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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力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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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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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书的情人

● 双湖河的前生今世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新疆伊宁县,双湖河这个地方很不起眼。

一开始,根本就没有这个名字。一来这地儿没几户人家,二来远离交通线,自然有些偏僻。自从来了一些内地的支边人员,情况就不同了,在这群人当中,包括我的父亲、母亲。

父亲大半辈子为水所困,在来到一处几乎遍地是水的地方,眼睛发光,脚自然就有点迈不动了。难得独断一次,没征求我母亲的意见,就决定留下来。起初母亲一万个不乐意,为此与父亲冷战了大半个月。后来,确实感到不缺水洗洗涮涮倒也很方便,就不再坚持。

一天晚上,人们聚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有人提议是不是给住的地方起个名字,不然往老家写信也不好落地址。七嘴八舌,起啥名儿的都有,好半天统一不了意见。这中间有个姓张的,肚子里有点墨水,慢悠悠说道,诸位,咱们住的地界水多,前后又有两个湖,叫双湖河怎么样?

从那以后,双湖河这个名字一点一点传了出去,再后来得到官方的认可,双湖河的名字正式确定。

那些年,双湖河冬天冷得要命,夏天又热得心烦意乱。这些还不是主要的,双湖河因为水多、草多,蚊子自然多,夏天的晚上,几乎要拼了命与讨厌的蚊子干仗。大家在一起的时候,谈论最多的话题不说你也会猜得到,那就是该死的蚊子,还有就是商量对付蚊子的办法。

我的降生,也没有给老爸、老妈带来多少喜悦。原因是,家中已有四个男孩子了,老两口确确实实想要一个女儿。特别是我母亲,见邻居家的小囡囡,眼睛都不眨一下,满脸都是羡慕的神色。

简单讲,双湖河就是一片处女地。两个不大不小的湖,几千亩沼泽地,还有芦苇塘四处可见,遍地水草,水草当中自然有各色各样的鸟、虫、鱼和兽之类。

从开始牙牙学语,就与双湖河有了特别的亲近感,在摇摇晃晃学会走路之后,几乎天天在双湖河的水里、土里、泥里,打滚、嬉闹、玩耍,好像不这样,就不足以显示出对双湖河的依恋,或者说,不这样做,好像也会令双湖河过意不去,冥冥之中,仿佛我就是为双湖河而来:没有名字的时候,不急着出生,在她有了响当当的名字之后,便呱呱落地。

双湖河不过是广袤大地上的一个点,或者连一个点也算不上。可她并不在意。在等待了千年万年之后,终于见到了我,我也有幸见到了双湖河。双湖河就像一位风韵十足的少妇,以养眼的身段招引着人们,以富足的乳房喂养包括我在内的一群人。

经常想,双湖河为什么单单喜欢走进我的梦中,为什么独独喜欢与我结伴而行,又为什么偏偏在我所有的文字当中闪闪发光?双湖河就是家中的一位特别成员,除了不会说话外,所有事情她都会参与。

在双湖河水里、泥里打滚,在双湖河的怀里、肩头、背上撒欢儿,双湖河不气不恼。我妈特爱讲卫生,尤其见不得脏兮兮的样子。每天像小泥人一样回家的时候,就是扫帚伺候的时候。人说动物记吃不记打,我呢,干脆是屁股蛋被揍成八瓣,一出门就把一切全给忘了,又欢天喜地钻进水塘玩得昏天黑地。

双湖河的味道给了我永不磨灭的记忆。双湖河的味道究竟是怎么来的呢?即使已进入暮年,还会身不由己咀嚼她难以忘怀的味道。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在外面疯了一天,老妈喊着乳名催回家吃饭,这时候,双湖河的味道、老妈的味道、老妈做的饭菜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那种感觉现在打死我也无法用文字写出来,那时经常会有活着真好,活上一千年该有多好的念头。

