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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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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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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归处是黔江

我生于一九九三年,十二岁以前生活在黔江区马喇镇一个叫宋家湾的村子。在乡下的日子,黔江于我意味着“城头”,那里有好多车子和商店,有散发着香味的面包店。初中我在黔江城里读书,高中又去了重庆主城,这期间的我彷佛有了县城孩子的心态,对车水马龙和超市商店习以为常。十八岁上了大学,我离开黔江去了成都,我第一次感受到山区和平原的差异。成都城区没有坡坡坎坎,没有抬头可见的青山隐隐。

大学同学来自五湖四海,说起彼此家乡时,“我来自重庆”成为大范围的回答。若是问得再细,我回答说是黔江。他们以为是湖北那个“潜江”,也有人听成“綦江”,然后我解释到黔江在重庆和湖北交界的位置,“黔”是“黔驴技穷”的那个“黔”。从大学开始,“我是黔江的”取代了“我是马喇的”,这也印证了我距离黔江更远了,要以更大的地理坐标定位自己的来处。

中小学时代是学习上的宠儿,我自然而然地以为到了大学会一切顺利。然而经济学专业的不适应,以及家庭变故带来的压抑等等,导致我在上大学的最初两年感到无比的沮丧和痛苦。我所有的委屈、迷茫沉闷在心里,酿成一杯苦涩的酒独自吞咽。一些年长的朋友听说我来自黔江,他们感叹着“黔江比较穷哦,你能考上川大不容易呀。”我又想起了听过的“养儿不用教,酉秀黔彭走一遭”,这样的话也印证了家乡黔江的落后闭塞。那些瞬间,我羞愧不已,为自己的家乡黔江感到自卑,为什么自己的家乡不是成都平原,不是富饶的江浙地区呢?

那时的黔江于我,是地理空间,没有产生太多精神层面的联想和延展。直到我读到更多的乡土散文和怀乡诗歌,有了电脑,开始区别于中学作文的那种写作,我对于家乡黔江的认知和认同才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创作起步,写什么呢?从自己熟悉的家乡写吧。2012年春天,我的处女作是一篇名叫《在城市的怀中想念乡村》的散文,发表在《武陵都市报》上,那是一个小豆腐块。千余字的文章里,我写了熟悉的吊脚楼、菜园、童年游戏等。看到自己的文字变成了铅字,一种混合着满足感、虚荣心、自信心的复杂感觉在心里翻滚。我想到,虽然自己人在成都,可是成长记忆连接着家乡黔江。何不从记忆的宝库挖掘素材,加大写作力度呢?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了散文写作,内容以乡土题材为主。 地理故乡开始有了文学故乡的意义,这种意义在近些年的读书写作中越发凸显出来。

我模仿其他作者的笔触和观察视角,再回到黔江县城,回到老家,我有了不一样的收获。我学着去提问,关于农事生产、乡村风俗、人情世故等,学着去观察和记录。像蜜蜂采花酿蜜一样,我学着把素材变为文章。在这几年返乡的途中,我在成长和成熟,也写了不少关于黔江的文章,因而对于家乡的情感认同不断增加。在这个过程中,随着年龄增长和阅历丰富,我也慢慢体会到了古人怀乡诗歌的内涵。可以说,乡愁是因为距离产生的,而距离又是因为“出走”产生的。物理空间维度,我们离开村寨,离开城镇走向远方,乡愁由此产生。时间维度,随着自身长大变老,我们离童年、往事越来越远,于是我们思乡怀念。

譬如古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是对思乡之情生动的刻画。冬去春来时节,身在成都的我想知道黔江的梅花是否开了,乡下的油菜花是否开了,开得如何。现在的科技手段让我们可以随时“线上回乡”,但心里那份渴望回归家乡的心情却是技术不能弥补的。有多少身在异乡的游子啊,会和我一样渴望亲自拍上一张家乡的美景?是的,我是学子,也是游子。外出求学让我不断远行,可是思念的本能又让我回归。黔江对于27岁的我而言,有了“母亲”这样的概念。这位乡土母亲和我的妈妈一样令我想念和牵挂。绿豆粉、米豆腐、腊肉等美食,仰头山、八面山等美景,打糍粑、杀年猪等民俗都让我怀念无比。

正是学子加游子的身份,黔江于我有着地理家乡和精神家园的双重意义。看过费孝通的著作《乡土中国》,对于乡土性的体验有了理性的认知。加上自身曾在农村生活,我对乡土性有部分感性体验。作家梁鸿的梁庄系列书籍让我认识到可以用非虚构写作方式观察记录乡土。《回乡记》《一个村庄里的中国》等书籍也让我多了很多认识乡土的视角。我把文学视角、学术视角融合起来,在一次次的返乡、阅读、写作实践中,对于乡土人文、城乡变迁等话题有了更多的认识,也给自己列了新的写作计划。

