田野里的蛙们“呱、呱、呱”唱起了歌,此起彼伏的蛙鸣,和着音乐,和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构成了一部明丽轻快的交响乐,把乡村的四月演绎得声情并茂,我仿佛看到一条载满着欢乐的河流在村前流淌,流向春天的深处。

最爱郊居四月初,庭前橘发两三株。风吹南亩秧波绿,时有蛙声到小庐。”此时的农人们开始脱下身上臃肿的冬衣,走到户外,伸展双臂,仰头看天,天是那样的明朗、煦暖,阵阵的春气,激荡着他们身体里的欲望;抻一抻腰,积攒了一冬的力量在嘎嘎作响。农人们知道,该是春耕的时候了。于是,找出放在屋角的绳套,拿下挂在墙上的木犁,给棚里的黄牛一次次添足了草料。牛儿要吃得胖一些,它们要拉动这个春天,与农人一起描绘这个春天的画面。

那些年,耕地大多是用牛和犁。牛是黄牛,犁是木犁。一人,一犁,一黄牛,就可以割开大地的肌肤,翻动春天的墒情。

暖洋洋的天气,有一些慵懒,可这才像个春天的样子啊。黄牛走在前面,男人的手中舞着一根长长的鞭子,喊着口号赶着黄牛。黄牛的身边,也许还跟着一头小牛犊或是几个孩提儿,时前时后地蹦跳个不停,敲击春天的音符。忙完了一天的耕作,农人将木犁扛在肩上,跟在牛的后面,悠哉悠哉的,看不出忙碌的辛劳,倒像是在赶赴一次休闲的场会。这就是农人的秉性,那个时候的农人,干什么都是不慌不忙的,骨子里透着一种淡泊和宁静。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刚分田到户时,我家共七口人,爷爷、父母和兄弟姐妹。土地和粮食是农人们赖以生存的基础和要素,所以倍加珍惜,因为他们知道吃不饱穿不暖是何等的滋味。父亲虽然是教师,更是种田的好手,除了教书时间,基本上都在大地上忙碌着,因此我家粮食也是年年翻番。我清晰地记得,那时父母及长辈们迈开力气种地的场景,他们把山上一切能开垦的土地都播上了种子,等到麦子成熟时,漫山遍野金黄色的一片,人们相互庆祝着粮食的丰收,看着漫山遍野收麦子的人们虽然很辛苦,但是脸上都流露着喜悦的笑容,心中充满希望。

童年时,我不懂得人们与大地为什么如此亲近。长大后,才明白,因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地赋予了农人们的馈赠,而在农的眼里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所以更加珍惜和爱护。

耕作开始了,农人、黄牛、绳套还有犁,形成一条直线,丈量着土地的性情。农人手中的长鞭一挥,耕牛身体猛躬,木犁就拉动了。犁铲划动,泥土似翻动的波浪,一波波地向前涌动着,波浪似农人的心情,唱着喜悦的歌。犁着地的农人,有时会俯下身子,顺手抓一把泥土,用力在手中攥一下,然后松开,看着泥土从指缝间淌下,润润的,笑了,笑得那样灿然,因为今年又是一个好墒情。耕作的不止一位农人,两位,三位……漫山遍野,他们在同一个山坡上劳作着。农人们会彼此打着招呼,交流着各自的心得,然后让爽朗的笑声传遍山野。累了,累了就休息。农人把犁铧停了下来,犁铧插在了地头上,黄牛伏在了地边上,农人歇在了田埂上。农人装上一袋旱烟,吧咂吧咂地抽着,送水送饭的女人,走到田间地头顺着阳光,幸福地看着自己的汉子。

鸡叫头遍,父亲的血液就开始突突地奔流。一夜兴奋得几乎没有合眼的他,鲤鱼打挺般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利索地穿好衣服,高高地卷起裤腿,然后就着朦胧的月光与零碎的星光,向库房直奔过去,那里有他早就准备好的牛鞭、木犁、黄牛等。

犁地是门技术活,父亲走在耕牛的左后侧扶着犁,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嘁”“嘿”“驾”的口令,指挥着耕牛前行的方向和速度。此时此刻,父亲稳稳地扶住犁把,把握犁头入土的宽度和深度。铧犁在土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着,一畦畦的沃土,被铧犁尖深深翻阅一遍。牛通人性,父亲与牛,他们之间不用言语,早就心有灵犀。耕作时配合得那么默契。父亲套上牛套,耕牛就知道下田;父亲鞭梢一抖,耕牛就知道加快脚步;父亲犁把一提,耕牛就知道转弯……远远望去,父亲与耕牛还有大地,简直就是一幅祥和的田园画!

读初中时,看父亲犁田轻松自如,心里痒痒,很想试试。父亲就教我怎样架牛轭,怎样控制犁的深浅,怎样向牛发出指令。只是那时力气太小,跟不上牛的速度,还没有学会就累趴下了。见我垂头丧气,父亲说“不要紧,只有你把牛当朋友,时间长了,自然就配合默契了!”接过犁杖的父亲不一会身上开始冒热气了,额头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倒是那时还不知稼穑的我,站在田埂上好奇地观望着,于是,父亲高举牛鞭的剪影,一帧又一帧地定格在记忆的胶片上。最有趣的,还是欣赏觅食的百灵、斑鸠、半翅、布谷和八哥,它们成群结队地振翅在犁铧的后面,寻找翻耕过来的泥土中,是否有蠕动的蚯蚓和蛰伏的小虫。

入伍前的那一年春天,父亲依然如往常下地干活。也许是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心里有些不忍,于是提出和父亲一起去犁地,父亲答应了,这一次我是和父亲并行的。我接过父亲手中的犁,和父亲慢慢走着……突然发现自己已比父亲高出许多,不知道是我长高了,还是父亲变矮了。总之父亲的背竟有些佝偻,他开始变老了。

到了地里,父亲架好工具,手里握着那把牛鞭,还是扬得老高,还是那么有劲一抽,“啪”的一声,牛开始动了。这一幕好久没有看到了,心里竟有些激动,但我看得清楚,这一次,牛鞭并未落在牛背上,但牛还是走动了。也许,是听惯了这种声音。那一天耕得很慢,土地还是原来那么大一块,父亲说牛老了,说话的时候是看着牛的,眼神可以读出的是一丝爱怜。晚上给牛喂食的时候,父亲故意给牛槽子里面多掺了几把玉米面,一直看着它把食吃完才离开……

没有在大地上忙碌过的人不知道大地沉沉的踏实没有在大地上收割过的人不知道大地回馈的真诚大地一直温存在那里接纳我们的贫穷鼓励我们的耕作赋予我们生命的宁静抚平我们焦躁的心灵……

现在,传统的耕耘方式早已被全程机械化所替代,“陂田绕郭白水满,戴胜谷谷催春耕”的场景恐也难觅,但是,我的目光一直在回望故园里牛蹄所踩出的花瓣,始终在精读田野中犁耖所预示的希望——那是不辍劳作的艰辛,那是一往无前的毅力,那是忍辱负重的精神!

如今,再回到故乡,人间四月,春光乍现,清朗艳丽,花儿吐艳,柳枝婀娜,山峦叠翠,碧水传情,莺歌燕舞,一切都柔情秀雅、生机盎然地缓缓而来。

花谢了,桃花开过,大地在四月里深沉起来,人们经常说,人间最美不过四月天,我只是感觉缺少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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