有时会天真地想,我会不会是双湖河乳房上的一颗痣,或者是双湖河身上的一颗胎记?要么就是她的一颗门牙、一缕头发、一滴眼泪。

在整个一个夏天,大人们忙着开荒,种地,忙着往黑黝黝土里撒上各式各样的种子。我就和小伙伴们大呼小叫、鸡飞狗跳地玩耍,每天保留节目肯定是去河里洗澡。

上小学前,我就敢下水,当然,这个举动让老爸老妈着实提心吊胆了好一阵。有好几次,差点被水冲走,老妈把我从水里捞上来,打得我呲牙咧嘴,老爸心疼家里的这个小男人,忙着劝和。有一次,又是因为不听话去河里洗澡,被老妈一顿暴揍,在炕上,整整老老实实躺了一周,厚着脸皮吃完一小盆算是慰问我的鸡蛋。才出门,立马就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跟铁蛋、狗蛋、牛牛还有毛毛几个伙伴学着敢死队队员的横样子,吼着喊着叫着又钻进了河里。

这样说,没有半点责怪双湖河的意思,反而与双湖河更近了不少。双湖河的水淹不死我、这里的蚊子咬不死我。这些带有传奇色彩的经历,加上许许多多与双湖河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些事儿,终于将我与双湖河的目光聚在了一起。

在双湖河的呵护下,居然连滚带爬地成长起来。在这个过程当中,有好些事,就连老爸老妈都没讲,但双湖河完完全全看到了,够义气的是,双湖河常常会假装什么也没看到,或者,保持着足够的绅士风度,守口如瓶。

 ●人生的草原

实际上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大的有点吓人的草原。无论我们承认或是不承认,每一天伴随着太阳的东升西落,我们当中有一些活着,有一些死去,也有一些正在来的路上。

既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把人生当做是一场梦,亦或是一次旅行、一场特别的体验似乎都有道理。问题是,在看似平静的人生的草原上,时时刻刻却又会派生出不少麻烦,比如,在人与人之间修筑绵延不断的城墙。又比如,人与人之间活着的质量的悬差。

人生本来没有什么技巧,一点也不高深莫测。你在山脚,你在山巅,你在众星捧月的位置,你在孤家寡人的境地,这些不是区分优劣的标准,也不是成败的全部。就像一条河流,你无法说出哪一段更有优势。

伴随文明成果的不断叠加,文明的厚度颇有些可观。于是,我们用文字书写浩大的典籍,用语言,把最动人心弦的传说一代代传递下去。在这中间,也会有酸咸辣甜,也会有阴晴圆缺。

我们不能否认的是,从一开始的探路、修路到现在的创造之路,我们人类的努力与大自然的初衷背道而驰!我们确实感觉到了温度的异样,也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焦虑。

探寻人生,注定不会有满意的答案,不探寻人生,我们又怎能忍受住寂寞?在一个浮躁的世界,人生没有片刻的安静,在人生的草原,许许多多奇特的想象无法得到具有足够说服力的解释。人生是一片海,再多的眼泪也能盛得下;人生又是一座巨峰,再膨胀的主儿,也难与它等高;人生又是健忘冠军,百万年的风霜雪月,丢弃得一干二净。苦也好、甜也罢,乐也好,悲也罢,至多是美丽的瞬间。

有时站在山头,看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平险兼有的群山,生出几多感慨:高有高的骄姿,险有险的神秘,平有平的道理。有时还会往深层思索:我们也许一辈子做不了大山,一辈子登不上山巅,那我们是不是就要妄自菲薄,是不是就注定在唉声叹息中消磨时光?有时站在海边,不是简单惊呼海的辽阔,也不是嘻嘻哈哈与海擦肩而过,或者装模作样与大海套近乎,总是在想,是不是总归有一天,我们全部要回到海的怀抱?

