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棉花,扯来耍,乡野孩子都爱它。”在寂静微凉的秋夜,我想起了故乡的野棉花,脑袋中冒出这样一句童谣来。我不确定儿时是否说过这样的童谣,或许是“触花生情”,冒了这样一个句子来。童谣的印象是模糊的,那粉色摇曳的花朵记忆却清晰可辨。
野棉花长在土坎边,细矮的植株齐膝高,手掌般的叶子,拙朴的样子并不引人注意。到了秋天,野棉花却变成山野的精灵。秋风吹黄了稻谷,也悄悄吻红了野棉花。一朵,两朵,三五朵,直到漫山遍野荡漾着粉色,近看粉瓣小花竞相绽放,远看却是粉红色的星星点点。
单瓣,五片略微肉感的花瓣交错着,中间是橘黄的花蕊,细密的花蕊形成一个很可爱的花心,这是野棉花初开放的模样。不消几日,里面的花蕊褪去,露出半圆形的青黄的嫩果。粉红的花瓣,橘黄的花蕊,青黄的嫩果,这花果同株的模样如同一张仰着的娃娃脸,把全部的笑意袒露出来,着实叫人爱怜和欢喜。一个枝桠上分叉的细柄托着好几朵粉花,那花们恰如同胞小姐妹相互笑着闹着,真是“娇态可拘”。
再过上一阵儿,花瓣在秋风中凋落,青黄的嫩果也越发壮实起来,颜色变为泥土色。纤细的花柄如细长的脖颈,顶端托着紧致的果如圆圆的头,整个果实看起来像一个犯了错低着头的男孩。这憨态男孩一般的棉果在乡村孩子手里,却变得威猛起来。
孩子们各自霸占一株野棉花,摘下十来个棉果备用,再选出果实最大、柄最粗壮的依次出战。两颗棉果先是试探着接触一下,随后纠缠在一起。果与柄连接的凹槽处咬合在一起,两人拇指食指捏紧发力,反方向一拉扯,两颗棉果较量起来。谁的棉果先被拉掉,谁就输了。偶尔,得拉好几个回合,才能分出胜负。有时,一个棉果仿佛是常胜将军,接连打败几个对手,就像看着敌军首级掉落。赢了的孩子颇为得意,为自己的棉果自豪。不服气的另一个孩子,转身在土坎边一番扒拉,再派出新的棉果大战一番。这就是乡野孩子用棉果斗智斗勇的过程,一个比巧力耐力的游戏。
深秋时节,棉果彻底成熟,便兀自炸开,成了真的棉絮。风一吹,棉絮如雪花飞舞起来,飘飘洒洒一会,落在地上,地上的杂草变为星星点点的样子。棉絮里藏着野棉花的种子,风既成就了棉絮的飞舞,也帮助了种子的传播。就这样,野棉花将会长在越来越多的土坎边、山坡上。看着野棉花变成一坨坨不规则的棉絮,我曾痴痴地想着,得收集多少棉絮才够做一床棉被呀。野棉花做成的棉被一定又软又暖和。我从未拥有这样一床异想天开的被子,最多就是用绒布装点野棉花絮,用针线给自己缝个棉球。
这些年国庆节回到乡下,便和野棉花重逢。我已然长高长胖,它们却不变,依旧开着质朴的花,顶着青黄的果。或许,我如今看到的野棉花,应该是多年前野棉花的后代。它们和祖辈一样守着这里的土地,寂寥地开着花,结着果,吐出棉絮。只是我不再幻想一床野棉花被子,也不再制作野棉花球。我如同乡村的客人匆匆的来,又匆匆地离开。野棉花托着笑脸,无声地看我来了,又走了。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野棉花的别名是秋牡丹。想想它粉色的花瓣和橘黄的细蕊,倒真有几分牡丹的韵味。化用“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的诗句,便有了这样的句子“野棉花虽小,开如牡丹态。”在萧瑟的秋天里,肆意开放的粉色野棉花是不可多得的暖意,给乡野带来别样的柔情和生机。
野棉花的花语是生命、期待、淡淡的爱。它耐寒耐旱,开在百花萧杀的秋天。开花时,它仰着头微笑。结果时,它小小的果里藏着一股力。起风时,它化作棉絮随风起舞,随遇而安,入土即长。野棉花不能像真正的棉花被采摘制作成被子,却以小小的身姿温暖过乡野孩子的童年。
那粉花棉果,都是深深的怀念呵!我愿像野棉花那样活着,在生命里怀有期待和爱。秋夜静坐电脑前,野棉花小巧的身姿在岁月的光影里摇曳起来。一股暖意升起,我不禁轻轻念着,哦,故乡的野棉花,可爱的秋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