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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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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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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帮套(6)连载

沙宗明回到家趁着狍子还软乎,在外间屋子里就着煤油灯的光亮,卸下脑袋剥了皮。收拾完狍子,他回到里屋盘腿坐在炕上的火盆旁边。“那个山东人不错,就是穷得要啥没啥,可是穷没有扎根的。”沙雪梅低头掰着盆里煮熟的干白菜帮子不说话。“我问过了,他和董家媳妇啥事都没有。”沙宗明看看女儿,点着一锅子烟又说,“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亲口说的就可信了?”

“你都多大了,爹心里哪天不是火急火燎。你以前总往董家跑,爹也看出来了,可是不知道为啥你又躲着他。是他瞧不上你?他有啥资格,啊?我闺女哪儿配不上他!今儿个见他对我那个亲乎劲儿,又觉着不对,事儿八成是出在你身上,啥事儿呢,我又猜不着。”沙宗明狠吸了两口快要熄灭的烟袋。“你妈走得早,我处处依着你,这回你听爹的吧。看人识相你不如我,那人心实,就为着一口救命饭,你看他给老董家出了多大力呀!”

“行了,你别说了!”想到马采莲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她心里醋得直淌酸水。

刘全旺那边自从亲耳听到老猎人说了要他做女婿的话,已是背地里欢喜得恨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蹦起来。以前是他太自卑了,比她大四五岁不说,穷得连个草棍儿都没有,咋养活一家人啊?现在他算完全看明白了,不光沙雪梅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他,她爹也不是个嫌贫爱富的主。沙宗明就这么一个女儿,娶了她有了媳妇不算,连沙家的房子、土地也都成了他扎根活命的依靠。有个亲爹一样的老丈人疼自己,心里多热乎!想学打猎正愁没枪呢,老丈人的枪不就跟自己的一样嘛。沙雪梅人漂亮,性格直率火热,干庄稼院里的活计一点儿不输人,俩人互助,勤俭持家,老丈人又不吃闲饭,常年打猎贴补着,自己吃苦耐劳,何愁小日子过不起来?他暗暗拿定主意,一有合适的机会就向她求亲。以前总对她不冷不热的,凉了她的心,怪对不住她的,等和她成了亲,一定要对她好,叫她过上天天都对自己笑的日子,再给老丈人生个大外孙子,叫他领着外孙到山外捕鸟儿捉蝈蝈。刘全旺越想越对他的前景满怀期待。

第二天他去找沙宗明继续学打猎,正碰上沙雪梅端着一盆生狍子肉从她家院里出来。

“雪……沙雪梅,做么去?”刘全旺问。

“给你相好的送狍子肉去,哪能叫你白跟我爹一块儿挨冻,瞎了你那份儿心呢。”沙雪梅回道。

“狍子是你爹打的,你想给谁就给谁送去,做么把话说的这样难听哩。”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和缓着说。

“诶呀,本姑娘长这么大为啥没人得意?一不会说话,二不会跟男人撩骚,更不会随便陪男人睡觉。”

“你不能冤枉俺东家,那是她气急了瞎说的。”

“瞧瞧,这不就护着了?”

“你走你的,俺跟你说不清楚!”他红涨起脸说。

“本来就说不清楚嘛。”她说完一扭身走了。

刘全旺看着她的背影,无可奈何:她这个人咋回事儿哩?做么老怀疑俺和女东家?咋样才能和她说明白呢?女人都好小心眼儿,喜欢瞎琢磨,自己咋就忍不住性子呢!

沙宗明在屋里看见刘全旺和女儿在街上说话,却不知道都说些啥。他拎着枪笑着迎出来,俩人一起朝村外走去……

沙雪梅端着狍子肉,心里想着刚才刘全旺说话的口气,她的脚步轻松起来。走进董家,见马采莲撩开门帘出来,她把盆子放到锅台边上,抱过她怀里的孩子一连亲了好几口。

“他昨天拎了一只野鸡回来,干啥还送这些肉来?一大早的,天儿冷,快进里屋暖和暖和。”马采莲找来自家的盆子,一边倒狍子肉一边说。

“想你了呗,借送肉来看看你,都多少天没来了,不让你损几句,心里老空落落。”

“呦呦,你这嘴像刀子似的,得谁剜谁,我哪儿敢?”