夜深人静,我会依靠在窗边,静静远眺头顶的月亮。科学早已把千百年来最美丽的传说彻底击碎也罢,我还是假设月亮上有玉兔、有嫦娥。我的问题是,百万年来,在这个星球上发生了多少事,有喜笑颜开的,有悲痛欲绝的,有正大光明的,也有下三赖的,嫦娥有评论吗?玉兔一定有感触吧?再往下延展,免不了悲上心头:我们谁也不会拥有月亮的长寿,哭啼着来到世界,几十年一晃而过,还没有长大,就要匆匆忙忙准备告别这个世界。

人生的草原,我们人类是牧人,也是被牧对象。狮子可以毫无顾忌猎杀角马、羚羊,而角马羚羊只有拼命奔跑。我们彼此之间有没有相互猎杀的行为呢?人生的草原,没有栅栏,没有牧羊犬,没有销售市场,但我们不是自由的,我们根本做不到为所欲为。既然我们也是被放牧的一类,我们有必要收敛,不必张狂,不必睚眦必报。有时候温度不一定来自太阳,可能来自我们的良心。

人生的一大奇观就是纵向横向对比。这种对比满足了虚荣心,打击了失败者,冷却了人间的温情。至今找不到另外一条路径:可否减弱人与人之间的伤害?多与少、高与低、贵与贱、贫与富、输与赢、美与丑、大与小、强与弱、长与短等等,就是变成骨灰,也要分出个优劣。我们一直在追寻虚无缥缈,为此,准备了极度荒唐的理由。我们总是在膨胀中飘飘然。在老虎眼里,你就是一道午餐,在羚羊的眼里,你是不善于奔跑的异类,你在鲨鱼眼里,是惧怕水的怪兽。

人生是不是有意义,在这暂且不表。需要商量的是,我们可不可以放下身段,可不可以真正与世界和解。当然,前提是我们坐下来握手言和。人生,以蓝天大地为背景,背景足够大,我们在哪里?

 ●在双湖河,与一条河流不期而遇

生活在干旱的西北地区,很少有机会能像鱼儿一样畅游大海,因此,对轻柔的水、对河流总会恋恋不舍、刻骨铭心。三十多年当中,我对一条河流的思念与日俱增。这条河流仿佛就是家庭成员之一,昼夜与我陪伴,时刻不离半步。与其说是在思念河流,不如说我与河流融为一体:河流就是我,我便是河流。

很长时间,对过去的是是非非认识越来越模糊,可能是年龄大了的缘故,也可能是脆弱的性格使然。不想在这里辩解什么,只是想对一条河流说出一些该说的话。记忆像一道闸门,关闭了就可能留下痕迹,打开了一切都将随着喧嚣的水流喷涌而出。

河流对我来说可能是生命的一部分,也可能与我永远不能分离。时常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如果当初不离开这条河流,或者说干脆变成一条鱼,每天在水底自由地玩耍,不管天,不管地,只管自己,那算不算是神仙才能过上的日子?

这条河流,最初只能算作是一条排水沟。在我与它相依为命的那些岁月,欢快的水流,繁茂的绿色植物,嘈杂的飞禽走兽以及蓝天白云、和风细雨,所有这一切,似乎在无限放大这条特殊排水沟的内涵与外延,因此,不得不说这是一条名副其实的河流。

让人叹息的是这条河之前根本没有名字。因为它与我生活的村庄相依为命,而我的村庄起初也没有名字,后来人们叫它双湖河,人们干脆就把这条河流或者说这条排水沟就叫做双湖河了。

也许是从小就特别喜欢水的缘故,发现双湖河的第一天,就被它吸引住了眼球,主要的不是这条河流有多么的美丽,多么的温柔,多么的富饶,而是这条河流居然与我长得一模一样,主要特征都土里土气,所以,彼此之间就有了共同的语言,心领神会,它不嫌弃我,我不嫌弃它,我死心塌地走近双湖河的怀抱,双湖河显然也春意浓浓地乐意拥抱我。

双湖河的水来自于两岸的农田。这里大部分都是沼泽地,要种田就要把水排干,不然庄稼就长不好。通过挖排水渠,可以排涝,降低水位,也可以排碱,让土地适应农作物生长,从而保证获得丰收的农业。

