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组诗）

故乡

我从地上捡拾起一束月光

织成一条汗巾搭在父辈的山梁

便有成群的绵羊啃食着谷妞草

涌进炊烟升起的夕阳里

在忽明忽暗的煤油灯下

母亲精心缝补着我残损的记忆

父亲用竹筛子将星星筛了一遍又一遍

倒在牛铃叮当的石槽里

任辛劳了一天的牛咀嚼反刍

任时光荏苒

童年

北雁南飞

芦花摇曳

母亲扶着

门前的老槐树

我零乱的思绪

坐在土坑上

贪婪地

啃食着

红薯

残墙断壁

夕阳疲惫

微风徐徐

木棂窗飘荡出

袅袅炊烟

暖暖的火苗

炽烤着

童年冰冷的

冬天

铁钎在地上

把一些散落的

记忆

串成串

晒满了

老家的场院

十月的野山坡上

满满都是

枯黄的

山菊花

过家家的女孩

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

许多年以后

我从她深邃的

目光里

读到了

那浓重的

乡恋

安宁姑

她亲吻过天边的月亮

星星们都知道

她爱家乡的每寸土地

乡亲们都知道

她有着山村里

最美的笑脸

村边的小溪到

现在还记得

她是山里走出的

骄傲

孩子们把她

写进了作文里

离家的时候

她把家乡的月亮

背在了背上

背到了省城

那个年代的月亮

很清秀

伙伴们都这样说

多少年以后

她把家乡的月亮

揽在了怀里

和她做伴

她总爱把思乡的酒杯

给我们一一斟满

她说她心里的乡愁

太多太重

多少杯也饮不下

野麦子

不知从

哪里

你漂到了

这里

黄河的岸边成了你的

家

挥舞的镰刀割断过

你的少年也割断过

你的壮年你依旧从

沙土里长出长成

黄河边肥壮的牛羊

望着你顽强飘动的身影

我感觉一阵阵地羞愧

面对对家乡这片贫脊的土地

我能做点什么

一棵草，一朵小花或

一个深深的拥抱

老家

巴掌大的地方

住着爷爷和二爷两家人

两间土屋三间石屋

冬天的太阳晒不到屋内的黑暗

奶奶的拐杖在胡同里

敲打着夜的深沉

饥肠碌碌月亮

舔舐着薄薄的窗纸

心在老家的土炕上睡下以后就

再也没有起来

昏昏沉沉的梦，如今还能

摸到回老家的路

老城墙

我离开它时它很高大

站在上面远远望去看得

很远很远

它的腰杆一直很硬朗

祖祖辈辈在它的怀抱里感觉

很温暖很安全

它的每块石头都有灵性

夜里我会听见它讲许多

我没听过的故事

如在

梦里一般

几百年来，它把身子埋进了

泥土里，如同根一样的坚韧

骑在它身上眺望的孩子们带着

它的厚望翻过它走远了

他们再不需要它的保护，但

它越来越需要人们的保护了，如同

一位可怜乞讨的老者

老井

你是村里唯一辈分最高的长者，也是

唯一一眼汲不上水来的老井，就象一只

患了眼疾而失明的眼睛，那架

曾无数次去你清澈眼神里提水的辘轳

也已风烛残年，体如筛糠

       随时都可能掉进

你干涸的喉咙里为你殉情

光滑如少女肌肤的井台石，裸露着

被井绳勒出的道道伤痕，还在流着血

还在低声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