俩人说笑着进里屋坐在炕沿上。沙雪梅看着炕上的蓝布片和零块毛皮问:“你忙啥呢?给我哥做毛手焐子呀?”

“不知道你注意没,他老往山外跑,昨个儿跟你爹出去学打猎,手脚都要冻坏了。一个没人疼的人,落到咱这儿了,咋忍心,我是给他做的。”

“可也是。”沙雪梅把怀里的孩子转身放到炕里,“嫂子心好,你忙吧。”说完,心里醋了吧唧地站起来要走。

“你等会儿。”马采莲说,“这孩子净跟我捣乱,忙得我顾手顾不了脚。他的鞋太破了,急着穿,你帮着给他做会儿棉鞋呗,咱俩也说点儿知心话。”

沙雪梅听完又坐下了,接过马采莲递来的一双连着麻线的鞋底子,拿起锥子,穿针拉线,“刺啦刺啦”地纳起了鞋底子。

“你心里想啥我知道。我嫁给了董广庆,还有了孩子,就是和他怎么样了也没那个命。”马采莲从孩子手里哄出铜顶针戴到右边中指上。

听她拔了草却又拖泥带土的话,沙雪梅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说。

“咱俩是好姐妹,有话我不瞒你,我也喜欢他,比你都喜欢。说实话,以前我是小心眼儿,怕你把他整走了,家里没个好帮手;后来他打跑了赵三赖子,保护了我们一家不再受欺负,我心里就离不开他了。”见沙雪梅眼神里含着疑问瞅她,她就把赵三赖子两次欺辱她,董广庆怎么怕事不出头,刘全旺如何仗义打跑赵三赖子的经过全说给了沙雪梅。

听说刘全旺很会打架,沙雪梅也暗吃一惊。她知道马采莲喜欢有刚气的男人,就说:“我听出来了,你那次把奶子露给他是故意的。”

“这可冤枉我了,那时还没发生这些事儿,我对他还不咋上心呢。”马采莲在两块毛皮接口上缝了一针又说,“我说这话不是存心要对不住你,我是打心里惦记上他了。”

“那你也不能两个男人都要啊。”

“说的是呢。要不,你快点儿把他领走吧,我是真心话。他再待下去,我要是老管不住自己可咋整。”

沙雪梅心里暗自不舒服。“我能把他领哪儿去呢,又是房子又是地的,咋的也出不了这个屯子。”

“出屯子干啥呀?就住你家呗。”

“有你猫儿似的惦记着他,我怎么能和他安心过日子呢?”

“我还能不叫你们过安生日子?”

“不好说,你要是心里明白腿打摽,过后明里是我和他在一起,你在暗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成什么了?我可受不了。”

“我没想背着人和他好下去。”沙雪梅听完皱起了眉头。马采莲又说,“他要是能老留在咱们屯里,赵三赖子就不敢欺负我。咱们两家和和好好的,互相帮衬着,有啥不行的?”

沙雪梅开始生气:她安的什么心?想利用我;左说右说,前后拉锯,听她的话她十有八九已经和他不干净了。“诶呀,光顾了和你唠嗑,我家猪食锅里还烀着土豆呢,时间一长该回生搥不碎糊了。”她把鞋底和锥子都就着麻线三下两下缠在一起。“我拿回家去纳。”她站起来,撩开门帘走了。

马采莲来到外屋门口,看着沙雪梅走出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一大早上烀猪食?我没说错啥呀,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她回屋把爬到炕边的孩子抱起来。这个时候天冷猪能吃,也许她真是回家搥猪食了呢;前后想想,自己这回真没说错什么。

外屋门一响,董广庆进了里屋,卷起的衣襟里兜了十来斤玉米粒子。“看,我从山外的老鼠洞里抠出来的,都一粒是一粒的。能炒爆米花吃。”

马采莲笑道:“还都新鲜儿的呢。倒盆里,洗净炕干,再整点儿沙子来,能炒不少回。”

董广庆把玉米抖进北边方凳上洗脸用的铜盆里,转身连呵带搓着手说:“这外边真冷,小北风嗖嗖的,割得人脸好疼,再过些天就得冻得嘎嘎的。”他看一眼炕上妻子做的活计又问,“给我做的?”

