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完菜,已是八点半了。我热出毛毛汗,便在挨着厨房门口的餐桌旁坐下休息,给铁丝发信息问走到哪儿了。突然,我发现右前方的砖上有个小东西在爬,第一反应是偷油婆,有些纳闷,刚搬进来的新家怎么就生了偷油婆。没戴眼镜看不清,但我觉得那小东西个头比偷油婆小一些。想到妈妈素来教导我不要轻易杀生,尤其是到家里的一些小东西,哪怕是只小虫虫也不要伤害。
我赶紧起身找到眼镜戴上,来到小虫虫旁边蹲下细看。啊,原来是一只蟋蟀。已经多年不见蟋蟀,我依然认出它,因为儿时在乡下曾细细观察过。好奇心混合着熟悉感促使我盯着它看,它头顶的两根触须纤细,轻轻晃动着,像是和我打招呼,也像是有几分害怕。
“小东西,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轻轻对它说着。或许它听懂了我的话,慢慢爬向厨房的墙根,沿着踢脚线慢慢爬着。看它爬着,我心里有些触动,它是怎么来到家里呢?我们家里在十几楼呢,算起来也有几十米的高度,它是如何扇动小小的翅膀飞上来的。它一定是从小区里的花园里很用力地飞上来的,飞累了,在我家地板上休息一下。想到它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对它的好感中多了几分敬意。
很快,我想起来妈妈曾说过,小虫虫进家门,有可能是故去的亲人来看我们。啊,难道?难道这只小蟋蟀是我亲爱的外婆,她化作一只蟋蟀来看我们的新家?一定是的,前几日搬家后做好饭菜,我们还专门献了饭,请故去的亲人来享用。尤其是外婆,生前期待着到我的新家来看看,她一定听到了我们的邀请。
这样一只小小的蟋蟀,真的是外婆么?我相信是的,她化作一只蟋蟀来与我相见,看我过得好不好。我蹲着,久久地凝视蟋蟀,想到外婆的音容笑貌,眼泪悄悄滑落。小蟋蟀的身体里一定有外婆的魂魄,不辞辛劳地飞了这么高这么远,只为看我一眼。我用手机为蟋蟀拍了照片,录了一段小视频。就像前年国庆节,我刚进黔江家里,一只蓝灰色蜻蜓闯进来,在家里飞一圈后落在我的手上。妈妈说,蜻蜓一定是外婆的化身,知道我回来了,所以来看看,我拿出手机拍下蜻蜓落在手上的样子。
铁丝打电话来说马上到楼下了,我便起身准备去端菜。我对蟋蟀说:“小蟋蟀,外婆,我们准备吃晚饭了,我去端菜,你自己在家里随意转转,随意看看哦。”等我把饭菜摆上桌,再低头看蟋蟀,它却不知何处去了。铁丝进屋后,我告诉他蟋蟀来家里的事。见我眼眶有些红红的,他知道我刚哭过,安慰说:“臭宝别难过,外婆知道我们过得好,所以放心去了。我们也要健健康康的,过好每一天,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会安心的。”
吃着饭,我想到了以前和外婆的对话。那时我还小,曾问过外婆,要是她死了怎么办,我就没有外婆了。我求她不要死,一直活着。她笑我傻孩子,人生在世,终究要死去的,就像稻子黄了要收割,人也是一个道理。那我去哪儿找你,外婆,我痴痴地问。傻孩子,只要你念着外婆,我就陪着你,如果你实在想我,我就变成一只蝴蝶,或者蜻蜓回来看你。
“以后外婆真的死了,有一天,你看到一只特别的小虫虫,别害怕,那就是我变的。”外婆说这话时笑着,脸上带着神秘的安然的表情。那时,我以为外婆会活到很老,会看到我结婚、生子,我的孩子叫她嘎祖。然而,外婆没有看到我的婚礼就走了。
已有数月没有梦见外婆了,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么?那天妈妈来新家帮忙收拾,从包里掏出外婆的照片,我把照片放在书架上,给她说新家的地址是哪里。外婆没有食言,她真的变为一只蟋蟀来看我。她静默地来,又悄悄地离去。我的心得到了些许安慰,相信这世间的神奇缘分。
秋夜,一只蟋蟀来访。它不辞辛劳,飞得那么高,那么远,只为了看心心念念的亲人。蟋蟀,你好。蟋蟀,再见。蟋蟀,在我心里永远唱着一曲思念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