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田甲由的头像

田甲由

网站用户

小说
202302/06
分享

青涩(中篇小说)

第一章 姚前书不是咬钱鼠

我是彻头彻尾的不安分学生,让老师爱恨交加。我的大名叫姚前书,父亲希望能与书为伴,将来多多少少有点出息。因为有点不着调、不像话,同学就管我叫咬钱鼠。

整个初中阶段,可以说是一塌糊涂!老师上课,听不进去,老是打瞌睡,每一次考试成绩都惨不忍睹。戴眼镜的数学老师阴阳怪气,念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总要停下来故意干咳几声。一次数学勉强考了30分,老师公布成绩,把30分拖得跟大象鼻子一样长,接下来,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好像他们有多高明似的。我的同桌,笑得差一点尿到裤裆里。

要上高中了,感觉啥也不懂!整天不是玩耍就是瞎转悠,要么就是坐在一块破石头上胡思乱想。老妈的意见是蹲一级看看,老爸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现在哪里还有留级一说,凑合着上吧,说不准这捣蛋玩意儿在高中会有变化。

我要去上学的学校在城乡结合部,一只眼睛看到是淳朴的乡村,另一只眼睛看到的是神秘兮兮的城市。学校叫双湖河高级中学,可能以前这里水多、湖多,起了这么个名字。我们的故事,就从我上中学开始。我会在上学过程中经历不少事情,当然也会干一些没有屁眼的事,会提到一些人的名字,有老师、有同学、有同学的爹和娘,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个孩子,胡说八道的地方,请您见谅!

暑假当然是我们的狂欢节!

一起长大的伙伴有十多个,既然叫伙伴,就是说互相之间没啥秘密可言,谁身上长了痦子,谁有狐臭,这些,我们互相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痛快的事就是起外号,我的外号前面说了叫咬钱鼠!开始用拳头狠揍那群嘴贱的,可是大家都这么叫,你总不能挨个儿揍一遍不是?那样我也就成了光杆司令、孤家寡人了。不过既然都有外号,是不是也是一种平等呢?叫就叫吧,老子脸皮厚,我怕谁!

我们这里离交通线远一点,有庄稼地,有条小河,也有一大片沼泽,还有桑树林、榆树林。离开学校的时候,校长讲了一通话,挺长的,根本没听清具体讲了什么,脑子里乱糟糟。后来大嘴巴告诉我,说校长希望我们在高中不能再像猴子而要像个顶天立地的人,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啥天天向上,我们什么也没学上,就知道玩,玩得昏天黑地!

第二章 快乐果园

这是发生在我上初一的时候的事。

我是家中老小,父亲自然格外疼爱。我像父亲的小尾巴,或者影子,不管怎么说,老爸喜欢我,去哪里,都不会忘记带上我。因为父亲年长一些,又属于绝对老实的、不贪不占的那类人,那片果园,大家一致同意由我父亲看护。这样一来,我就天天跟着父亲往果园里跑。

不过第一天就有一个不太愉快的小插曲。

家中的老母鸡领着一群小鸡在菜园里悠闲地散步,时不时将脖子扭几下,看得出来,老母鸡大人格外精神,说像巾帼英雄也不算夸张。原因很简单,她统帅着至少30多个雏鸡,这可是她坚韧不拔地蹲在鸡蛋上忘记睡、忘记吃喝,辛辛苦苦近一个月的杰作。我呢,贱嗖嗖的,趁巾帼英雄不注意,逮住一只粉色的小鸡就跑开了,远远地拿在手里玩耍,这一非法行为当然气得巾帼英雄浑身炸毛、上蹿下跳!父亲急着去果园,就喊着我的乳名,要我一起去。可能因为慌乱,或者是手劲使得有点大,那只小鸡突然翻起白眼,一下就熄火了。

我妈刚好在菜园里,不偏不斜地发现了这一幕。眼见一场暴打铁板上钉钉,父亲连忙阻止,然后拿起地上的一个有些掉瓷的破脸盆。父亲把可怜的已经没了气息的小鸡放在地上,盖上盆子,用一个铁器轻轻敲打盆底。

一旁的老妈见此情景好像也觉得好玩,竟然忘了对我下狠手。只敲了几下,再掀开脸盆,奇迹出现了:小鸡居然起死回生,一溜烟跑去找它的英雄母亲了。父亲这一不可思议的举动,不仅减去了来自母亲即将到来的对我暴风骤雨般的皮肉之疼,而且从此以后,对父亲崇拜得简直五体投地。

