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苹果

那时，我还在乡下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爸爸妈妈在城里打工，姐姐考去了城里读中学。我每天早起用土灶做油炒饭，饭后再蹦蹦跳跳地走路去上学，放学写完作业后做家务、放牛。在乡间的日子风吹着日晒着，我仿佛是一颗青涩的苹果，小小的身心裹着心事和秘密。爷爷在镇上摆了剃头铺子，有时带回来一些水果贩收摊时的减价水果，有水蜜桃、梨子等。印象中是没有苹果的，估计是苹果经得放不容易腐坏，所以也不会轻易减价卖。

学校和村里之间有座拱桥，桥边有个小卖部，我偶尔在那里买零食。小卖部前面有时摆着两筐苹果，红色的、半红的都有，个头大多如我拳头般大小。每次买完零食，我盯着那小苹果看，它们仿佛会说话似的，雨儿买我吧，我很好吃的。就这样，经不住诱惑，我决定买一颗小苹果尝尝。小卖部老板对我比较熟悉，同意我只买一颗苹果，收了三毛钱。我拿着这颗小苹果在路上走着，路过了水井，我几步跑了过去。折起桐子叶舀井水洗了洗，轻轻地咬了一口，酸酸涩涩的味道让我很惊奇。我小口咬着，细细的嚼着，一个小苹果进了肚子。自那之后，放学路过拱桥我不时花上几毛钱去小卖部买一颗小苹果尝尝，和小苹果的遇见为放学时光添了酸甜的滋味。

何时才能痛快淋漓的吃一次苹果呢?正在我想着时，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说是托客运司机从城里给我带了一袋苹果和蛋糕回来，作为十一岁生日的礼物。这简直令我喜出望外，我早就邀请了好朋友娇娇来家里陪我过生日，愁着不知道用什么办招待呢，妈妈的礼物来得太及时啦。放学后，我去了镇上找到司机，道谢后接过蛋糕和一袋苹果满心欢喜回家。一路上，我小心翼翼护着蛋糕、拎着用网兜装着的苹果，路过小卖部，看看店前的苹果筐，再看看自己手里拎着的苹果，我有些骄傲满足地离开了。走到了水井，我拆开网兜，取出一个小苹果洗净吃着。甜甜的味道令我满足，心想好朋友娇娇明天就来家里，她也肯定喜欢吃这苹果的。

生日那晚吃过晚饭后，我把村里的孩子们都叫来陪我吃蛋糕、吃苹果。切了两三个苹果装在盘子里，其余的给每个人发了一个。我们坐在天楼板上唱歌、聊天，看着深蓝的夜空。娇娇问我许了什么愿，我说希望以后能经常吃苹果，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她笑我是个贪吃苹果的人。躺在床上，回味着苹果的馨香，继续说着悄悄话，不知何时我和娇娇甜甜的睡着了。

后来进了城读中学，妈妈每周都为我准备几颗苹果和几盒酸奶，用来补充营养。我通常是中午吃那颗苹果，洗干净后拿在手里看一会，也不知在想什么，再慢慢吃掉。再后来，我去了重庆主城读高中，周末逛超市，我会买上一小袋不太贵的苹果，在课间吃。

这些年，妈妈在家里摆了香案，用苹果供奉菩萨。我每次回家，妈妈说想吃苹果要先给菩萨作揖后再拿。我开玩笑说，吃了供过菩萨的苹果会不会更聪明?我和妈妈相视而笑，母女分食着这特殊的苹果。我给妈妈讲起儿时吃苹果的经历，她看着我有些感叹，眼睛湿润了。妈妈总说，多吃苹果保平安。我起初是怀疑的，后来渐渐信了，每次吃苹果都好像是把一份平安和幸福吃了下去。

在城市里，吃苹果不是难事。苹果好像从不缺席街边水果摊，一年四季都堆得小山似的。花上十几块钱买来几颗品相不错的苹果，闻闻淡淡的果香便有说不出的满足感。我喜欢吃苹果，无论是洗干净直接咬，或者削皮切成块吃，我喜欢脆硬的略微酸涩的口感。如今已经成为一名老师的我，依然喜欢每天在包里放一颗苹果，课间休息时吃掉。吃苹果时，我会想起儿时花三毛钱买一颗小苹果的时光，会想起那个许下心愿想时常吃苹果的自己，会想起和妈妈分食供过菩萨苹果的幸福。

青涩的小苹果，在时光里慢慢红润，长为饱满的大苹果。在吃苹果的这些年中，我也渐渐成熟着。看过一个寓言，大意是经受风吹日晒的苹果长得通红壮硕，逃避光照的苹果变得青涩瘦小。我想，自己无论是在曾经的乡村，还是如今的大城市，都愿意做一颗接受风吹日晒的苹果。内在的坚毅与甘甜同在，略微酸涩的滋味是苹果给予我的启迪。生命的苹果，愿我拥有苹果的滋味与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