“不是。给他做的。”

“你瞅我这手冻的,通红。咋不先给我做一双呢?”

“你看见锅台上的肉了吗?那么大一盆子,够吃好几天的。”

董广庆挑开门帘子往外看一眼没吱声。

“还有啥说的?”

“咋说我也是你的老爷们儿。先可着他,胳膊肘往外拐。”

“我倒是想拐了。”

董广庆一挑门帘气鼓鼓地走了。他出了院门没多远又折回来,到东边拿起一把戳在墙根上的铁锹和一个掉了漆的洋铁盆子,苦着脸出去弄细沙子。他早就看出妻子对刘全旺有了好感,而且不是一般的好感。赶走刘全旺,理由是啥呀?人家可没对自个媳妇有过啥想法,都是她对人家一头热。继续留下他?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女人偷野汉子可不是啥稀奇少有的事儿,老这样在她面前晃悠,哪敢保证不出事儿?刘全旺是个好男人,可他终究是个肉身子,年龄又老大不小了,扛得了一时,却难保不有朝一日溃坝决堤。把他撵走,媳妇作起来咋办?赵三赖子要是再盯上来咋整?

他左右为难,越想越苦恼。走到沙家屯南边的一条浅水打沟里,他挖开雪壳子,把露出来的黄沙土装进盆里一些,端起来往回走。要是撺掇撺掇,把他和沙雪梅撮合到一块儿,那不就好办多了。有沙雪梅盯着,自个媳妇不就没辙了。他不离开这个屯子,赵三赖子再坏也是干瞪眼。这样一来,家里是少了个帮手,但是两家可以换工啊,他帮我,我帮他,咋的也比把他留在媳妇身边,叫自个不放心强啊!沙雪梅早就惦记上他了,他也是吃不着葡萄心里酸得直叽歪,只要中间有个拉线的,这事儿没个不成。叫媳妇出面去说?不行,瞅她见了刘全旺那眼神儿,她又得拿他不要工钱做理由,跟自己吵闹一番。找东院李奶奶去说?那也该媳妇去找,自个去了算怎么回事儿,是怀疑自家女人啦?还是怀疑人家刘全旺啦?连自个都这么想,传出去外人更得这么想,还不如自个偷偷地跟沙雪梅说呢。

董广庆一边想一边走,见了栅栏门把铁锹戳到旁边的柞木障子上,伸出右手要去拉门。“旺旺旺……”院子里的大黑狗朝他咆哮起来。他这才发觉自己走到的是吴有财家,便慌忙拿起锹转身往东走。在经过他家门前时,看见沙雪梅正从自家出来往道南泼脏水,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朝她招招手。沙雪梅拎着空盆子等他。到了近前,他说:

“哥有个好事儿想跟你说说。”

“啥好事儿?”

“哥想把刘全旺撮合给你。”

沙雪梅一愣,然后看看董广庆,又偏头看看天上快到晌午的太阳。“今天是个啥日子?”

看她的神态,董广庆有点儿蒙。等了一会儿他问道:“你不乐意?”

“我当然不乐意!你们两口子拿我当什么人了,我就那么不值钱?”