果园在双湖河东南面,已经出了村子,面积估计足足有一百多亩。第一次去好像是五月份。进了果园,父亲把开水壶、干粮挂在树杈上,嘱咐我不要调皮乱跑,就忙他的去了。

离开了父亲的视线,对我而言,简直就成了脱缰的小马驹,或者准确点讲,就是孙悟空第一,我就是第二!才从这棵树上下来,又嗖地一声爬上另一棵树。这阵树上才挂果没多久,也就有指甲盖般大小。我一边爬树,一边肆无忌惮地品尝树上的又酸又涩的青果,左边树上的咬一口,右边树上啃一嘴,随随便便到处乱扔。

我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举动,哪能逃得了父亲大人的火眼金睛。中午在树下吃饭的时候,父亲脸色有点难看。尽管父亲一句话没说,我的小心脏还是砰砰乱跳,有点小尴尬。下午的时候,自然就老实多了。

不过接下来也没怎么闲着,在果园里疯疯癫癫的我,居然发现了一个刚刚挖好没多久的洞穴,洞口外面的土十分新鲜,而且还发现了几粒流光流光的粪蛋蛋。反正有的是时间,于是我就伏在洞穴旁,等着洞里的那位大耳朵先生出来好逮个正着。

可能刚才动静大了一点的缘故,整整一个下午,洞中的那个家伙居然纹丝不动,我的失望简直比天还大,比海还深。

老爸喊我,准备回家,这阵我刚好尿急,于是冲着洞口一顿猛喷,咬牙切齿,在心里还坏坏地想,叫你不出来!叫你不出来!

到家后,关于兔子洞的事仍然耿耿于怀。晚上睡觉之前,特意准备了一根长长的木棍,明天到了果园,看怎么收拾品尝了尿尿的那个家伙。

正像你猜的那样,第二天再去果园,哪里还有什么兔子?洞口兔子脚印杂乱无序,我怀疑趁着夜色,野兔一家老小慌慌张张搬到别处去了。我的耳朵这阵也有些发烧,是不是野兔全家都在咒骂昨天往洞里撒尿的那个坏蛋呢?

就这样,我几乎周六、周日都跟着父亲去果园玩耍。

可能是半个月之后,听到一个有点吓人的消息,说隔壁姓王的单身汉前几天喝醉了,半夜稀里糊涂去了果园,结果遇见了狐狸精,把可怜的醉汉吓了个半死,好长时间,晚上都不敢一个人出门。

醉汉的奇遇当然对我的触动最大。果园我天天跟父亲去,这狐狸精如果让我碰到又该咋办呢?

于是开始了各式各样的假设或者叫推理也可以。因为这个缘故,突然变得出奇的安静,为此,父亲没少表扬我。

一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天上下起了毛毛雨,父亲叫我别乱跑,找一棵枝叶茂盛的果树,在树下避雨。

来到树下坐了一会,还是闲不着,就又想起狐狸精的事。

第一个疑问是,狐狸精是男的还是女的,长得吓人还是像仙女一样,会不会说人话,会不会咬人或者吃人肉?而且我还继续往深处想,狐狸精若是女的,如果长得和我母亲一样漂亮,若非要做我的媳妇又该怎么办?告不告诉父亲,告不告诉母亲?这样想着想着,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待老爸来喊醒我,发现刚才睡着的一小段时间里,口水肯定没少流,衣服领子都被浸湿了一大片。

假期结束后,我只有在周末随父亲来果园。当然,关于狐狸精的事似乎一丁点都没放下。而且,在每次碰到倒霉的姓王的邻居的时候,会特别留意观察他的那张本来就有点坑坑洼洼的脸,想发现他的脸上有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因为在看小人书的时候,书中有板有眼地讲到,狐狸精如果是男的,碰到男人,喜欢把人的心肝掏出来吃掉,碰到女人,就会掳去做压寨夫人。假如狐狸精是女的,碰到女人就会专门啃咬人家的脸蛋,再放人,若碰到的是男人,不但啃咬脸蛋,还会逼着娶她,当然这个男人长相要过关,不然那就惨了。姓王的倒霉蛋是男的不假,可是长得一点不好看,可问题他又是单身汉,狐狸精会咋想呢?