在双湖河成长的历程当中,加入了许多与河流相关的元素。比如水中的鱼,比如岸边的草,再比如令人讨厌的蚊子。因为河流与村庄一步之遥,闲暇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时候,就会来河边走一走,看一看。说来也神奇,只要是来过一趟,走过一趟,心情就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豁然开朗起来。久而久之,自然会把河流当做救命的稻草。也许这时候还不能说偏爱这条河,还不能说离不开这条河,但河的影子从此开始在我的梦中徘徊。

离开双湖河的日子越长,河流的影子反而会越来越清晰。它迫使我不得不经常地回味,回味在双湖河的每一天,也会情不自禁叹息,叹息匆匆流失的时光以及永远无法返回的一幕幕场景。

当你听到双湖河起初只是一条排水沟,是不是会突然失去了兴趣,是不是会觉得我太矫情了,或者老糊涂了?这本来是三岁小孩儿的话题,现在反而转成了文章的主题,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事实上,这样做并非矫情也并非是自作多情。之前,没有能力来详尽描述这条河流,包括河流的与众不同,包括河流的心境。一直拖到今天,时间着实太久了,我对自己的这种懒惰甚至有些深恶痛绝。

双湖河小巧玲珑。如果要说他的长度至多有10千米多点,但这条河流却充满了活力。先不说水量大的惊人,先不说水底的生物多的惊人,先不说河岸长满了奇奇怪怪的花草,单说茂盛的芦苇、蒲草就会让人惊叹不已。记得第一次走进双湖河,齐人高的水草愣是阻挡我,简直寸步难行。盛夏的双湖河太阳仍然炎热,但时不时会有一缕缕清风从耳旁拂过。远处的庄稼地从容不迫、郁郁葱葱,片片白云从头顶悠闲掠过。我希望能把这种最初的感觉牢牢地镌刻在记忆的深处。可以丢掉金,可以抛弃银,但我真不愿意忘却关于河流的那些神奇的感觉与美妙的印象。

从不记得河流喋喋不休地表白,自命清高或是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拒人千里之外。如今远离双湖河,从距离上似乎不可能再抵达河流的近旁,但这绝不意味着从此剪断了我依附于这条河流的脐带。双湖河仿佛就长在我的心窝里,与我紧紧栓在一起,河流流淌的可以是水,也可以说是我的血液。我的影子就是双湖河的影子,双湖河的影子就是我的影子。我与这条河流打断骨头连着筋,根本分不清、道不明。

双湖河的水清澈透明,并不意味着没有任何营养。在双湖河的地界上,不慌不忙地走一走,转一转,听一听,嗅一嗅,双湖河有特别的景、特别的味儿,这种味道只有喜欢这条河的人才有资格去细细品尝。

若是想改善一下伙食,那就请顺手带上一套简易的渔网,只要在河中爽爽地走上一小段,你身后的网里总会收获多多。真的不知道河水中的鱼儿为什么多的出奇。有鲤鱼、鲢鱼、白条、泥鳅,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的,也不知道这些小神灵来自哪里,不知道为什么要争先恐后在这条普普通通的河流中集合,总之,当你带着满满一桶鱼往回走的时候,你会不会打心眼里感激河流的慷慨呢?

现代人的口味似乎越来越刁钻。总喜欢在食材之前加上一个野字儿,比如说野生鱼。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双湖河的鱼百分百是野生的。没有饲料,没有照料,鱼总会心甘情愿、成群结队地赶来,静悄悄地生,静悄悄地长。你站在河的岸边,扑面而来的是一种生命的气息,这种气息不是拼装出来的,也不是坚硬无比的,它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流露,一种平平常常的宣泄,让你不得不反复咀嚼。

双湖河生机盎然。灌木长得风风火火的。其间当然少不了狐狸、野猪,有时还会看到鹿的身影。双湖河由小到大,由短到长,在这个升华的过程中,不知会有多少飞禽走兽光顾这里。灌木丛当然还会有各种鸟儿欢聚,与双湖河一道,无忧无虑,欢天喜地,似乎总是向往着比蜜还要甜的的未来。在齐腰深的草丛中,经常会有野鸭忙着筑巢孵卵,要不了多久,鸭母亲就会自豪地带着毛茸茸的小野鸭在水面上悠闲地转来转去。

