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北的烧酒多是烈性的,度数高得闻起来呛鼻子,人们都是要用小盅子品着喝的。因为井下冷,刘全旺身子紧缩得难受,再加上没看到沙雪梅,想起了她对他的疏远,一鼓劲喝了半碗高粱酒。他吃了几个肉馅儿包子以后,微微脚步发飘地离开井沿子,钻到西边道南的一片叶子繁茂的柳树从,避开人撒了一泼尿。他刚一往北出了柳树丛,看见沙雪梅正躲在她家猪圈墙西边往井沿子那里张望。借着酒劲儿,刘全旺不管别人能否看见,穿过横道直接朝她走去。
“你要干啥?我爹不在家。”
“俺有话想和你说。”
“啥话?”
“俺想娶你。”
“想娶我!”
沙雪梅脸色羞红地避开刘全旺,双手捂住流着泪水的脸颊扭头跑回院里,开门进屋子,偏腿伏坐在锅台东边又是高兴又是恼恨地抽泣起来。
刘全旺搞不明白她到底愿不愿意,想跟进去又担心时间一长,淘井的人们以为他吃饱喝足就溜了。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后悔自己太冒失了,忽而又想总等下去也不是个好办法,早晚是要开这个口的,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哭的,只要不离开沙家屯,就不愁再没机会见到她问个究竟。
人们淘干净了大井,又把水槽子北头的臭泥坑子填满了石头,以防家猪再来这里滚泥。
当天夜里,红衣仙女又出现在刘全旺面前。他把向沙雪梅求婚的事说了。红衣仙女笑道:“你和她有缘无分。”
“你是和俺开玩笑哩。”
仙女抬起衣袖掩口笑而不言。
第二天吃过早饭,马采莲给孩子穿戴好抱起来,又跟他俩一起去后岗那里挖树根子。断断续续他们已经挖了一个半月,开出了五多亩地。歇息的时候,他们凑到一起坐下。马采莲抱着孩子,腾出右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神情喜悦地看着董广庆。“咱家这回也有岗地了。眼睛是赖蛋,手才是好汉。多亏了刘大哥帮忙。”他又看向刘全旺说,“我们两口子拿什么感谢你呀?”
“感谢什么,俺都拿你们当亲人哩。要不是你们收留了俺,俺都没处活命哩。将来俺就是到了哪嗨儿,都忘不了你们的恩德。”
“刘大哥,快别这么说。天底下的穷人都难,能帮衬的再不帮衬着点儿,还咋活了?”马采莲说。
“你这人心肠好,又勤快。沙雪梅也不错,就是不知道她咋的啦,变得扭头别脸的。”董广庆看着刘全旺,说话像是自言自语。
“行了,再抠一个就该回家了。”马采莲把孩子放进一个树坑里自己玩,反身开始刨挖邻近的一棵粗树桩子。
中午回家吃过午饭,马采莲又把孩子送到了东院李奶奶家。三个人坐上骡子车从后岗往回拉抠出来的树根子。每次装满车以后刘全旺都留下来继续挖新树桩子,马采莲则跟董广庆一起回家卸车。
太阳西斜的时候,从沙家屯西头的草甸子里奔来一队人马。马采莲正和董广庆一起卸车,发现来了土匪慌忙解下围裙跑回屋里,刚要把它塞进泔水缸里,有个背短枪的土匪就随后跟了进来。
“大妹子,别藏了,不抢你的。”那个土匪笑完说道。
马上又进来两个提长枪的土匪。三个人进到里屋都瘫倒在炕上说要饿死了,叫她快给做点儿吃的,啥都行。院子里车上的树根子还没卸完,董广庆正被一个胡子拉碴的土匪逼着喂马。马采莲吓得手脚哆嗦着给土匪们和玉米面贴大饼子。
有个土匪闯进沙雪梅家的院子里。他就是那个来过沙家屯的土匪探子。见沙雪梅正露着瓷白丰盈的臂膀往麻绳上晾衣服,他顿生歹心,嬉笑着贴上去,伸手刚一碰到她的肌肤,她尖叫一声窜到一边去了,回头惊恐地看着来人。听到女儿不是好声地惊叫,沙宗明提枪奔出屋子,见土匪正端枪往西墙根逼女儿,大喊一声“王八羔子,欺负到我头上了!”又“咔嚓”一声掰开撞击雷帽。土匪闻声猛然回身的一刹那,见到枪,“啪——”他手里的枪先响了。沙宗明枪口拄地,晃了两下,瞪大两个血红的眼珠子,倒地的同时,手里没能抬高的猎枪也响了,地上的土溅起一股粉尘。贴墙站着的沙雪梅顿时呆住了。
“啪——”又是一声枪响,土匪身子一软扑倒在了沙宗明的脚边。另一个土匪冲到沙雪梅眼前,往下一拉蓝色蒙面露出下半脸,平端的匣子枪口还冒着丝丝蓝烟。来者是个女人,她就是那个被叫做二奶奶的女土匪。见沙雪梅吓蒙住了,她伸手扯下一件晾衣绳上的紫色布衫递过去,急切地说:“还不快跑!”