真有点替狐狸精犯愁。

第三章 胡思乱想的我

课本虽然学得不咋地,但我喜欢胡思乱想,有时候还能写点东西。语文老师说,姚前书,你那不是作文,好像是自由诗。管他自由不自由,反正想起来就胡诌几句。我老爸是堂堂正正的高中毕业生,据说相当地爱好文学,有几次看了我写的“诗”虽然没吭声,但我能感觉出来老爸有点高兴。这里有诗为证:

《芦苇塘》

村庄唇边

是芦苇塘

妈妈说

仙女住在里面

放牛的时候

尿泡泡玩耍的时候

偷瞥上一眼

斑鸠

从头顶掠过

胖头鱼

在小河底潜泳

七星瓢虫

在草丛中摇头晃脑

马莲花露出豁牙

少年的心事

从此

拴在了芦苇塘

可能从十三四岁开始,我便对一棵水草、一只野兔 、甚至一块土疙瘩充满好奇,仿佛总能听到它们的心跳,也能猜测到它们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既然每一天都有可能发生这样或那样的事情,我就想,可不可以把高兴的事情放进来,把不好的事情用一把大锁锁在黑屋里,不让它出来呢?

时常我会独自躺在草丛中,嘴里不忘嚼上一棵草茎,翘起二郎腿,望着天空发呆。每当这时候,就会管不住自己,情不自禁数天上的星星。

在白天里数星星,可能全世界就只有我一人了。奇怪得很,这种不可思议、神经兮兮的习惯一直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知道这绝对是双湖河赐给我的特异功能。草丛里一般也闲不下来,形形色色的虫子在我的身上大摇大摆地踱来踱去,有的坏家伙还在我的脸上故意拉屎。近处会传来嚼蒲草的声音,知道那里一定有一只肥硕的麝鼠,至于身旁有没有情人之类的,不好说。

老爸买回十几只山羊,暑假,我的任务就是赶着一群羊去草滩,这样的任务,着实有点轻,也为我数星星提供了方便。有一次,偶尔发现一块挺大的石头,我就围着这块石头瞎转悠,想着,石头为什么会在这,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这里以前会不会是山、会不会是海呢?如果是,山上的野山羊、海中的各式各样的鱼又去了哪里?

我继续在草丛里转悠,又有新的发现。在脚底下,过来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灰色虫子,背上是有花纹的硬壳。我用一根草杆击打它,这家伙不是急匆匆逃跑,也不是张牙舞爪上来搏斗,而是立马一动不动装死,待我一挪脚,小家伙一溜烟似地跑了。看到这里,又开始想,虫子这个装死的本事是谁教给它的呢?如果一只老虎扑上来咬我,我用装死的办法管不管用呢?想了半天,好像也没有想出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春天生机盎然,解读这种景象的最好实例就是各类动物、禽类的交配行为。那时在头脑里,几乎没有关于延续生命的任何启蒙知识。这阵正好发现有两只野兔在草丛中选择好位置,又酝酿好半天,一只野兔趴到了另一只野兔的身上。那时候就觉得特别好奇,远远躲在一旁看热闹。

又有一次,两只猫在交配,母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经常还会看到耀武扬威的公鸡跳到母鸡的身上。我的羊群里有一只杂色毛的坏家伙,贼头贼脑,长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一会闻闻这只羊的屁股,一会又嗅嗅那只羊的尾巴,不好好吃草。没有谁能够告诉这些家伙究竟在干什么,又是为了什么?不过,借助于双湖河的灵性,还是有了那么一丝的感觉。回家问母亲,我是从哪儿来的,母亲没好气地说,捡来的!又问,那哥哥他们又是从哪里来的,母亲有点烦,脱口说道,是从土豆地里刨出来的!在这以后,就特别留意田间地头,想着,说不准哪一天,母亲会不会再给我刨出一个弟弟来。

第四章 芳芳

我的同学芳芳人长得特别水灵、特别漂亮,说话声音甜美得像百灵鸟的欢唱。一双长长的辫子在身后甩来甩去,身上常常带有淡淡的芳香。芳芳同我的年龄差不多,同在双湖河出生,同在双湖河长大,这种情形下,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阻止得了情窦初开的我,不顾一切地对芳芳想入非非。

