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

深秋，临晚。

妇人安静地坐在坑沿上，混浊的双眼直直地望向墙角，神情呆滞。时不时地喘口粗气，感叹命运的无常。

今天，是第三天，她丈夫过世的第三天。这三天从生到别，恍若隔世。她丈夫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也好像跟着到了另一个世界。她没了精神，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三天来，亲戚儿女们张罗着丈夫的后事，好像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丈夫的身旁，眼睛一刻也不愿离开他。她没有了眼泪，在他生病的时候，她的眼泪早已经哭干了。她只想一直这样守候着，让他永远留在她身边。

今天早上，出殡时，众人把水晶棺抬上了车，她如梦初醒，撕心裂肺地扑了上去。她不想让他走，她要把他留下来。大家拉着她，劝着她，可都不管用。他是她一生最深的牵挂，怎能就这样走了呢?

他还是走了，留下她一个人。

她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地流淌……

宾客们都走了，儿女们也回去了。儿女们想带她一块走，她执拗地不去，这个家就是她的窝，是她和他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任何地方都替代不了。

整个下午，她就坐在那儿，纹丝未动。她的思绪飘到了从前，许多记忆在她的眼前浮现。

她和他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她一开始并没有相中他，是在他的努力追求下，她才勉强答应的。

最让她感动的，是一次他用自行车驮着她去城里，经过一个又陡又长的大坡路，她要下来走，他不让下来，就这样硬把她驮到了坡顶，他累的气喘吁吁，腰都直不起来了。她说你傻不傻，他说我怕你累着。那一刻，她下定决心嫁给他。

婚后，她为他生了两个女儿，聪明、可爱。他成天高兴地合不拢嘴。她在家里照顾着全家老小，日子过得充实、惬意。

他会一门手艺，在家里维修农机。靠着这门手艺，生活过得还算富足。她不用和其它妇女那样，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她很知足，知足上天对她的眷顾。

他是个很有情趣的人。结婚那年，他在门口种下了一颗樱花树，樱花开的时候，芳香四溢，整条街道都给飘满了。随着女儿的长大，他在门口两颗大柳树的中间搭起了秋千，女儿们放学回来就在上面玩耍，她和他在旁边开心地看着，爽朗的笑声在秋千上荡漾。过年的时候，他在樱花树上拉上了一串串的小红灯笼，门口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院子里、平房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五彩缤纷，美不胜收。小朋友过年时，都爱去他家拜年，一脸祟拜地欣赏着，时不时地发出"哇!真漂亮呀!"，这样的赞叹。

日子在幸福中缓缓地流淌。女儿大学毕业，要嫁人了，她很高兴。当女儿穿上嫁妆，离家的那一刻，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她躲在旁屋悄悄地落泪，不过，她的内心是喜悦的，况且还有他陪在身边。

第二年，小外甥出生了，她见了，亲的不行了，抱着不舍得放手。当小外甥会叫姥姥时，她心里甭提有多开心了，脸上的笑容一直绽放着。

……

他的病是在一次体检中发现的。她知道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站在那儿好久没缓过神来。她的第一念头，是不是诊断错了，她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的身体一直很好，很少生病，这怎么可能呢?她领着他又去了几家医院，请了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仪器，检查的结果还是一样，她无奈了。儿女们为了给父亲把病治好，去了最好的医院，用了最好的医药，可是父亲的病还是一天天在恶化。

他知道自已的时日不多了，他把她叫了过来，对她说:“我可能不行了，你把我拉回家吧，我想咱们的那个家。”她含着泪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握着他那干瘪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回去第二天，他就走了，安祥地走了。

她的心也跟着走了。

……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妇人从冰冷坑沿上下来，把屋子里的灯打开，她用目光环顾了一下整个屋子，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溢满全身，一种无法言语的滋味在心底搅动，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她听到门口“喵喵"的叫声，她打开房门，一只小猫温驯地蹲在那儿，深情地望着她。她张开双手伸向小猫，小猫一下跳进她的怀里。她搂着小猫，轻轻地摩挲着它，阵阵暖流在她的身体里弥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