“你咋的啦?”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要不是看在我叫你哥的份儿上,非把这泔水盆子扣你头上不可!”沙雪梅说完也不看他一眼,气呼呼地走回院里,“啪”一关房门,再不出来了。

董广庆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这样的结果太叫他意外了,都快叫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着梦呢。“什么今天是个啥日子?咋又拿她不值钱了?她是不是冲着黄皮子啦!”他嘟囔着往回走。

满腹疑问的董广庆回到家里什么都没说,他不想招惹得媳妇也朝他发火。

董广庆碰了钉子,莫名其妙;沙雪梅回屋也是喘气不均匀。虽然一早见到刘全旺的时候,她话说得撞人,认为他的示好是出于有求她父亲的缘故,但他那个想亲近她的样子依旧叫她感到开心。到了董家以后,马采莲说的意思是怕控制不住自己对刘全旺的喜欢,做出越轨的事情,想叫她尽快把他从身边带走;可是由于马采莲的表达没能泾渭分明,沙雪梅听得泥沙俱下,感觉她像是怕和刘全旺发生关系,又像是想断了和他已有的情分,怎么琢磨他俩都像是有问题,最低也是个眉来眼去。回到家里,思来想去都觉得马采莲是要利用她留下刘全旺。本来心里的疙瘩还没解开,董广庆又出现了,面上说的和他老婆是同一个意思;照她想的,他一定是发现了他老婆和刘全旺的奸情,想找个人把奸夫从老婆身边拉走。这两口子各揣各的心眼儿,又都想拿她当二百五,哪有这么戏耍本姑娘的?她撇下董广庆回到屋里,越想越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气得泪水汪汪,嘴唇发抖,险些大哭起来。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沙雪梅不是躲避刘全旺,就是见了面不给他好脸色。虽然如此,但她还是把马采莲交给她的那只鞋底子给纳出来了。她心里舍不得刘全旺,却又醋得无法接受。刘全旺见她这样也觉得时机不对,不再主动去她家了。她对他的误会太深了,他需要时间向她证明,他和马采莲的关系是清白的。用事实说话,比任何辩解都来得有力。

这年冬天,董家在刘全旺的协助下终于挺到了初春,找吃的也容易了一些。秋天落在地里的马铃薯,残雪化净以后就能用四齿挠子刨出来,虽然一解冻软乎乎,抽抽巴巴的,但捡回家洗去泥土晒干,再磨成粉照样能做干粮吃;后来,榆树上成串的榆树钱儿也长大了,密实得压弯了稍头,新鲜得馋人,撸回家可以生吃,也可以掺在糠团子里。有一天傍晚,从地里回来,刘全旺搭着梯子爬上一棵大榆树,一边往筐里撸榆树钱儿,一边隔空儿往嘴里填一把;就在他对树下的马采莲说“鲜得好吃”的时候,忽然把嘴里的榆树钱儿吐到手上,借着夕阳橘红色的光亮细看,原来他把一个很细小又绿得不容易看见的小虫子嚼死了。

“咋的啦?”马采莲仰头问。

“俺说咋这样甜哩,俺把一个绿虫咬冒浆了。”

“没事的,刘大哥,我也吃到过,甜的邪乎。”

在五月上旬,正是黑龙江人忙着种地的时候。马采莲进了仓房看着麻袋里一直不敢动用的粮食,吧嗒吧嗒掉眼泪。虽然担心江水还会出槽,再把撒下的种子赔进去,但又不能因为没把握就不种庄稼。忙完春种,刘全旺对董广庆两口子说,年年有块岗地心才能托底,应该开垦出一块。他们想到了后岗上的一块林地,那里有好多树桩子,一直闲着没人肯费力刨挖成耕地。董广庆有些为难,怕挖不净树根子不好犁地,又说今年就是挖出一块儿来也因为过了农时种不成了。马采莲不死心,说挖出一块儿是一块儿,今年种不成粮食还能种点儿晚白菜啥的呢,咱们这里家家都腌酸菜,不愁卖不出去,有了钱还能买不到粮食?以前孩子小又没人力,如今有刘大哥在,肯定能开出一片来。他们商量好了说干就干,一到农闲就带上镐头、铁锹和斧子去后岗刨挖树根子。