沙雪梅这才猛然醒过来,哭着要奔她爹扑上去。二奶奶一把死拉住她的胳膊,“再不快跑来不及了。他们都叫联军给打疯了。你爹有人管。快,快跑!”她把衣服塞给沙雪梅,又狠推她一把。“从后门跑。”她跌撞到房子西边的小门,一闪身跑进村后的树林里不见了。
当她穿上二奶奶塞给她的衣服急慌慌地钻出丛林时,正碰上听到枪声往屯里奔的刘全旺。她哭着把屯里来土匪和她爹遇害的事告诉了他。听说老猎人死了,刘全旺脑子里翁一声,很快他又镇定下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手里有快抢。听说县上有联军,我去报信。你先找个人家躲起来。”
“我去北屯。”
俩人分开以后,刘全旺朝东跑去,穿过一片树地进了柳条丛,又折身往南跑,最后上了通往讷河县城的马路。刘全旺当初就是顺着这条路来到沙家屯的。
屯子里的十来个土匪听到枪声,慌得到处躲藏,有钻进猪圈的,有脸贴在墙上往村外看的,有个土匪扒着垡子墙头上了董广庆家的房子。女土匪提着匣子枪一进董家院子就喊:“掌包的,没啥事,是小溜子想捞一户打猎人家的女儿没上手,和人家走火了。”
“妈拉个巴子的,找死,这不是等于给联军报信吗?他人呢?”拿短枪的土匪从董家屋里窜出来骂道。
“叫猎人给崩了。”
“他妈的,真没出息,都啥火候了还给老子惹事。那个猎人在哪儿?”
“猎人也死了。”
“都死了?好,几十号人都他妈死了,死了好!”
知道了响枪的原因,土匪们又都出来了,一个个面色惶恐看着二奶奶和拿短枪的土匪。那个被二奶奶叫做掌包的人是这伙土匪的头子,绰号李黑手,也是二奶奶的男人。
“不走了,跑哪儿去都他妈一样,咋的也得吃点,就是死也不能当个饿死鬼。今晚弟兄们都精神着点儿!”李黑手说。
土匪们又各自回到了原来的住户家里。二奶奶去了李奶奶家。马采莲端出玉米饼子的时候,李黑手不满意地说:“这是人吃的吗?”
马采莲吓得不敢吱声。董广庆瑟缩着说:“去年江水出槽,地都淹了,就剩这点儿好粮食了。我们自家都是掺上榆树叶子才吃的。”
“妈拉个巴子的,倒霉事儿一个接一个,搞吃的还进了一户没底儿的人家。”
吃完饭,血红的太阳也要落山了。土匪们跑得太疲乏了,除了在董家门口留下一个放哨的,其余的都头朝里爬到炕上,右手握枪,枪口和脚一齐伸出炕沿,不一会儿就呼呼地睡着了。东厢房也叫土匪霸占了,马采莲从李奶奶家抱回孩子以后,一家三口只好挤到外屋北边的柴火堆里过夜。
睡到天色微明,放哨的土匪“哗啦”一声猛推房门大叫“不好了,上潮了!”
