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时节,回到阔别二十年的故乡,一座最北最北的边陲小城。
二十年的光景,沧海桑田,记忆中故乡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就像春天的种子,抛洒到四面八方,大部分熟悉的亲戚、朋友、同学、同事,成为其他城市的新市民。当然,也有很多完成了他们的使命,去了天堂。
面对焕然一新的故土,我的情感取向突然有了转向,好怀念,过去那个熟悉,又有些破败的故乡。
记忆中的故乡很小。中心街是个十字路口。东、西、南、北一眼望去,尽收眼底。
南面是小城仅有的一条河流——乌裕尔运河,弯延,细长不紧不慢地流淌了多少年?无人知晓。
东面一条干涸的河床成半圆形,就像小城的护卫河,春夏里面长满了野花野草,像是给小城围上了一条绿茸茸的围巾。
北面记忆最深刻的是一间紧靠路边的小木屋,那是蔬菜公司设置的摊点,出售最多的疏菜就是大葱。本家的一位叔叔当兵探亲,去买菜,卖菜的婶婶看上了叔叔,一捆大葱就成了他们百年好合的定情物。
小城的西面,有一个烈士陵园,里面的草地上应该留下我年轻时,清明节带学生瞻仰和宣誓的诸多次脚印。
往事如烟……
如今,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气派的高楼,喧闹的街景,突然感动陌生和寂寞。一座城市再美、再繁华,如果没有了亲朋好友的存在,也失去了它的温度。
故乡刻在心中的不仅仅是她的容貌,还是曾经与你有过故事的人和事。
记得我家周围有四位姓氏的邻居。东面姓韩;西边姓权;南面的姓谈;北面的姓吴。
权姓家的叔叔,一脸严肃,从不言笑,也很少在家。前后院的小朋友一起到他家里和他家的小孩玩,只要看见他走进院子,立刻作鸟兽散,跑丢鞋的也不敢回去拿。可是我就从来没有看到他对谁发过火,大家就是害怕他。
一天,我放学回家,权叔叔手里拿着一支玫瑰花的枝条,站在他家的院门口,看见我,招手让我过去,我愣住了,不知所措,不敢去,也不敢不去。权叔叔,只好自己走过来,递给我那个枝条,面无表情:“回去插到花盆里,秋天就开花了。”我受宠若惊,慌慌然接过来,撒腿就跑。果然,那个枝条在妈妈的打理下,秋天开出了紫红色的花朵,那是我童年记忆中最美的颜色,以至于到了晚年,都是我最偏爱的色彩。
谈姓叔叔的老婆,不知道她姓什么,我们都习惯叫她谈大娘,生了八个孩子,得了北方常见的气管炎,到了冬天咳嗽成一团,但她从来都是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干干净净。每天必定下午坐在我家暖暖乎乎的炕头上,和母亲聊天,爽朗的笑声传出院外很远很远。
往事真的如烟……
在夜幕的笼罩下,我来到已被高楼大厦覆盖的曾经的家园。
这里埋葬了我的青春,埋葬了我的爱情和婚姻最幸福的时光。
那个充满父母、弟弟和我欢歌笑语的小院,只是我心中最隐秘一角的一张蓝图。
和先生带着儿子养了几只金红色的大公鸡,下班回来,它们会排队在门口迎接我们归来的情景,也变成了一幕快闪的镜头。
哦!故乡!我的故土。我还是喜欢那个偏僻,落后的小城。我留不住你,因为历史终将要变成历史。
我不是伟人、名士,没有资格和必要保留故居,我只能在我的心中,建立一座故居永远不朽的丰碑!
回来的路上,看到瓦砾中长出一棵不知名的幼牙,我附身祈祷:愿它是一棵永不凋谢的常青藤!并在我的梦中,时时地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