到处都是芦苇与蒲草。有一种动物就特别喜欢盘踞在这里,它们就是麝鼠(民间也叫水老鼠)。据说,麝鼠一开始并没有生活在中国,而是在中亚的大大小小的河流当中时常可以见到它们的影子。又是一个不知道!不知道这些小动物是怎样来到这里的,而且特别多。麝鼠虽然生活在水中,但也会时不时到岸上走一走。喜欢的食物是嫩芦苇、蒲草茎叶,偶尔也会捎带享用一些别的食物。麝鼠在水底潜泳时间不能太长,会不间断地浮出水面换口气。麝鼠周身干干净净,皮毛光泽靓丽,让人赏心悦目。

它们的杰作之一就是在芦苇和蒲草当中修筑城堡,再就是沿河岸挖出许多洞穴。尤其可笑的是麝鼠有一个稀奇古怪的习惯,在外出方便的时候,一旦确定了某个位置就会认准这个地点,有内急就会跑到这里解决,会把无数的黑色豆豆状粪便留在这些点位上。当然,这也会为它们带来杀身之祸。因为麝鼠的皮毛很珍贵,有些人就开始动歪脑筋,会把铁夹子放在麝鼠方便的点位上,然后用麝鼠的最爱——胡萝卜当诱饵,捕获到麝鼠用麝鼠皮去卖钱,贴补家用。

双湖河的水草繁茂多汁,有营养,这帮了农家人的大忙。他们会让孩子赶着羊群牛群来双湖河放牧。双湖河养育了羊群、牛群,实际上也在养育人群。在酷热难捱的夏季,孩子们会脱得光溜溜,跳进水里洗个痛快的澡。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吼着、喊着、闹着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还有一个更加绝妙的地方,就是在河的中游,两岸突然生出一大片桑树林。谁也说不出这片桑林是什么时候栽种的,是谁栽种的。总之到了六七月间,桑树开花结果,人们会在桑树下一边儿休憩,一边儿品尝甜美的桑葚。这也可能是上天的恩赐吧?从人们的脸上就会感觉出一种安详,一种逍遥。需要提醒的是,桑葚不能吃得太多,所以,人们往往是品尝几颗之后就走开了,任由桑葚落满一地。而这时候就会有很多馋嘴的鸟儿从四面八方飞来,他们可不管有主还是无主,一拥而上。这些顽皮的鸟儿一边儿吃,一边儿叫,有几只特有演唱天赋的干脆蹦到高枝上扯着嗓门狂吼。

在河的上游是一片芦苇滩,面积究竟有多大,谁也不知道。芦苇滩的霸主自然非野猪莫属。这些莽汉们啊,成天东游西逛,在芦苇滩踩出一条条曲曲弯弯的小道。野猪从哪里来的,好像也没几个人知道,至于到底有多少头野猪?恐怕搞不清楚。

河的下游是一片榆树林,这片林子里从来就没有消停过。斑鸠、野鸽子、老鹰、猫头鹰、松鼠、黄鼠狼、野兔、刺猬、蜜獾等等全都欢聚在林子里。到了6、7月份,树林弥漫着各式各样的吵杂声,每天仿佛都在举办高规格的演唱会。

双湖河的清晨与傍晚,空气格外清新。水草的味道,沁人心脾。在这样纯而又纯的地方,不可能忧心忡忡,打不起精神来。其实,我们对生活的恩赐应该感激涕零,我们需要不了多少,生活也不会向我们索取什么。只要能够打败内心的贪婪,锁住欲望之门,可能处处都会展现出绚烂的生活画面。别人有没有这样的感慨我不知道,但我站在这条河的岸边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的呼上一口洁净的空气。

