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闲者
网站用户
文/闲者
我是生在人民公社那会儿，长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小时候，是在户县农村长大的。
从小就整天跟苞谷糁子、苞谷面搅团打交道。那个时候，细粮少粗粮多，三天两头吃不饱、整天把人饿的慌。
由于屋里人多粮少，最好的办法就经常打搅团吃，用"哄上坡"①来哄哄肚子。搅团，又名“哄上坡”，吃下去容易饱胀，但功夫不大一会儿，肚子就饥了。
那会儿，农民的口粮标准低、粗粮多。农家几乎每天的饭不离搅团。原因是搅团含水量大，少量的面粉可以做出大体积的食物，用以充饥；搅团是用苞谷面做的，与醋水或浆水一块吃，掩盖了粗粮的缺陷，口感好，又增强食欲。
我小时候最怕吃搅团。每次吃搅团的时候，就吃馍或红苕夹绿辣子，把人吃得烦烦的，后来还落下了个胃经常反酸的毛病。那个时候，一听说屋里打搅团，我就挲②疼。
后来，到部队上当兵去咧，离开了家乡。在部队上，整天吃的是白面蒸馍，大米饭炒菜，从此，跟搅团就拜拜咧！
转业后，这二十几年，呆在大城市里，整天白面细粮，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把人也吃得够够的咧。
野个③是礼拜六，我跟老婆商量着：咱能不能吃顿搅团？为啥要商量呢？因为，老婆和娃们家，在城里生城里长，从来就很少吃搅团，当然对搅团就没啥兴趣。
这几天，正好清明小长假，老两口在家，二人世界，好统一思想。于是，老婆就同意了我的建议：咥顿搅团。
搅团，过去是关中地区老百姓的家常饭。尤其是老年人和妇女儿童，特别爱吃搅团。隔三差五的不吃个搅团，人就觉得心里瞀乱④。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搅团也进城咧，成为一道诱人美食。在西安大街小巷，旮旯拐角，到处都有"李记搅团"的门店。过去还多次光顾过"李记搅团"，确实很过瘾解馋。
可从自有了新冠疫情后，街上的大小饭店都关了门，想咥个搅团都很难场⑤。
既然不能上饭店去咥顿搅团，那就自己动手在家里打搅团。于是，我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了些黄苞谷面粉，顺便捎了点小香葱。
回家后，先把小香葱一根一根摘好洗净切碎。接着开火烧了热油，泼了些油泼辣子，用锅里剩下的油把小香葱燣⑥好，当作下锅菜。
然后，舀了一大盆浆水菜儿。说起浆水菜，咱关中地区的人，家喻户晓。几乎每个人都吃过这酸得特别、酸得让人忍不住思乡的美味。但它却上不了大席面，只能成为一种大众口味的家常菜。
我从小时候就开始吃浆水，不用拜师，不用学菜谱，咱都能把浆水菜做得酸味适中，有滋有味。一年四季，冰箱里都放着浆水菜和浆水引子。
前个⑦，我刚好弄了些莲花白嫩叶子、莴笋嫩叶子和芹菜嫩叶子，还有苜蓿菜和荠荠菜，洗干净焯熟窝了一盆盆浆水儿。虽然浆水菜不是出自名厨之手，不能当做待客的佳肴，但却是餐桌上一年四季都少不了的宝贝菜。
我把浆水菜捞出切好，放在油锅里炒炒，又舀了些浆水儿倒在锅里兑些水，然后放上盐和蒜姜、香菜等调料，做成调和水水。
做完这些，就开始烧水准备缹⑧搅团。缹搅团，看起来简单，但要做好确实不容易，这里是有门道的。先选用些精细的黄苞谷面粉作为主料，配上一些麦面，在饭盆里加水搅和匀，调和成面糊糊状。
等大锅里的水烧开后，将面糊糊倒入开水锅里搅匀，开火烧至直冒泡泡。然后，根据稀稠状况，再将干苞谷面粉均匀地撒于滚开的锅中，边撒边用木铲或大铁勺顺时针方向搅拌，要搅到稀稠均匀，搅到没有疙瘩才好吃。
上好的搅团，讲究个不稀不稠，筋道光滑，不沾锅底，吃在嘴里质感好，不黏牙齿，那才很禅活⑨。
人们常说：搅团，搅团，关键在搅。搅团要得好，要七十二搅。根据我的经验，做好搅团岂止是七十二搅，没有几百搅是不行的。好搅团是搅出来的，从稠搅到稀，再从稀搅到稠，搅得时间越长越匀、越光滑越筋道越好吃，肯定会香的太太！
搅团搅拌好后，用小火烧开，在锅里焐上一会会儿，然后就可以开咥咧！
搅团的咥法，有好多种。可以热吃，先调上油壈葱花蒜泥醋水水儿，或者舀一碗浆水菜水水儿⑩，再把油泼辣子放重些，从锅里舀上黏黏的搅团，泡在水水里吃，这叫“水围城”。
除了水围城，还有两种咥法。一种是凉咥，把搅团舀入盘子中放凉，等你想咥的时候，将凉搅团切成碎块块儿，直接浇上调好的水水儿凉调，吃起来就跟咥凉粉儿一样，爽口美味。或者，烧些热水水儿汆入搅团，再配些菜、调和、油泼辣子，称为烩搅团或汆搅团，咥着绝对婑也@。
还有一种，是夏天人们最爱的吃法。就是用漏勺漏鱼鱼吃，有人叫蛤蟆馉饳儿。鱼鱼儿可以凉调吃，可以浇汤吃。舀出一碗蛤蟆馉饳儿，再浇上浆水菜水水儿，止渴生津，祛火开胃，绝对是夏日里最解馋的一道美食，能咥上一碗浆水鱼鱼，肯定嘹咋咧@。
如今，隔三差五，我就想咥顿搅团，不咥心里就瞀乱。每每咥起搅团，就会想起在那个食不裹腹的年代，搅团曾帮助多少家庭度过了难关，让多少百姓得到温暖饱腹跨过了大劫，这正是它的宝贵之处。
时光飞逝，岁月匆匆。对于远离家乡漂泊在外的游子，每每在夜深人静之时 ，难免想起家乡暖意融融的搅团。
家乡的那种味道，永远改变不了。那种感觉印象，永远挥之不去！
（草于2020.4.5晚）
注释：
①"哄上坡"～陕西话称呼搅团是“哄上坡”，意思是：你吃得肚儿圆滚滚饱饱的，上山干活儿去了，但不一会儿你就饿了。
②挲～头，我的挲疼，是头疼的意思。
③野个～昨天。
④瞀乱～不舒服、不适，思绪烦乱。：
⑤难场～困难，不容易办的。
⑥燣 lán ～炒的意思。
⑦前个～前天。
⑧缹～方言发音fou， 意为“少汁煮”。例如：缹苞谷糁，缹搅团、缹拌汤。
⑨禅活～合适、舒服之意。
⑩水水儿～指吃饺子、小笼包子或咥搅团时的调料辣子水水。
@婑也～舒服的意思。“婑也死了”。
@嘹咋咧～很好，很美，非常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