芳芳是出水芙蓉、勾魂摄魄。而我呢,可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但说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好像也讲不过去。有一天,突然产生想与异性交往、同异性近距离接触的强烈愿望。如果这样说还不够明了的话,再直白一点,就是想与芳芳成为一家子,不知道这是不是诗人笔下所谓的青涩爱情。

对于不可思议的想法,双湖河没有太在意,在那一头,芳芳也可能没有一点点感知。

男孩的青春堤坝一旦裂缝就不太好收拾了。在整个夏天,我其实活得一点都不开心,这叫不叫害相思病不太清楚,反正对芳芳的思念与日俱增。吃的、喝的、用的样样纯自然,这也可能助燃了体内的雄性荷尔蒙,我像一头撒欢儿的公牛犊,毫无目标地在双湖河的田野上上蹿下跳,在夜色阑珊中胡思乱想。我还特意为芳芳写了一首歪诗:

《隔壁二妞》

二妞的模样真俊

时不时

跑进梦中

妈说

快长大

从此就

多了心病

哥哥转业

二妞来了

叫一声嫂子

心里怦怦跳

娘呀

您咋说话不算数

我发现芳芳一天一个样,就连走路的姿势都会让我神魂颠倒。芳芳家住村东头,后院用树枝胡乱围起来算是简易的栅栏。经常看到芳芳去菜园子摘黄瓜、采豆角或是挖土豆、割韭菜,然后扭着迷人的屁股回家做饭。芳芳特喜欢穿一件粉红色的上衣,其实那件衣服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者说若是别的女孩穿上可能也不会有多出众,但这件上衣穿在了芳芳的身上,那简直就是标配,你可以想象,红润的脸蛋、高高耸起的胸脯、黑黝黝的辫子、性感的臀部,还有要命的甜甜的微笑,所有这些,对激情四射的坏小子来说都是致命的。

很长时间,我没办法完完全全睡一个囫囵觉。脑子完全不再受管束,好像把所有的空间腾出来都给了芳芳。以至于眼睛里、耳朵里、心窝窝里、枕头边、书包里、铅笔盒里、衣服上面,几乎全是芳芳的名字、芳芳的味道、芳芳的影子 。

我可能属于特早熟的异类,生理、心理煎熬是没有办法用更准确的词语来进行述说的。这当然不能完全怨芳芳。我的同学与我非亲非故,也没有吃我家的米,用我家的布,至多是在一个村庄居住而已。可话也不能这样绝情,如果没有芳芳的傲然绽放,没有芳芳的亭亭玉立,我会这样疯疯癫癫吗?这个语气,是不是有些土匪的味道,我也说不清楚。

第五章 骑手

我的胆大是出了名的。在整个初中阶段,恐怕没有几个学生能够赶上我的,最值得炫耀的还是骑马的经历。

毫无疑问,马是造物主给予人类的神兽,双湖河不但有马,而且我哥就在为集体饲养马,近水楼台先得月。

母亲给了我天不怕、地不怕,放荡不羁的秉性,双湖河的马又赠予我凌云壮志!好几次,我居然想到了五十年后的自己,想到了一百年后家族的兴衰。按常理,十几岁的孩子,不可能如此老成,但我偏偏属于十足的异类,可能是双湖河给予了我足够的胆识,双湖河的马引领我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对马的近乎疯狂的偏爱,让我在成长完全冲破了既定模式!这里的马膘肥体壮,完全符合梦中赋予马的所有标准。骑马是需要胆量的,这还远远不够,还必须经得起折腾!哥哥开始教我骑马,起初,我错把傲天傲地的骏马当做了俯首称臣的毛驴,那匹纯白色的马当然不会任一个孩子的随意摆布,她仿佛瞬间感到了耻辱,于是,仰头长啸,驮着我朝着空旷的原野飞奔而去!

马背上的我用双腿死死夹住马肚子,双手紧紧抓住马鬃,心里扑腾腾乱跳。不过害怕归害怕,骏马带着你风驰电掣的感觉,那是一千年也不会忘掉的。跑了足足有三、四千米,也许马觉得我可以做骑手了,傲气十足的马这才放缓了速度。

自从有了这一次非凡的经历,几乎天天骑马。一放学,急急忙忙写完作业,就缠着哥哥去骑马。有好几次从马背上直接摔了下来,屁股差点摔成蒜瓣儿,可是养好了伤,再次上马!没有马的陪伴,简直想象不出我的少年时代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马不仅以速度、耐力著称,在与我的交流、交融当中,它还毫不吝啬地帮我插上了想象的翅膀,当然说胡思乱想也可以。我实际上就是一块土疙瘩,一棵芦苇,一棵狗尾巴草,但只要骑在马背上,就可以毅然挥舞想象的利剑傲视远方!