土匪们纷纷奔到院子里要牵马。叫二里半的土匪绝望地叫道:“来不及了,叫他们包团子了,这回要一锅端了。”
“妈拉个巴子的,日本人打我们,光复军打我们,联军也不放过我们。没活路了,跟他们拼了!”李黑手狂叫道。
“掌包的,实在不行靠窖(投降)吧。”一个小土匪说。
“靠你妈了个屄,还不快点儿抄喷子(枪)。”二里半踹了小土匪一脚。
土匪们开始寻找隐蔽的地方。天色越来越亮,远处包抄上来的人影也真切起来。“哒哒哒……哒哒哒……”村外忽然响起机枪连射的声音,土匪们也“啪啪”还击起来。“噗通”一声,有个土匪滚下董家的房子,沉重地摔在敞开的房门口死了。董广庆和抱着孩子的马采莲吓得爬进里屋,趴在炕沿墙根边不敢动,子弹穿过窗户打在北墙上。他们听到外面的李黑手说:“二里半,看那个举撸子(手枪)的,准是个当官儿的,崩了他。”随即响了一枪。片刻之后,外面“嗷嗷”地传来人群冲锋的喊叫声;院子里也响起马的嘶鸣,听得出是土匪们骑上马跑了。枪声渐渐向村外东南方向转移。到太阳升高以后,枪声才稀落下去,直至归于一片死静。
董广庆两口子仍旧趴在里屋不敢出去。不久,外面又响起好多脚步声,有人把那个死土匪抬走了。
“东家,掌柜的,你们在哪嗨儿?出来吧,没事了。我是刘全旺。”
马采莲他们这才敢出来。跟着刘全旺到了街上,看见屯里到处都是拿枪的兵,道边摆了两处尸体,西边摆了七具,东边摆了四具,道南的大榆树下还绑了两个活的。他们从刘全旺的嘴里知道,尸体多的是土匪,少的是联军,联军里还死了一个连长,绑在树上的是李黑手和二奶奶,土匪们一个都没跑掉。正说话间,东边传来女人的哭嚎声。他们听出是沙雪梅就都赶过去了。
屯里来了三辆四匹马的大挂车把尸体都拉走了。李黑手也被四个民主联军战士压上了车。据说在拉往讷河县城的半路上,他被复仇的联军战士给偷着活埋了。经马采莲和沙雪梅等人竭力说情,又经联军了解,二奶奶被释放了。
原来二奶奶也是个苦出身的女人。她父亲被日本人抓劳工修黑龙江要塞,一去不回。母亲被日本鬼子糟蹋,不堪受辱上吊自缢了。她侥幸逃脱孤身去投奔嫩江西岸的舅舅,半路却被土匪劫进山里。李黑手见她很有姿色,对她恩威并重要娶她做二房夫人。无奈之下,她提出两个条件:一、从此下山不得糟蹋女人,二、不得抢劫穷人。李黑手答应后她就留下了;但是她不在场的时候,土匪们恶习难改,这两个条件都白提了。
村民们帮沙雪梅料理完沙宗明的后事,又开始张罗着给饥饿的联军战士做饭。
疲惫不堪的联军战士们强打精神笑着帮各家打扫院子,往缸里挑水,帮着抱柴火烧火。
在董家院外,有些村民围着两门迫击炮和一箱炮弹看新鲜。战士们说,只要几发炮弹就能送那些土匪上西天,就因为是老百姓的房屋,里面又有老百姓,他们才强攻的,连长和三个战士都是为村民们牺牲的。沙家屯人得知这一内情后口口相传,感激得恨不能给联军磕头触地。他们又忙活着给联军格外杀了一口大肥猪。
期间,沙雪梅认识了民主联军指导员林峰。林峰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长得很英武。沙雪梅问他:“你的队伍咋这么穷?我看过的日本兵,国兵,光复军,还有胡子,都比你们穿的好。”
他说:“我们是穷人组织起来的队伍,为穷人能过上好日子打天下的。都是穷人,咋能不穷?”