一个人就是一部历史。一个人离不开河流的滋养,河流就如同一个人的动脉与静脉。没有河流,不可能有生命,那自然也不可能有人的历史。与一条河流不期而遇,成为记忆当中的一个重要的场景,就像一部电影的高潮部分。双湖河如果与大江大河相比,可能会有些寒酸、简陋甚至还有些上不了台面。但如果把关注点放在了脚下,把重心放在了与自身力量相当的位置,感触就可能完全不同了。

那时候从来没有感觉过恐慌,没有感觉到天塌地陷,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平等。躺在河边的草丛中,望着蓝天,望着一群群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儿,总会觉得上天是如此的热心肠,关注着每一个生命,给你无微不至的爱。两岸的农田生长着玉米、小麦、胡麻、苜蓿草、西瓜等等,这就是通常所说的田园生活吧?我不知道假设离开了双湖河,或者在我的小村庄一开始就没有这条河流,那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

双湖河的呼吸,总会同我的呼吸叠加在一起。双湖河把它能给予的都给予了我,甚至把它不能给予的也献给了我。在双湖河的眼里,没有高低贵贱,没有贫穷富裕,没有先来后到,它用不可描述的大爱昭示天下。在此后的岁月当中,蓝天与大地都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迁,但我只想着、只记着一条河流的磅礴与澎湃,只记得一条河流年轻时候的俊模样。

●活着比什么都好

清早,发现室内地面有只潮虫在悠闲踱步,遇到障碍,不慌不忙,能绕就绕过去,实在不行,原路返回再另想办法。看到这一景,免不了生出感慨,就对妻说,看来,生命是不该分等级的,再不起眼那也是生命,妻笑我痴。有一次在公园散步,不经意间发现路面有蚂蚁排成一队,浩浩荡荡。我顺便跟了一小段,发现前面地势较高处有一个崭新的蚁巢,看来小生灵们是在搬家。虽然悄无声息,却也热热闹闹,也在尽情品味生活。还有一次,在人行道急匆匆赶路,发现树杈间有两只灰色的鸟儿不知何故,大动干戈,追着、吵着、不停地用尖尖的嘴互相攻击,我没有理睬它们,心里想,怎么着,你们也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呀?

有时候免不了喟叹,生命还真有意思。

前一段时间,一位很要好的朋友,突然打来电话,说是在近几天来我这里转转。因为恰好在假期,我爽快地答应他,也忙着做些准备,至少要让朋友在家里住几天吧。

星期天,在超市忙着购物,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说是朋友的家人,正要问好,对方沉重地说,朋友意外去世了!赶过去才知道,朋友好喝酒,有30多年的酒龄。这次是与客户谈生意,合同也签了,高兴之余去喝酒,回家睡至半夜,突发脑溢血……

这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我有一个同事,心脏有点毛病,医生说,少一点剧烈运动。一段时间,同事痴迷晨跑,一次必须完成5000米以上。我们都劝他,可他很乐观,说没事。结果在去年的冬天,长跑之后,心脏病发作,倒在自家餐厅再没能醒过来。

有时看到马路上被碾压的小动物,心里就不是滋味,生命如此脆弱、不可捉摸。

时常会在城市的地下通道碰见乞丐。衣衫褴褛、精神恍惚,在那里向路人伸手要钱。你会不会有厌恶的心理?开始我是这样,但后来,只要身上有零钱,就会给他们一元、两元的,这绝不是施舍,生命与生命之间应当平视而不是仰视。来到世上,活得好与不好那是另外一回事,但都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六岁的孩子问我,有钱人是不是就不会死?听完愣了半天,孩子的问语也不是莫名其妙,多少也反映了时下社会的一个痛点。

一棵树、一条鱼,一只飞鸟,行走的每一个人,都是生命集合当中的元素,因为差别,世界五彩缤纷;因为不同,世界千姿百态。

活着比什么都好,或许生命的全部精彩就在这里。敬畏生命、尊重生命、呵护生命,这本身就是在演奏一首欢畅的生命之歌。

●双湖河的骑手

双湖河的马野性十足,教会了我在任何时候绝不退缩,在双湖河的土地上狂奔!之所以有这样的口气,重要的原因是从小就特别偏爱马。毫无疑问,马是造物主给予人类的神兽,双湖河不但有马,而且我哥就在为集体饲养马,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你就不难猜测,我会以怎样的开挂人生一路走来!