喜欢马本来是好事,但也可能变成坏事。在学校里,我一上课就头疼,一听老师说要考试,就感觉天塌地陷。我的同桌学习好极了,每次考试都是90分以上,我还真有点嫉妒。在学校我是霜打了的茄子,出了校门后那我就不客气了,伙伴们都得听我的。尤其是骑马的本事,那可让芳芳眼睛一亮一闪的,是不是有点酷?

第六章 神仙一样的暑假

我们这里是两不像:既不像城市,也不像乡村。在我们每个人身上当然也能体现得清清楚楚。我和我的同学们既有一些机灵,又有一些淳朴。但不管怎么说,在假期里大玩特玩可能是最受欢迎的。

我们这里有一片桑树林,说是以前打算养蚕,后来又说这里的气候不咋地,就不再提这档子事了。不过桑树林倒是保留了下来。暑假来临,第一个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那里。

树上结满桑葚,品种五花八门,有白色的,有咖啡色的,有酒红色的,有黑乎乎的;有长的,圆的,大的,也有小的,抓一把黑色桑葚塞进嘴里,嘴立马变黑像是嚼了煤块。桑葚大约在六月开始成熟,这与暑假时间刚好重叠。每次来,除了几个伙伴,还会特意叫上几个女同学。想着已经初中毕业,也没有急着要做的,就在桑树林寻找刺激。

起初,进来的人还不够放肆,主要是胆儿不够肥,大家装模作样上树下树,找口味好一点的吃。这里头也会来一些大人,其中有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见着女人就迈不开步子,一双眼色咪咪的,女人一般不会单独与他在一起,就是因为太危险。平常干活,也是要找一个伴儿的。我们正在树上大呼小叫,老光棍摇摇晃晃进来了,不一会儿有女人一边大叫,一边大骂起来。我们几个也跟着乱吼起来,桑树林里好不热闹。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特别喜欢水。我们这里恰巧有一条不长也不短的小河,这条河流充满了活力。先不说水量大的惊人,先不说水底的生物多的惊人,先不说河岸长满了奇奇怪怪的花草,单说茂盛的芦苇、蒲草就会让人惊叹不已。

记得第一次走进这条河流,齐人高的水草愣是阻挡我,简直寸步难行。盛夏的双湖河太阳仍然炎热,但时不时会有一缕缕清风从耳旁拂过。远处的庄稼地从容不迫、郁郁葱葱,片片白云从头顶悠闲掠过。河的四周到处都是芦苇与蒲草。有一种动物就特别喜欢盘踞在这里,它们就是麝鼠(民间也叫水老鼠)。据说,麝鼠一开始并没有生活在中国,而是在中亚的大大小小的河流当中时常可以见到它们的影子。不知道这些小动物是怎样来到这里的,而且特别多。麝鼠虽然生活在水中,但也会时不时到岸上走一走。喜欢的食物是嫩芦苇、蒲草茎叶,偶尔也会捎带享用一些别的食物。麝鼠在水底潜泳时间不能太长,会不间断地浮出水面换口气。麝鼠周身干干净净,皮毛光泽靓丽,让人赏心悦目。

这些麝鼠们的杰作之一就是在芦苇和蒲草当中修筑城堡,再就是沿河岸挖出许多洞穴。尤其可笑的是麝鼠有一个稀奇古怪的习惯,在外出方便的时候,一旦确定了某个位置就会认准这个地点,有内急就会跑到这里解决,会把无数的黑色豆豆状粪便留在这些点位上。当然,这也会为它们带来杀身之祸,因为麝鼠的皮毛很珍贵,有些人就开始动歪脑筋,会把铁夹子放在麝鼠方便的点位上,然后用麝鼠的最爱——胡萝卜当诱饵,捕获到麝鼠用麝鼠皮去卖钱,贴补家用。