沙雪梅又问:“你的兵咋都不闲着,还老给人赔笑脸儿,就为了讨顿饭吃?”
林峰笑了笑说:“没错,看战士们的样子,就是想填饱肚子。但这不是主要的,自古以来都是老百姓讨好当兵的,我们就不一样,这可是我们的好名声。别小看了这个区别,我们会靠它得到东北,得到整个中国。”
沙雪梅听了,神情敬慕地看着林指导员,不一会儿眼里闪出了泪光。父亲没了,这个家一下子就空落落得没法待了;刘全旺和马采莲不清不楚,一看见他们就失望得没精神。既是这样,还不如干脆离开的好。
“你的队伍里要女兵吗?”
“要啊,我们正在扩充队伍,随时欢迎。只是不能上前线。”
“当兵不就是为了打仗嘛,不上前线还能干啥?”
“可以学文化,当文艺兵,报务员,救护伤兵啥的。”
沙雪梅跟着林峰进了一户人家的庭院。这家有七八个战士,他们看着院子里方桌上的小米饭,个个馋得眼神可怜,见了猪肉急得恨不能马上就吃到嘴里。饭菜齐备以后,不管村民怎么让,林指导员不发话没一个敢上桌的。
饭后,沙雪梅又跟着林峰走进了马采莲家。林峰其实也是山东人,只是走南闯北,说话家乡口音不像刘全旺那么重。他喜欢上了刘全旺这个老乡。他一个人赶了近四十里的夜路到县里给联军报信,不怕遇到坏人和野狼,勇气不凡,是个难得的好兵。见到马采莲,林峰说要拉刘全旺参军。她一听就急了,顾不得多想,脱口说出“他是我男人”。林峰看着院子里的董广庆有点儿蒙。沙雪梅说是真的,他有两个男人。
知道联军下午就要走了,沙雪梅出了董家后急火火地走进李奶奶家,把二奶奶领到自己家里,叫二奶奶从此就住在她家,土地也归她种,又托二奶奶把他父亲的猎枪转给刘全旺。她说她要跟林指导员的队伍走。
联军撤出沙家屯的时候,沙雪梅真就跟着走了,从此随军征战,打四平,克锦州,一直跟着林彪的第四野战军打到海南岛。她在部队里学文化,入了党,做各种后勤工作。全国解放后,和林峰在山东蓬莱定居下来,成了一名地方干部。
刘全旺听说了沙雪梅随军而去的事,追到东岗上躲在柳树后面,看着她和林峰一起走在队伍前头的身影,久久不肯离去。
沙雪梅一走,刘全旺像失了魂,时常拿着猎枪到东岗上朝讷河县城的方向张望。她不会再回来了,去找她也晚了,她已经喜欢上了林指导员。怨恨马采莲是不应该的,好端端的叫人往身上泼脏水,谁都得生气。女人撒泼哪来的正经话?
马采莲看见了刘全旺魂不守舍的样子,除了替他难过,自己也是心如乱麻。
——如果不是我瞎说乱叫,搅得一泡子清水浑浆浆,他俩很可能会好到一起,又或者他也可以随联军而去,天天都能看到她。可他要是真走了,我马采莲咋办?见不到他,我的心不也空了吗?我的命噢,老天爷为啥不叫我早点儿见到他!我已经嫁人了,自己没了机会又坑了别人,这辈子是还不清了;要是有了下辈子,我就是脱成牛,脱成马,也要还他的。马采莲独坐在屋里想得泪水连连。
我是嫁给董广庆了,可我不是卖给他了,我没要他家多少钱,没有!我不能一辈子就这么完了,不是还有个拉帮套吗?别人家可以招,我也可以!他董广庆要是不乐意,那就离开我,滚得远远的。我马采莲又不天生就是他的,我不欠他啥。马采莲拧下一把鼻涕狠劲摔在地上。
既然离不开他了,就别再狗扯羊皮拖拖拉拉。马采莲拿定了主意,出屋从仓房里取来一簸箕麻籽倒进锅里。炒熟后端到碾房轧过,又端回家放进锅里煮。慢慢地锅开了,水面上出现了淡绿色油花。她继续煮,油越聚越多,有二、三公分厚,变成深绿色的时候,就用平勺一点一点地撇出来放进了瓦罐。撇完了油,她把煮过麻籽的水舀进饭盆凉在一边,又把锅里剩下的麻渣,掏进了猪食缸。董广庆扛着锄头从地里干活儿回来,看见她熬麻籽油,问道:“家里豆油又不多了?”
