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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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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4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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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父亲(组诗)


 

王国良

 

 

白土地

 

是下在沁园春里的雪

也是唐朝从寒江钓出来的诗

 

在大东北,它们以肥沃的存在

占据着甘冽的辽阔

种植着林海 炊烟 冰糖葫芦

和北方人刚正 彪悍的性格

 

挂上灯笼,就长出一座雪村

长出满街的绿秧歌 红唢呐

 

屋顶上的父亲(组诗)

 

也用感恩的白为先祖居住的

村落盖上一层银色的思念

为奶奶和母亲的长梦添一床棉被

 

常有梅花鹿 野狍子在白土地

用黑亮的蹄子当做种子,播下

冰凌花,达子香 和布谷的啼鸣

 

乡亲们也会用拉柴的爬犁

运走沉甸甸的隆冬,拉回一垛垛春风

 

 

年与雪

 

红日 白雪 蓝天 春联

闭上眼睛,让风景走进心里

就会组成一幅套色的年画

 

因为有了雪,一切都焕发了

生机和活力,一张张红扑扑的脸

就是一个个血气方刚的福字

 

走在哪里就贴到哪里

配上笑声,与白雪辉映

北方以北,就成了人间仙境

 

孩子们戴上小红帽

女人扎着红围脖走进白雪

点燃红辣椒串子一样的爆竹

日子就荡起了好闻的年味

 

每到岁末,都会下几场雪

落在思念的心尖

落在孩子的糖葫芦上

 

幸福无边无际,吉祥飘飘洒洒

像一段段挂满大红灯笼的旁白

 

 

月光窗帘

 

那时,住在大山里

每到夜晚,月光都会给

劳累一天的小屯挂上月光窗帘

 

小兴安岭的冬夜比回忆还冷

冻弯的炊烟如奶奶的驼背

 

月光透过霜花,大森林

狍子 雪兔 罕达罕和羊肠小道

都会在窗帘上显影

 

独坐磨光的狗皮凳子

在煤油灯下夜读

困了就抓一把月光搓搓脸

 

安静的村庄,偶有梅花鹿

从小院走过,咯哒咯哒的足音

也成了窗帘雪青色的花边

 

鼾声阵阵,清贫而多梦的家

被窗帘装饰得豪华而富足

 

离开黑崴子,再没有挂过这样的窗帘

再没有听过小鹿从窗前走过

 

 

落在屋顶上的雪

 

大雪纷飞,落满了大山

白桦林,也落满了

父亲和我的狗皮帽子

 

爬上屋顶,操起一根松木杆

捅开堵住烟囱的冰凌

 

腰间捆着一根绳子

拴在烟囱根

这头是我,那头是父亲

 

屋顶的雪开始松动,继而滑下去

“轰隆”一声摔成一地粉末

 

半个屋顶裸露出来,砖头

松树明子,妹妹的鸡毛毽子

还抓住油毡,唯恐跌落屋檐

 

母亲的炊烟又起,弯了又直

成为蓝天的一部分

 

屋顶上的父亲,紧紧拉着我

拉着大雪覆盖的日子,久久不肯松手

 

 

拉过大山的人

 

喊过高一声低一声的“顺山倒”号子

大树就会砰然倒下,砸起滔天雪浪

 

之后,砍去枝杈,截成原木

拴上一根绳子,再一路小跑拉出山谷

 

风雪中,有十九岁的我

人过中年的父亲

还有一群山一样强健的关东汉子

 

从天不亮,到夕阳跌落西山

我们一直往返于雪山上下

累了,就躺进一堆蒿草

啃几口冻硬的玉米饼子,再吃一捧雪

 

养国和家,也养一个雪青色的梦

在别人发呆的时候翻几页书

在桦树皮上写几行小诗

 

走出大山,也遇到过长短不一的原木

有的在纸上,有的在看不见的山顶

而对于一个拉过大山的人

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四只小狗

 

走累的夕阳,正坐在柴火垛上歇脚

母亲的灶火燃起,锅里的小鸡

炖蘑菇,也打开了话匣子

 

四只小狗围着灶口一字排开

烤着火,除了我家的小黄

还有柱子家的,二丫家的,小义家的

 

火越烧越旺,映红了狗娃的脸

纯真 憨厚,就像它们的小主人

 

小黄伸出手来,另外三只也来模仿

客人总有客人的样子

矜持 文静 轻易不开口说话

 

母亲坐在蒲团上,拉着风箱

偶尔看看这个,摸摸那个

 

小鸡的香味,装满了小土屋

灶火点起,就有了热气腾腾的指望

 

新月弯弯,挂在山丁子树上

照亮了忽闪着煤油灯的庄稼院

 

 

雪落诺敏河

 

敦厚的雪,一部分给诺敏河

穿上羽绒服,一部分做成天鹅绒被子

盖在落叶之上,为冻僵的大山取暖

 

冷,被啄木鸟捻成钉子

不分昼夜,把冬天钉在北方以北

叮叮当当一声声梆子,让寒风保持安静

 

此刻,一只狐狸在雪野漫步

为林子掖了掖被角

然后,一路小跑在宣纸上挥洒梅花

 

灌木丛的野果子,像一盏盏红灯笼

挂在枯瘦的枝头,照亮

一棵棵不肯倒下的芦苇,柳蒿

 

松鸦啄破空谷蓝色的幽静

清唱一曲我的太阳

回音阵阵,传来时光拔节的声响

 