暑假里我会喊上一帮伙伴,一边跑调地唱着网络上流行歌谣,一边赶着羊群牛群来河边放牧。如果天气实在酷热难捱,就会脱得光溜溜,跳进水里痛快地洗个澡,我们吼着、喊着、闹着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在河的上游是一片芦苇滩,面积究竟有多大,谁也不知道。芦苇滩的霸主自然非野猪莫属。这些莽汉们啊,成天东游西逛,在芦苇滩踩出一条条曲曲弯弯的小道。野猪从哪里来的,好像也没几个人知道,至于到底有多少头野猪?恐怕也很难搞清楚。

河的下游是一片榆树林,这片林子里从来就没有消停过。斑鸠、野鸽子、老鹰、猫头鹰、松鼠、黄鼠狼、野兔、刺猬、蜜獾等等全都欢聚在林子里。到了6、7月份,树林弥漫着各式各样的嘈杂声,每天仿佛都在举办高规格的演唱会。

平常没有什么事的时候,就叫上几个伙伴,带上渔网和盛鱼的水桶,大呼小叫地来到水渠旁。有一次和胖三、高鼻子一起商量去河里捞鱼,事先讲好,捞得鱼大小匀称分,谁也不能多吃多占。

那些年,双湖河兴旺得一塌糊涂,简直是想什么有什么,要什么有什么。天气也十分给力,庄稼种子这边才下地,那边就来了濛濛细雨。等到小麦、玉米、水稻灌浆、抽穗的时候,往往又是几十天的晴空万里、阳光灿烂,这样一来,我们在双湖河就真的是丰衣足食了。因为一顺百顺的缘故,渠里的鱼也就多得没法数,各式各样,有名字、没名字的,反正只要桶盛得下,你就尽情地盛吧。

水中的鱼憨头憨脑,一点也不怕人。说是用网捞鱼,实际上直接用手去捉也绝不会空手。我们三个挽起裤腿,一人提鱼桶,一人支渔网,一人负责用长长的木棍在水的上游来回搅动,驱赶鱼儿钻入网中。捕鱼的活一点不累,也不耽误我们三个叽叽喳喳展望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说句实话,对学习我一直上不了心,而且对自己的未来好像也是不紧不慢,一点也不上火。

胖三姓杨,叫杨火旺,看起来像是要火一把。高鼻子,就是因为长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鼻子,像座小山丘稳稳地坐落在长刀脸上,就被叫成了高鼻子。他家姓刘,起名刘天贵。我们三个关系一直很铁,有什么事就一起做,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不能讲的话,没有什么掖着藏着的。杨火旺说他也不想上学,没意思。天贵倒是天生的学习的材料,初中三年几乎年年是三好学生。

“不上学能做啥?”,天贵问火旺,火旺把眼睛转向我,我一脸的迷糊。“我咋知道呢,反正不想读书,就是那几门课,念过来读过去就是那么一回事呗”,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快看,有大鱼进网了!”在水中支网的高鼻子大喊大叫起来。

说是大鱼,实际上是白条鱼,有三斤左右,我们三个高兴得一蹦一跳,像是摸彩票中了百万大奖。

可能只用了一个多小时,盛鱼的水桶就有些装不下了。我的意见是可以了,现在回家,然后把鱼平均分成三份。我有些着急,因为去双湖河高级中学报到,需要交给老师5篇作文,眼看就到了开学时间,我一篇也没有写,这可是找死啊,听说高中老师各个厉害,不完成任务,那绝不客气!

天贵同意我的意见,可是火旺有点不同意,他的意思是再捞点,说盛不下,可以装在衣服兜里。我一听就有些火,大声嚷道:“算啦算啦,赶快回家吧,我还有事呢。”这时候,天贵这小子突然也开始动摇,想着再多弄点。怎么办?一比二,我属于少数派。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就在这一瞬间,好像有一股血直冲脑门,我一下跳了起来,大声吼道:“我说行了就行了!”空气有些紧张,三个人的小脸都有些不好看。

在平时,我们仨那可是铁哥们,今天这是怎么了?眼看僵持不下,天贵开始和稀泥,提出折中方案,说我有事可以先回去,等捞鱼回家,给我分最多的那份。本来这个意见挺好,可是这阵子就是感觉脸上挂不住,二杆子脾气上来了,九头牛也拽不回来。

“你们分还是不分?”我像威虎山上的座山雕,面目狰狞。“不分!”天旺简直是吃了豹子胆,怯生生回了一句。“好吧,不分是吧?”我一脸坏笑,走上前去,对着放在河岸边的鱼桶,使劲一脚踹了过去,只见鱼桶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头朝下歪着身子倒入河中,那些刚刚还在哀叹命运不佳的鱼儿,撒着欢重新回到了水里,也正验证了那句话,不倒最后时刻谁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命运!

