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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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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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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骨静默花欲燃

“啊呀,这真是像火把一样的花朵!”周日去朋友枚家里做客,看到阳台左侧一簇蟹爪兰正开得鲜艳,我忍不住赞叹。油绿的肥嫩的茎条四下撒开,茎条顶端开着些小灯笼似的红花,吐出鹅黄的蕊,花形像小小的火把。中间的茎条上也有米粒大小红绿晕染的花骨朵,羞羞答答的样子惹人怜爱。整盆植株红绿交织的样子真像一顶花冠,那白皙的陶瓷盆便是美丽的少女脸庞。

听我如此夸赞陶瓷花盆里盛放的蟹爪兰,枚笑我“写作的人就是不一样,把一盆花夸得快要燃起来了”。我笑着回她,燃起来这话说得好,蟹爪兰花开和石榴花开一样的艳丽娇红,正应了那句“冬日花开花欲燃”呢!

“蟹爪兰总是绿油油的,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像个懒懒的人,一年难得见它开次花。”枚有些嗔怪地对着眼前的花说到。我说:“不是它懒懒的,每种花的花期不一样哦,你看这会外面天寒地冻,它却开得像火一样,给你阳台带来多大的温暖呀。”枚听我这般解释又笑起来,她说自己很少用心观察蟹爪兰,当初只是随意买了一盆养着,平时也并未细细打理。我们相视一笑,回到客厅又聊起别的。隔了一会,枚进厨房做饭,我在客厅看电视。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又被那阳台上的火焰之花吸引去了,索性关了电视,专心致志赏起花来。蟹爪兰的茎叶如螃蟹爪一般,又有兰花一样的花朵,果真是刚柔并济的植物。想到枚刚才提到的,它懒懒的,一年难得开次花,我倒觉得蟹爪兰是一位花中隐士呢。它小小的身子蓄积着能量,不与百花争春,寂寥地度过春夏秋,在肃杀的冬日燃起火把,垂下红绿花冠式样的瀑布。

蟹爪兰扁平的茎叶深绿拙朴,边沿有稀疏的锯齿状,一节节相连的便是那主茎了,我把它称作绿骨。这绿骨藏在茎叶里,中间微微凸起并不显眼,殊不知整个植株全靠这绿骨撑起呢。我想,艳红的花朵正是从这绿骨里长出来的。

绿色茎叶肥嫩欲滴,娇红花朵肆意绽放,那藏在茎叶里的绿骨默不作声。我想蟹爪兰之所以能忍受寂寞,在冬日肆意吐露红艳,离不开这绿骨的滋养与坚持。从营养供给而言,绿骨扎进土地,把那汁液输送给茎叶,孕育花朵。从形态而言,绿骨藏匿其中,却让茎叶和花朵姿态万千。哦,这深情的令人敬佩的绿骨!

蟹爪兰尚且如此,何况人乎?我想那些在艰难岁月中仍保持着生命活力、精神信念的人,就是绿骨挺拔的人。我想到了最敬慕的文人苏东坡,他一生起伏波折、颠沛流离,仍在苦难的岁月中淡然吟唱。他的诗文是那红硕的花朵,支撑其心其身立于天地间不倒的就是铮铮绿骨,那绿骨的内涵如“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一般大气豪迈,有“一蓑烟雨任平生”一样的洒脱自在,更有“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的生活闲趣。

文人墨客尽显绿骨风情,普通百姓也不逊色。我想到了妈妈,尽管婚姻不顺、生计艰难,她仍昂扬着绿骨,在生活里跋涉前行。妈妈吃着清淡的饭食,就像蟹爪兰一样只需要简单的营养,一点阳光足以滋养生命。我们小小的廉租房阳台上,妈妈种了兰草、绿萝、月季花,每一盆都是她的宝贝。有一次我回家,看她细细浇水呵护,还对花草说着柔情絮语,问她种花之乐在哪里。她说:“你爱花草,花草也爱你呀,你看它们笑得好可爱。”顿了一下,妈妈又说:“你和姐姐长大了,不在我身边,我就照顾这些花宝贝,它们也是我的孩子,是你们的姊妹呢。”妈妈这话顿时击中我敏感的内心,母女三人相依为命的日子浮现眼前。时光匆匆,姐姐早已嫁人育子,工作繁忙,我在成都念书工作,也很少回家。不知不觉间,妈妈已然步入了空巢阿姨的队列了。

曾经,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妈妈仍坚持着供两姐妹读书,只为了让生命真正开出自信知性的花朵。庆幸的是,姐妹俩没有辜负绿骨的付出,努力地蓄积能量,终于挨过漫长的寂寥的季节,迎来属于自己的春天。我和姐姐何尝不是汲取着妈妈的骨血开出生命之花呢?她是绿骨,把母爱的养料输送给我们,把坚强质朴的信念输送给我们。如今,我和姐姐这两朵鲜艳的花朵在自己的世界尽态极妍,寂寞的绿骨又开始照料新的花朵。我能理解妈妈细心呵护花草的心意了,她在重温母女亲情的细腻,她在感受母爱付出的价值感。

我了解到蟹爪兰的花语是“好运当头、运转乾坤”,这真是令人振奋欢喜的寓意。火红的花朵里,藏着满满的岁月之情,那是寂寥坚守后的极致绚烂,那是生命更迭带来的希望。我把观赏蟹爪兰的感悟分享给枚,她动情地建议我多给妈妈打电话,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母女的世界即使远隔千山万水也能心意相通。临别时,我表示想带一支蟹爪兰回去扦插在阳台花盆里,枚爽快地答应了,乐呵呵地说好运与幸福就是要分享的嘛。

一支带着花骨朵的蟹爪兰成为我阳台上的新宝贝,这静默绿骨和即将盛放的红花也会温暖我的世界,我感到知足喜悦。历经风雨,我的生活何尝不是绿骨一般的静默呢?备课教学,读书创作,种花郊游,清寂的日子中我并不感到无聊。咽下孤独,咀嚼清欢,在清寂却丰盈的时光里安然成长,蓄积生命的能量。我坚信,终有一天我的生命也会开出红硕的花朵。

蟹爪兰的春、夏、秋之静默,催开了冬之绚烂。绿色的骨头,刻进骨子的坚强;红色的花朵,洋溢脸上的幸福。我渴望,自己的生命也如这“冬日花开花欲燃”的蟹爪兰一般,有绿骨的坚韧执着,也有红花的绚烂娇艳。绿骨静默花欲燃,是生命别样的高贵。(此文被收录进作者的散文集《生命的芭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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