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形象实在有点丑。枯黄草顶,泥墙斑驳,身上经常布满四分五裂的伤口,东面的一堵墙微微向外倾斜,远远望去,就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站在那里。
就是这样一座老屋,住着我们一家四口:爸爸、妈妈、弟弟和我。在老屋的怀抱里,我们安享了十几年快乐、幸福的时光,尤其是在老屋度过的每一年的春节,即使花甲之年,那浓浓的年味,还是我心底里最甜蜜的滋味。
每当时令到了腊月,北方的大街小巷就弥漫着年的氛围。红红的灯笼,红红的对联,映红了半条街巷,鸡鸭鱼肉;水果蔬菜堆满了柜台,堆得小山似的冻梨,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泥鳅,眨眼功夫就冻成了冰棍的样子。买年货,做年食,忙坏了家家户户。
老屋也变得热闹、喜庆起来。妈妈忙里忙外,拆被子,缝新衣,包豆包,蒸馒头,做冻饺子。爸爸负责杀鸡宰鹅,打酒买烟。
邻居们相互约定,从东头到西头一家一家轮流帮忙包豆包,这是北方一种特色食品,用上好的大黄黏米经过浸泡,打粉,发酵,再把煮熟的芸豆碾碎,做成豆馅儿,就可以包粘豆包了。
我们小孩子最开心的事,却是轮到谁家包豆包,就跟着大人聚到谁家叽叽喳喳,你追我赶地满院子撒欢儿,为的就是第一锅第一口尝尝人家的豆包,说起来也奇怪,这粘豆包也随着姓氏一家一个味。我们家的粘豆包皮薄馅大,色泽金黄,就像一颗颗金豆子,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年年都获得邻里做豆包的头彩。
不过,老屋的年味,最让我难以忘怀的,还是我和爸爸每逢过年时,必不可少的一项艰巨的任务——糊墙。这也是我最快乐、最喜欢做的一件事。
糊墙之前,我们要做一些准备。平日里爸爸把别人看过的旧报纸一张一张收集起来,到了年跟前的某一天,他下班骑的自行车后座上一定用麻绳捆绑着一摞旧报纸,我欢快地跑出去拎回屋里,不用吩咐就一张张把带有图片或黑标题多的一面统一放在上面,这样糊在墙上的一面就会显得白一些。还要把自己喜欢的内容的报纸放在一起,等糊墙的时候就贴在便于阅读的地方。
这件事完成了,我就会等着爸爸叫我:“姑娘,走,去新华书店。”去新华书店买年画,也是我们家过年必不可少的环节,和别人家不一样的是,挑选回来的年画,我们要进行剪裁、组合,再镶嵌进相框里,一件不错的壁画就诞生了。
当这些前期工作都做好了,糊墙就开始了,通常妈妈会把炉子烧的旺旺的,老屋暖暖洋洋,我刷浆糊,爸爸贴纸,弟弟就是负责捣乱,但他会把积攒了一年的香烟盒纸贡献出来,并命令我一定要贴在靠近他睡觉的地方。糊墙时,我和爸爸配合默契,先是从北墙开始贴,接着是西墙、东墙和南墙,最不好贴的是棚顶,两只手拿着刷了浆糊的报纸,对准位置不偏不倚贴上去的同时,立刻用手里的扫把扫一下,不然整张报纸就会跌落下来。随着报纸的减少,老屋渐渐变得亮堂、温馨起来。
时间已是深夜,炉火通红,妈妈,弟弟早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只有我和爸爸还在忙乎着,墙上清晰印照着我们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当爸爸把事先准备好的壁画,挂在老屋正中央的墙壁的时候,老屋,登时满室生辉!
这时爸爸就会推醒睡梦中的妈妈:“醒醒,看我送给你一所新房子。”“新房子在哪里?”弟弟呆楞楞地坐起来,于是,老屋上下充满了幸福、欢快的笑声!
弟弟的顽劣,父母的笑容,老屋浓浓的年味,随着岁月的流逝,却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