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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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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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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树 * 蜂窝 * 我

我对枣树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倒不是因为它又甜又红的果实,也不是它扎人的刺针,而是树上的蜂窝。

我来到这个世上真的有些罪孽深重,出生的时候,正逢农历二月,天气乍暖还寒,又是在夜间。据说,母亲是在夜间生下我的,收生婆接我出生那会儿,虽有柴火取暖,母亲仍被冻得瑟瑟发抖。20世纪60年代农村老百姓的生活本来就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现在又添了我这一口人,真不知母亲是怎样将我养活的。

我能够记事大约是5岁,记得那时我们家七口人,冬天只盖三床被子,一床是两个哥哥盖,一床是两个姐姐盖,另一床是父亲、母亲、和我三人共盖。春秋天到没什么,到了冬天,靠这一床薄薄的被子为三人御寒,实在很难做得到。通常我和母亲睡一头,父亲睡另一头。晚上睡觉的时候,母亲怕我被冻着,都把小半床被掖在我身下,自己则将破旧的棉袄盖在身上御寒,每夜,母亲都把我搂得紧紧的,躺在母亲的怀里睡觉很安稳,很温馨。

也许母亲因为生我受了风寒,也许母亲因为冬天没有暖被子盖的缘故,在我十岁那年,她的胳膊可能患了风湿病而不能抬起,穿衣服得依靠爸爸的帮助。那一段时间,母亲因为自己不能劳作而觉得非常痛苦,她常常抱怨自己的胳膊,有时会气得将胳膊甩向墙壁、树干或其他硬的物件,那段时间,母亲的胳膊经常青一片紫一片。每次看到母亲作贱自己的胳膊,父亲都是搂着母亲不停地安慰她。而略略懂事的我因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拖累了母亲而懊恼、哭泣。

因为家中没有钱为母亲治病,父亲常常蹲坐在门槛上不停地抽烟、叹气。老实巴交的父亲尽管深爱着母亲,但却无能为力,他那声声的叹息连同他那旱烟袋冒出的浓浓烟雾,给我们这个家庭笼罩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也许真的应验了那句“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偶然的机会,父亲从邻村的一个江湖游医口中得知(那会儿,父亲只要知道哪里有游医,可用偏方治病,就会步行前往为母亲的病询问食疗方法),母亲的病可以用枣树上的马蜂窝炖豆腐治好,游医特别交代:马蜂窝须蜂房中是含有幼蜂的,一个马蜂窝清炖二斤豆腐,不放油盐,炖好后将蜂窝捞出,吃豆腐喝汤,一天分三次吃完。七个马蜂窝为一个疗程,如果不见效,就不要再治疗了。那时,父亲得到这个信息大为惊喜,矮小的他几乎是小跑地赶回家里向母亲汇报,那会儿母亲不信游医,可看到父亲那认真的劲儿,也答应试一试。

我也很高兴,于是在那个夏天,我和父亲每天都在村里的树丛中转悠,寻找枣树上的马蜂窝。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和父亲从村东头那片树林中钩下第一个马蜂窝的经历。

那天下午,天空下着小雨,我和父亲戴着斗笠,扛着自制的工具——竹竿钩(竹竿一头绑上铁钩),到村东树林中寻找。在我们发现一棵大枣树之后,我眼尖,一眼看见密密的树叶里有一个大马蜂窝,垂在一个枣树枝下,马蜂窝上密密麻麻地叮满了马蜂。父亲一见到蜂窝,二话没说,探出竹竿钩,一下就把蜂窝钩到了地上,我腿快,一见父亲探出钩,马上跑得远远的,可是父亲因为没有防备,愤怒的马蜂一齐扑向父亲,叮满了父亲的额头和脸部,父亲用手不停地拍打,打得面前地上到处是死蜂,最后在马蜂大部分被拍死之后,马蜂才停止进攻。再看父亲,整个脸部除了眼睛外没有一处好皮肤,全被扎起了一个个包。就是这样,父亲没有退缩,而是捡起地上的马蜂窝,和我一起回到了家。

躺在床上的母亲,见到父亲的模样大哭,父亲安慰母亲说不要紧,隔几天就会好的。哥哥姐姐赶忙跑到野地里去寻一种叫马蝇菜(红茎,小叶的一种耐旱植物,可食用,据说可以解毒,可能学名叫马齿苋)的植物,不一会儿,他们寻回了马蝇菜,将它洗尽,捣成糊状,敷上父亲脸部的伤处。时间不久,父亲脸部虽然蜂扎的地方还有黑色的印记,但那一个个包渐渐地消退了。

有了这次教训,父亲想出了一个对付马蜂的办法,那就是在头上带上由塑料薄膜制成的“盔甲”,只在眼睛处挖两个小洞。这个方法果然奏效,后来寻到的几十个马蜂窝,父亲都没有被马蜂扎伤。而母亲在吃了父亲做的蜂窝炖豆腐之后,也奇迹般的渐渐好了起来。

母亲病愈了,可是每次看到母亲吃没盐的蜂窝豆腐那种难以下咽的神态,我的心里都很难受,从父亲不敢看母亲的眼神中,我也能感觉到父亲伤痛的心。尽管每次母亲吃完后都笑笑,说父亲炖的好吃,还说可惜孩子们吃不上。而我们明白,母亲为了治病忍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感谢枣树,感谢马蜂窝,母亲终于痊愈了。我们全家为此高兴地摆了一桌饺子宴,尽管饺子馅是野菜做的,但这只有年关才能享受到的饺子宴,让我们全家感到了久违的温馨和快乐。

直到现在,我还想念那些枣树,想念那些马蜂窝和牺牲的马蜂,更想念那充满温馨、幸福的饺子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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