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郎哎送到哟豇豆林哎,手摸豇豆诉衷情哎,要学那豇豆成双对,莫学那茄子打单身哎……” 在黔江,这曲《送郎调》以物喻人,表示出热烈的情思。我哼着这民歌小调,想象着菜园里细长的豇豆,再想到豇豆的吃法、说法,竟觉得妙趣横生呢。
春天播下种子,豇豆苗发出来,和黄瓜、四季豆等的嫩苗区别不大。等到它们开始吐丝,人们得把备好的细长竹竿(乡下人称为“栈栈儿”)插在根旁,把细丝绕在竹竿上,其余时间做好施肥除虫即可。时间过去,豇豆的细丝和绿叶一同长高变得丰盈,植株贴着地面的光景消失,转而变为朝天长了。且说那花朵,如淡紫色、粉紫色的小蝴蝶,乖巧地停停在枝叶间。时间的魔法让这些小蝴蝶变成细长的果实。毫不夸张地说,此时的豇豆摇身一变为乡下菜园子里的“高门大户”。不信你看,一根“栈栈儿”撑起的就是一个葱葱郁郁的大家族,叶茂花繁。再看其中的豇豆果实,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它们个头纤纤,颀长的身体像穿着一件绿色旗袍,靠茎蔓位置的一丛深色疙瘩就是立起来的领子,别有一番风味。这些细长的乖姑娘们向下垂着身子,在风中窃窃私语,也偶尔和匍匐在地的南瓜、黄瓜朋友们闲聊几句。
蒜蓉凉拌嫩豇豆,或是炝炒嫩豇豆、肉末炒豇豆,都是口味极佳的。酸豇豆是乡下的一大特色。一把水嫩的豇豆洗干净,挽成一扭塞进乡下的土坛子,要不了几日,那青涩的乖姑娘就成为风韵十足的“熟女”了。酸豇豆下饭或是拌着面条,极为可口,真是开胃的好食物。再有豇豆焖饭也是很好的。把嫩豇豆在锅里稍微炒制一下,再把立过米汤的饭放在上面,柴火焖出来的豇豆饭有着米饭的清香,又有猪油的爽滑,味道确实安逸极了。
若是你以为豇豆只能鲜食,那就错了。在乡下,大部分人家菜园子的蔬菜都是吃不完的,做干菜成为最好的选择,既不浪费蔬果,也可缓解冬日菜品少的烦恼。干豇豆作为干菜中的佼佼者,是要好好说说的。我外婆和多数农村妇人一样,夏天的很多清晨都在菜园子里劳作,摘豇豆、打南瓜花等。她把嫩豇豆背回家,洗净水煮,不必太熟,简单地焯下水即可,再装进筲箕滤水。院坝上的竹竿正等着这些过了水的豇豆,人们把豇豆逐条挂在竹竿上。一条条嫩豇豆在太阳炙烤下变成为皱纹十足的“老太婆”。若是太阳大,可一次性晒好。若是太阳光不足时,还得在灶火前烘干呢。冬天,干豇豆就发挥大作用啦,拿热水稍微泡泡丢进腊猪蹄汤锅里。干豇豆吸收了肉汁,富有嚼劲又不失豆类的爽口。
干豇豆是外婆逢年过节送给来家里客人的“扎包”,她十分客气,总说:“我怎么好意思白拿人家东西呢,自己做的农家干菜也是点小心意吧。”去年夏天,我帮过外婆晾晒豇豆,又把晒好的干豇豆切成小段,装成小包放好,一番操作让我体会出其中的艰难。从小小种子培养发芽,去园中采回带露水的青青果实,再到晒成深褐色的干豇豆,这数月间凝结了多少外婆的劳动呀。
豇豆不仅是人们餐桌上的嘉宾,也是口语里的常客。有些人长得瘦高瘦高的,人们称之为“干豇豆”,形象贴切,可见方言比喻之妙。再如“赖疙宝吃豇豆——玄吊吊的”,令人忍俊不禁。又如肥嫩的四季豆和豇豆相比,人们说“四季豆比豇豆——还差一截”个中差异生动形象。也有“一篮茄子一篮豇豆——两篮(难)”的说法,充分运用谐音达到一语双关之妙。正如《送郎调》中所唱的,成双而生的豇豆也被人们赋予了美好寓意,即男女情投意合、成双成对。估计那被豇豆比下去的“单身蔬菜”茄子听到歌声后会暗自垂泪吧。
那青青的豇豆挂在绿意盎然的菜园里,也垂在我的记忆中。酸的、油焖的或是晾干的豇豆,都是我的味蕾上的乡思。盛夏,让我化为一根细长的豇豆吧,慵懒地飘在我的村庄菜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