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好时!
走过校园草坪,无意间发现了一幅令我心跳不已的景象:一片郁郁葱葱的太阳花的中间,突兀地伸出两朵蒲公英的花朵来,在碧绿的衬托下,两朵小花显得更加金黄,细细的茎秆托着黄灿灿的花朵在微风的抚摸下,轻轻的摇曳。我蹲下身来,仿佛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轻轻的托起它们,忘情地嗅着那淡淡的清香。
蒲公英,家乡人叫它婆婆丁,它是我家乡最为普通的野菜。每到春天,当北国的土地还没有完全苏醒的时候,蒲公英已在温暖的土壤里萌发生长,只几天的功夫就钻出地表,露出牙尖。于是婆婆、媳妇们就漫山遍野地寻找它们的身影,傍晚的餐桌上便出现了少有的绿色。
小时候,经常和小伙伴们结伴去挖这种野菜。漫坡朝阳的地方是蒲公英落脚最多的家园,远看还是荒芜枯萎的土地,只要俯下身轻轻拨开腐叶败草,就能惊喜地发现嫩嫩的几片芽叶匍匐在地上,用刀子深深地挖下去,再用力的向上一挑,一棵蒲公英就完整地挖出来了。
八十年代以前的北方,冬天到春天漫长的日子里,人们餐桌上的菜肴,基本上以方便储存的白菜、土豆为主,很少见到绿色蔬菜,于是蒲公英就成了人们最早见到的餐桌上珍贵的蔬菜。
当然我们小孩子出去挖野菜一半是为了玩,把柳条编制的土篮子往地上一丢,几个黄毛丫头就撒欢似的疯跑,东看西瞧,发现野菜大家一起拥上去,谁抢到就是谁的,常常因为先发现的却没抢到而争论不休,不过,太阳落山的时候,头发粘着草沫,衣服丢了扣子的我们总是满载而归。
改革开放以后,北方的蔬菜种植用起了塑料大棚,时冬腊月,棚里送着暖气,蒲公英成了人工种植的特色小菜,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叶绿茎白的蒲公英了,由于南北大菜,各种特色菜肴,风味小吃满足了人们的味蕾,使得人们渐渐失去了品尝它的欲望。只有一些怀旧的老人们还时常在春天的季节里,到野外挖点回来,尝尝鲜。
不见蒲公英已经多年了,不吃蒲公英更是久远的事情了。如今在这人工修建的园林式校园里,家乡特有的植物与我不期而遇,怎不令我感慨万千呢?它们是从什么地方飘来的?它们又是怎样在这钢筋水泥的世界里寻找到一锥立足之地的呢?难道也像我一样横跨六千米的距离,飞越六省的空间,无端地落脚在这陌生的天地里?
两朵蒲公英花让我幸福愉快了好几天,每天路过它们的身边都要与它们亲切对视观望,突然灵感一动:何不用相机留下它们的倩影,这样生机勃勃的蒲公英在钢筋堆起的城市里是不多见的,这是我们的缘分。
第二天兴致勃勃拿来手机奔向它们,但眼前的景象又一次让我惊呆了:一片开的热闹的太阳花,在晨风中幽幽的摇摆着,哪里也找不到我钟情的两朵小精灵的身影了,我使劲地揉揉眼睛,努力地回想着它们昨天的风姿和位置。难道一夜之间它们就谢世了?那么旺盛?那么灿烂?那么美好?天妒红颜,难道连这小小的花也妒忌吗?不!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人的手,一定是花太美了,美得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摘,因为即使再平凡的花,它的美也会让人喜爱。
我坐在草坪上,一个人暗自伤心:上帝给了我这么好的缘分,我为什么没有好好的珍惜,只懂欣赏,不知保存,家乡的蒲公英花呀,我真是愧对你对我的开放。
遗憾了好几天,每每路过草坪都会像失去好朋友一样,内心泛起隐隐哀痛。
为此还绕道走了几次。
一天课间操,我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走向草坪,眼前有一点黄色的东西在晃动,不由得我加快脚步,心也随之悸动起来,又是在一片太阳花的衬托下,我家乡的蒲公英花啊,虽然这次只有一朵,但却骄傲地,旁若无人地挺立在哪里!
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亲爱的小精灵,家乡的蒲公英花呀:我以为我们真的是擦肩而过呢?我明白了,人们可以摘去你的花朵,但你的根还在,你的生命就在。
许久许久,我的目光不舍离开这独立却旺盛的花朵。钎细又中空的茎秆托起一朵圆圆的花盘,黄黄灿灿的刺人眼,中间的花蕊微微泛白,紧紧地聚拢在一起,仿佛拥抱着一个美丽的梦,这一朵显然比前面两朵花开得更加肆意而纵容。
这朵蒲公英花一下子扫去了我几天的不快,像这朵小花一样我也挺直了腰杆。小小的野花无论生长在家乡还是开放在异地,都是这样无畏地演绎着自己生命的乐章,尽自经营着自己的人生。
家乡的蒲公英呀,我明白了:你追随我千里之外,拼尽了两次的生命精华的绽放,就是为了告诉我:只要有根在,何处就是家,都一样可以尽情释放放自己生命的色彩与美丽!
(本文首发于《读者》2010-7校园专刊,在此,略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