天贵和火旺惊呆了!两人像看马戏团的猴王一样望着我,嘴巴张得比天还大。我头也不回,径直朝村里走去,半个像武士,半个像海盗。

回到家,气鼓鼓地翻看我写诗的小本本,只见上面有一首和今天有点关联的内容:

《鱼》

独享

无声世界

悲喜荣辱沉浮

是你

让海江河湖

泛波浪

无欲无求

将柔软细腻的情感

表达得乖巧伶俐

答应我下辈子

我们一起游向东海

第七章 二哥

三年前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刺骨的北风吹个不停,鹅毛大雪没完没了从天而降。很多人家的羊圈、牛棚都被厚厚的积雪压塌,每个人仿佛对这种鬼天气存有怨言,那时也没有太在意,想着反正快过春节了,就是再冷,又能冷到哪里去。但不会想到对我们家来说,会酷寒无比,自此,即便春天到了,也不会感到有多少暖意:就在春节前几天,二哥遭遇意外。

放学回家,听到了这个冰冷的消息。哭喊着冲进屋,见二哥躺在地上,脸色煞白,已经没有了气息。屋外的大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老爸、老妈都仿佛变傻了,全家人好像一下子都不会说话了,所有人的大脑突然停止了运转,而双湖河的脸上似乎也挂满了泪花。

二哥被一张白色的床单盖住了脸。我哪里能接受这个事实?根本管不住手,一会儿摸摸二哥的脸,一会儿摸摸二哥的耳朵。屋内所有人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灰似的,离得很近也罢,但已经看不清楚彼此了。

守在一动不动的二哥的遗体旁,总觉得是不是双湖河与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或者说是不是二哥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知道我胆子小,想用这种方式吓唬我,以后让我规规矩矩听他的话。

实际上我对生活的这个地方一直充满好感,她像我们所有的人一样,年龄不算大,有活力,尤其是春天,会让我们有一种错觉,是不是全世界的生命都集合在了这里,整个村子都充盈着生命的喧哗,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甚至像蚯蚓这类喜好躲在地下的,也加入了其中。

二哥的提前退场,让我们每一个人措手不及。我在二哥身旁不停地抹泪,实际上眼泪已所剩无几。静静凝视一动不动的二哥,老觉得二哥还在喘气,还有心跳,说不准明天早上就会坐起来,然后向他心爱的小弟做个鬼脸,攥着我的手笑嘻嘻地说,哥没事,然后是新年的鞭炮声,是双湖河家家户户吃年夜饭。

到了下半夜,一个人守在毫无声息的二哥身旁,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觉得屋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停下来接踵而至的寒冷。这中间,反反复复抚摸二哥的脚,反反复复抚摸二哥的胸口,不停地屏住呼吸,想听一听二哥是不是恢复了呼吸。此刻,满脑子全是二哥对我的好,全是我们兄弟欢欢喜喜走进父亲母亲世界的一幕幕温暖的场景。

我哀求双湖河,哀求她使出魔幻法术,阻止死神狰狞地扑向二哥,或者干脆用双湖河手中的利剑斩断死神的魔爪,让亲爱的二哥重新回来。

照着祖辈留下来的习俗,在家里呆三天,二哥就要被抬出屋,放入涂上了铁锈色油漆、冷冰冰的棺材里。接下来,二哥会用双目紧闭的方式,无声地向父亲母亲告别,向深爱他的小弟告别。我们能哭喊、捶胸顿足、咒骂老天爷瞎了狗眼!唯独二哥你以沉默、冰冷、无奈、甚至无助的模样离开家,独自在漆黑、寂寥的坟茔里长眠。

你在人世的最后一个晚上,大雪停下来了,西北风也停歇下来了。好像把所有的面子给到你的身上,莫不是用这种友好表达深深的歉意,或者,让你不怨恨这里的一草一木,不怨恨这里的乡亲父老,不忘记爱你的父亲母亲、爱你的小弟。

可怜的爸妈彻底崩溃了。老爸,从来没有见过他哭,顶天立地的男人。知道吗?此刻,老爸蜷缩在屋外的柴草堆里,声声哀嚎、不吃也不喝。可怜咱老妈,在心爱的儿子26岁如花的生命戛然而止的时候,老人家泪流满面,躺在你睡过的炕上,久久地望着屋顶发呆……

出殡那天,在最后看完一眼棺材里躺着的二哥后,我彻底绝望了,这真是最后的一面吗?双湖河,这对一个只有16岁的少年,你是不是过于残酷了也过于冰冷了?唉,再也见不到二哥的模样了!