巡林人从苍凉走过,留下几行

沉重的断章,阳光穿过林海

为雪村披上一件橘色的大衣

 

 

站在岁月的根部

 

梅花鹿收起幽香的蹄瓣

不忍踩响小松鼠的梦

只顾把一口冬青嚼成爽脆的早安

 

小白桦已长成大山的胡须

站在岁月的根部

揉着黑黑的眼圈看雪

 

淡青色的雾,停在半空

像阳光的灵魂

聆听松鸦三两声深情的鸣叫

 

进山的爬犁,用一星光标

在林海的壁画上游弋

要为一缕炊烟点题

 

天籁辽阔,像时光的旁白

只等一只野兔跳跃而起

让草黄色的呼啸从胸腔穿过

 

青松摊开墨绿,用一张无边

无际的宣纸,勾勒一个浩荡的“春”

 

 

 

头顶是蓝色的冰天

脚下是白皑皑的雪地

中间走着偶尔打滑的日子

 

有人大步流星

稍一走神,就坐了一个腚蹲

跌出一轮浑圆的月亮

 

如果不是推着自行车

也许我也会像她

滑入一串笑声,滑回多雪的童年

坐进白砂糖一样的乡村往事

 

雪地,如一床天鹅绒被子

铺开松软的辽阔

接住了所有的闪失

哪怕被疼痛硌出一

 

就像母亲的怀抱

温暖 宽容 用怦怦的心跳

安顿着儿女的岁月静好

 

 

母亲的灯火

 

啄木鸟挥动一把小凿子

叮叮当当,像要打开

一个突破口,找到肥美的春天

 

苍翠的冬青,垂下林梢

模仿青葱岁月

被一群小鹿当成了快餐

 

我和妹妹的带杆爬犁

拉回一垛柴禾,一轮夕阳

雪路上,扭动着沉重的大山

 

柞树岭的豁口,飞来一只苍鹰

像一支箭,要把黄昏射穿

 

谷底传来几声犬吠

在向小村报告着平安

 

母亲的灯火,挤过白桦林

一个劲张望,晚归的孩子还有多远

 

 

草垛上的月亮

 

屯子里的谷草垛

先是落满了雪,落满了麻雀

又落上了黄昏后的月亮

 

一层又一层的柔软

为冬夜做了一个巢

会不会孵出比月亮还圆的梦

 

生产队的马厩旁

站着冬闲下来的庄稼人

蛤蟆烟叼在嘴里,明明灭灭

照亮了粗短的胡子

 

苞米糠掺着谷草

马儿大口咀嚼,发出香甜的脆响

 

大个子队长,要把东沟子的柳条通

改成水田,种上稻子

让小村也吃上大米饭

 

夜,开始吞咽着口水

只有草垛上的月亮,挪动着身子

像一盘碾过星星的石磨

 

 

不要急于惊动春天

 

时光都是白的

走上去就会发出碎裂的声响

只有停顿保持沉默

 

一些人从这里跌倒

再拄着笑声从这里出发

拍拍身上的雪,就像在拍打

一个毛茸茸的冬天

 

热气腾腾的笛音

已把道路打磨成一面镜子

俯仰之间,就会看到两座城市

正在深情对望

 

而我们总是过于匆忙

忽略了擦肩之美

以至于不把雪花当花

错过了一个盛大的花季

 

可以走走停停或抓起一把雪

品品圣洁的味道让岁月

慢下来不要急于去惊动春天

 

 

雪过后

 

雪不大,像一沓春天的来信

有人读出了一行脚印

有人读出了一个雪人

 

原野变成了俄罗斯油画

所有的树都在模仿白桦林

走进画布,站成淡淡的忧伤

 

赶路的车流,如飞奔的骏马

把黎明跑得热气腾腾

驮来一轮抱着火盆的太阳

 

有人给雪拍照,自己也挤进雪里

红彤彤的脸,像山里红

冻出了酸甜的快乐和野性的清香

 

环卫工挥动扫帚,忙着撰写红联

鸽子飞上蓝天,擦亮孩子们的仰望

 

小城重新上路,周末的

好心情,你呼我应

把冰天雪地踩得嘎吱嘎吱响

 

 

写在桦树皮上的诗

 

爱诗的人,心灯就不会生锈

每次默诵李白 杜甫,心灵的

马灯都会照亮夜行的小路

 

风雪弥漫的知青岁月

常用一截铅笔

把一首小诗写在桦树皮上

梅花鹿读过后,再送给大山

 

也朗诵伟人的雪,在风里读

在雨里读,偏不在雪里读

我怕把雪读出彩虹

 

沿着诗行铺成的山道,一直走

一直走,就走出了黑崴子

 

当我在小火车站回过头去

老土屋的那盏灯,还在星光下找我

 

 

雪地上的玫瑰

 

等待是弯曲的

像一条条通往阳光的小路

 

依旧带着锋利的刺

捍卫着冻僵的尊严

 

和葱茏的六月,盛开的八月相比

就是一蓬枯萎的蒿草

 

只有栽种它们的我

懂得风中摇曳的沉默

 

也曾肆意妖娆过

把美和香分送给拾荒的大姐

上班的路人,背着书包的孩子

 

剩下的就掺进风

掺进少女弹奏的小城月色

掺进小区锅碗瓢盆敲打的日子

 

只把根留给了雪地,留给了来春

留给了窗口返青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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