正是需要人力的时候,董广庆的醋劲儿也淡下去了,只顾了起早贪黑挖树根子;看到刘全旺累得光着膀子汗流如雨,虽然是在他老婆面前晃来晃去,他也渐渐地习惯了。

他们这边累死累活,忙着抠树根子开地;村民们却开始张罗淘大井修井沿子。家家共用一口井,谁好意思不靠前出把子力气?自家再忙也得凑上去。村民们男男女女围在井边,把辘轳两边都拴上绳索,来回往两个方向绕辘轳柄,总有一只满水的桶被绞上来,一直空桶落下去。只有这样才能把时刻往出冒水的井底尽快淘空。淘上来的水都被各家各户就方便挑走了。淘大井最吃苦的活儿是后道工序——下井。因为井下不但阴暗潮湿,而且寒气袭人,体弱的人根本承受不住。不过下井的人也有好处,上面备有烧酒和肉馅儿包子啥的,上来的时候可以管够喝管够吃;井上的人只能眼巴巴地瞅着,包括准备下井的人,没下去之前也不能享用。下井的人一般是两到三个,要穿上胶皮靴子套上水裤雨衣,干累了上来再脱给别人。看绞上来的水开始浑浆浆,咋放绳子都淘不满桶了,刘全旺自持体力好,又有村民像要有意欺负外乡人似的哄闹着叫他先下去,他就穿戴好拿把铁锹下去了。

井底的水倒是不多了,但新冒出来的水凉得人脚要抽筋,而且底部的淤泥黏糊糊。井底空间有限,淘起来施展不开,装满桶很费力气。他在底下干活儿,上面也不知道是谁把笑闹的话题转到了拉帮套上,说哪屯子谁家老爷们儿把老娘们儿打急眼了,端起滚烫的热水就泼到老爷们儿腿裆上,一下子就给那玩意儿烫得不能再用了,那男的怕媳妇撇下他跟别的男人跑了,就招进个拉帮套的才保住了家,说得上面的男女们嘻嘻哈哈笑成一片;又有人说,谁谁家亲戚,赶车马受惊了,毛得放靶跑,男的摔下车又压坏了双腿,常年干不了活儿,家里老老少少都靠他媳妇撑着,实在没招了,男的求着媳妇招了个逃荒的男人拉帮套,日子才对付着过下去,其他人又跟着长吁短叹了一阵子。刘全旺井下听了并不感到稀奇,他老家那里也有这种情况,只是叫法不一样,称其为搭伙灶而已。

马采莲起初也跟董广庆往家里抢着挑水存起来,见绞不上干净水了,就把扁担横架到两个水桶上,坐上去在一旁看热闹。听大家说起拉帮套的事,她也跟着一块儿笑,发现吴有财拿眼偷瞧自己,就开始笑不起来了,觉得这些话好像是人家故意说给她听的。也不知道是谁发现有脸子不好看的了,想起谁家亲戚里就有拉帮套的,又或是自然而然的,接下去又说起拉帮套哪屯子都有,不是啥磕碜事,家家有本心酸的经,都是为了活命,谁也别笑话谁,如此云云。马采莲心里一动,要是借拉帮套的缘由能拴住刘全旺多好!

井沿上南北各有一个专管倒淤泥的人。忽然南边那一个看着新倒出来的淤泥大叫起来,众人围过来一看,这回里面不光有小孩子淘气扔进去的杂物,还有些死耗子的白骨,恶心得他们险些吐起来。

井下的刘全旺朝上喊挖到硬底了。人们把他摇上来,换了个叫杨青山的人下去。人们热情地给刘全旺往碗里倒酒递干粮。他冷得身子要抖,端起半碗酒一气喝下去,喝得身边人直眉愣眼。马采莲看了喜欢得差点儿笑出声来,转头四下寻找沙雪梅。听人们说起拉帮套,又见马采莲坐在一边,沙雪梅待不下去,早就挑着空桶回家了。

人们东拉西扯,又聊起了民主联军剿匪的事情,说山里的胡子叫他们追着打,支撑不住了就到处瞎藏;又说那些兵都是从关里调来的,个个眼珠子都是红的,打起仗来不要命,攻进讷河县城就扎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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