“不多了。整点儿麻籽油熬菜用。麻油香,今晚咱先烙顿麻油饼解解馋。”
马采莲用煮过麻籽的水和了一些麸子面,见刘全旺也回到厢房里就开始烙起了麻油饼。油饼出锅,她借着油锅熬了些白菜汤。吃饭的时候,马采莲不叫孩子多吃,说他太小不耐油性,自己也不多吃,却尽着两男人吃个够。麻油饼实在是太香了,没谁能禁得住诱惑,他俩就着白菜汤吃得很解馋。刘全旺也不知是在外面干活儿出汗太多了,还是山东人太爱喝汤,光他自己就喝了少半盆。
饭后,刘全旺回到东厢房,挂门的时候发现门鼻子不见了。他蹲下去在地上摸摸,屋里暗得看不清东西。干了一天的体力活儿,他身子乏了,懒得细找,就展开被子躺下了。又因为吃了麻油做的饭菜嗜睡,夜色一沉下来,董家宅院内外很快就陷入了宁静里。马采莲心里有事,根本就没睡。快到半夜的时候,她推推董广庆,见他睡得很死,知道他是叫麻籽油蒙的,根本醒不过来。她在黑暗中披上布衫下地,趿拉起夹鞋走出屋子。到了东厢房门口的时候,因为心慌得厉害,她在门旁站了半天。转身要离开,又生气地怨恨自己为啥这样胆小,除了眼下要做的,没有第二个办法能留住他了,与其将来叫赵三赖子上门脏了自己,还不如现在就豁出去了。想到这里,她决然地伸手拉开门进去了。
刘全旺也睡得正香。不过,因为他喝了不少有解药和解毒作用的白菜汤,马采莲一上炕掀起他的被子,他就醒了。
“你今天咋不掌灯?掀我被子做么?”
刘全旺以为又是红衣仙女从画里下来陪他说话,坐起来摸黑点亮了煤油灯。回身发现躺在他旁边的是马采莲,又愕然地朝北墙看去。红衣仙女还好好地坐在画里的石头上。
“东家,你做么呢?”
马采莲忽地坐起来,一把抱住刘全旺。“刘大哥,你要了我吧。哪天你要是走了,我就活不下去了。”
“不行,”刘全旺定定神,拿开马采莲的两个胳膊,又一把推开她。“俺不能对不起掌柜的。”
她又扑过来,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我不撇下他,为了孩子,我也不会撇下他。”
他又要往出推她;她却死抱住他不肯撒手。
“东家,你的好,俺知道;可是你叫俺对不住掌柜的,俺心里撑不住,比杀了俺都难受。”
“刘大哥,我马采莲不是烂女人。都怪老天爷不睁眼睛,叫我嫁给了不喜欢的男人。可下遇见了你,你要是不要我,我这辈子就白活了。”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刘全旺说完,拉起她下了地,推开门三下两下把她搡进院子里,随手就把门关上了。
马采莲不死心地又去拉门。刘全旺在里面使劲拽着,她根本拉不开。“刘大哥,”她哭了,“刘大哥……”她抽泣得说不出话来。
“你走吧,你要是不走,明天俺走。”
“我走,我走。”马采莲心碎地哭着,光脚回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