思乡文学的灵魂终将相遇,我认识了很多和我一样热爱家乡、拥抱文学的朋友。《乡土黔江》公号创办者随风飞扬就是其中一位,我们于2017年在网络上认识,80后的飞扬哥哥是我的马喇老乡。进入《乡土黔江》公号,我同样感到熟悉和亲切。在这个公号里,我看到了关于黔江和武陵山各个维度的记录和阐释,或者以诗歌、以散文、以视频及图片等形式。我感到不再孤独和困惑,原来还有这么多黔江人和我一样用文字抒发着乡情和乡愁。他们中有人在黔江,或者在他乡,我们的精神家园有了重叠,情感在《乡土黔江》这个公号上交汇、碰撞。

我的文章发表在《武陵山》杂志,看到每期由编辑曾姐寄来的杂志,心里欢喜不已,对这份家乡寄来的礼物格外珍视。我也读到了《散文黔江》《消逝的乡愁》《濯水谣》等书写武陵山风物的作品。黔江是武陵山腹地,自然风光秀美清新,人文也是质朴厚重。在关于黔江、关于武陵山的书写中,我见到了一个过去与现在交融,怀念与激励并存的精神空间。在广阔的武陵山文学空间里,有着原野、山川、河流,也有着人来人往的集镇故事、红白悲欢的更替。从故乡出发,文学让我们这群从黔江出发的游子飞向一个广阔的、交织的天空,思考生命的来处与归宿。

因着对阅读写作的坚持与热爱,我成为一名写作教师,用文字在成都扎根,慢慢生长。前段时间,带领学生一起看了纪录片《文学的故乡》,被作家与故乡的关系触动。我也鼓励学生热爱家乡,争取用文字把地理故乡变为文学故乡。回眸成长的这些年,我越发深刻认识到故乡黔江于我的意义。从生命本身来说,它是我祖辈的生活之地,我的血脉里流淌着祖辈的血液,我的躯体汲取家乡土地、山河的营养。从文学层面来说,家乡的故事与变迁是写作的重要题材。家乡、母亲,是写作者的母题。把地理故乡变为文学故乡,也是一位写作者坚守和追求的方向。

何其幸哉!我的家乡是黔江,我一次次地向他人介绍家乡黔江的风土人文,用稚嫩的文字和粗哑的嗓音把家乡歌唱。这里有农耕文化、民族文化的变迁,这里有丰富的美景美食,这里有城镇发展的痕迹,这里有生生不息、昂扬向上的精神品格。黔江被誉为武陵山区腹地的明珠,我真正读懂了这颗大山明珠的质朴与内涵。武陵山的巍峨,阿蓬江的灵动,“宁愿苦干不愿苦熬”的黔江精神,如此种种,我怎能不为自己的家乡感到骄傲,感到无比的依赖呢?黔江的文旅事业蒸蒸日上,交通条件越来越便利,城乡建设欣欣向荣,属于黔江的现在和未来如画卷徐徐展开。毋庸置疑,正在变化中的黔江不正是新一批孩子们的故乡么?他们也将从这片土地长大,走出去,返回来,再走出去。

很多黔江人身在异乡,也有异乡人来到黔江扎根。以小见大,还有无数个类似这样的县城、村庄在发生着变化,这也反映了流动的时代,流动的中国。在流动中,我们对于家乡的地理定位,对于乡土的怀念牵挂,对家乡的文学表达才更显珍贵。我为每一次回黔江感到激动,也为读到关于黔江和武陵山的文字感动。每一次阅读和写作,何尝不是返乡呢?返乡的体验于我们,是舌尖上初绽的椿芽,是土里冒出折耳根的生命力,是母亲、外婆在田间劳作的背影,是儿时捉泥鳅、抓螃蟹的童趣,是在吊脚楼屋檐下听雨的慢时光......

在首部散文集《生命的芭茅花》即将出版之际,梳理自己的成长历程,原来我的每一寸血肉都是来自家乡,精神的很大领域和家乡有关。或许将来,我会在文字的世界走得很远,但再远也走不出家乡的凝望,生命和梦想的脐带永远和家乡连接。期待更多的乡土记忆集结,聚合多维度叙事文本,形成家乡的文学空间,一个同频共振的精神磁场,让人们感受来自武陵山的慈爱与温暖,厚重与质朴。家乡像母亲一样,祝福孩子高飞,更盼着孩子回家。我们一生都在出走,一生都在返乡。巍巍武陵山,秀美阿蓬江,我心归处是黔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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