母亲给了我天不怕、地不怕,放荡不羁的秉性,双湖河的马又赠予我凌云壮志!好几次,我居然想到了五十年后的自己,想到了一百年后家族的兴衰。按常理,十几岁的孩子,不可能如此老成,但我偏偏属于十足的异类,可能是双湖河给予了我足够的胆识,双湖河的马引领我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对马的近乎疯狂的偏爱,让我在双湖河的成长完全冲破了既定模式!双湖河的马膘肥体壮,完全符合梦中赋予马的所有标准。骑马是需要胆量的,这还远远不够,还必须经得起折腾!可能也就在十二三岁吧,哥哥开始教我骑马,起初,我错把傲天傲地的骏马当做了俯首称臣的毛驴,那匹纯白色的马当然不会任一个孩子的随意摆布,她仿佛瞬间感到了耻辱,于是,仰头长啸,驮着我朝着双湖河旷达的原野飞奔而去!

马背上的我用双腿死死夹住马肚子,双手紧紧抓住马的鬃毛,心里扑腾腾乱跳。不过害怕归害怕,骏马带着你风驰电掣的感觉,那是一千年也不会忘掉的。跑了足足有三、四千米,也许马觉得我可以做骑手了,傲气十足的马这才放缓了速度。

自从有了这一次非凡的经历,在以后的那些年里,在双湖河几乎天天骑马,即便是从马背上跌下来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养好伤再次上马!没有马的陪伴,简直想象不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面对双湖河的蓝天、原野、溪流、飞鸟,我怀疑是不是双湖河格外看重我,这才给了我爱马的特权,也让我周身上下有了马气,有了马的桀骜不驯!

双湖河的马,不仅以速度、耐力著称,在与我的交流、交融当中,它还毫不吝啬地帮我插上了想象的翅膀!应当说,想象也许是地球上最不可思议的礼物!在双湖河,即便处在卑微的境地,但同样可以心忧天下。我是双湖河的一块土疙瘩,一棵稗子草,一棵芦苇,一棵狗尾巴花,但只要骑在马背上,就可以毅然挥舞想象的利剑傲视远方!

每当有了一些超凡脱俗的思考,便会躺在草地上与双湖河分享,之后必然会飞身上马,借助于马的神力,让眼界再开阔一点、让心胸再宽广一些,当然我的速度与激情也会日新月异!

我确实太像双湖河的马了,这当中参入了马的倔强、马的执着、马的血气方刚!我绝不会给自己预设栅栏,然后让自己止步于狭隘的格局,一辈子说身不由己的话,做身不由己的事!

双湖河的马不是那种嗲声嗲气的马,它会选择有意义的存在方式,选择火山爆发那样的豪情,给世界一道黑色的闪电!它要的就是非同寻常、气宇轩昂!

许多次,骑着黑色高头大马在双湖河行走,每当这时候就会自然而然产生英雄情怀,一直在想,如果双湖河能够与上天对话,或者说可以争取到一个去天庭的名额,那她会不会直接把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给我?如果是真的,我会不会骑上双湖河英姿飒爽的马,逐一验证之前对天庭的那些奇特憧憬?

我的马在嘶鸣,它最能理解心潮澎湃的骑手、嫉恶如仇的骑手、不按常规套路活着的骑手此刻需要怎样的马步。骑在马上狂奔的感觉就是蔑视权贵、舍我其谁的感觉!

双湖河真正懂得骑手需要什么!她果断废弃了拴马桩,因此,双湖河的马比世界任何地方的马更加自由奔放,双湖河废除了所有的条条框框,她不会阻止骑手朝着神秘的远方纵马驰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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