我的村庄不再保持沉默,它告诉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二十六岁就死去的二哥,曾经以军人的身份效力于国家,后来退伍回双湖河,在村里做电工。春节前为了让双湖河的夜晚不再漆黑一片,为了让乡亲父老欢天喜地过年,带上人忙着拉电线,一棵木质电线杆意外折断,我仰慕的二哥、我亲亲的二哥,重重摔在了冬天冰冷的地面上……

二哥的墓地距村庄有七、八公里。二哥虽躺在了冰冷的坟茔里,对二哥的怀念不会随岁月的苍老而苍老。二哥忌日,母亲会早早准备好儿子喜欢吃的各类食物,买上好多纸钱,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在二哥坟头多待一会儿,要我把家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二哥。双湖河的田野里,在冬天往往会有厚厚的积雪,通向二哥墓地也只有一条小道。

我把要给二哥的东西全带好,浅一脚、深一脚地出发了。一路上,还是会对双湖河有一丝的怨气。为什么偏偏是我二哥?为什么不事先给二哥提个醒?双湖河为什么不提前调来一场飓风,把那棵讨厌的电线杆吹断,这样,二哥不就没事了吗?我觉得不是我辜负了双湖河,而是双湖河辜负了我。在路上,只有孤零零的我一人,天上连只飞鸟也看不到。二哥的样子又出现在我的画面里,我还是不能接受二哥离我而去的事实。我就在想,会不会过几年,医学发达了,就可以重新把二哥救活?坟墓里的二哥现在可能完好无损,只是睡着了,或者只是暂时昏迷。

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气喘吁吁到了二哥的坟前。我用脚使劲踢开厚厚的积雪,露出一小块空地,把母亲为二哥准备的吃的、喝的还有花得纸钱全都摆好,照着母亲叮嘱得那些话 ,与坟墓里的二哥说起话来。说真的,二哥活着的时候,我们兄弟间话不多,但心有灵犀一点通。好多时候,只是一个眼神甚至一声咳嗽,彼此也会心领神会。我们走在一起,哪怕半天不说一句话,但好像比说话还要亲近一些。如今,坟墓外是我,坟墓里面是二哥。我能说话,二哥也许能听到,可他不可能再说话了。我拿出火柴,为二哥点上一炷蜡烛,把母亲准备的纸钱全部点燃了。我想二哥一定会听到他亲爱的小弟的每一句话,也会收到老妈带给儿子的每一分钱。

自从二哥去世后,我会常常坐在河边陷入沉思,有时候就想问双湖河,人为什么会死呢?如果必须要死,那至少等活到八九十岁再死。双湖河是不是对我二哥太不公平了。26岁,多好的年龄啊!要么,让二哥多活上30年,让二哥和小弟一起为父亲母亲养老送终,让我们在双湖河的怀抱里幸福生活30年。这一切,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

第八章 开学报到

9月1日这天开学报到,一大早就叫上天贵、火旺还有芳芳等几个女生,兴高采烈地去往新的学校——双湖河高级中学。

实际上我们这里都属于双湖河,为了不产生歧义,以后就用双湖河这个名称。双湖河水多、草多,蚊子自然多,夏天的晚上,几乎要拼了命与讨厌的蚊子干仗,我们几个当然没少让蚊子“亲吻”,胳膊、腿上、后背处处都是这些家伙作案之后留下的痕迹: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红疙瘩。今天的芬芳格外迷人,我的心砰砰乱跳。那几个男生啥也不懂,真是臭屁孩一个。

双湖河还算是一片处女地。与我同龄的这几个伙伴,从开始牙牙学语,都对双湖河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我在摇摇晃晃学会走路之后,几乎天天在双湖河的水里、土里、泥里,打滚、嬉闹、玩耍,好像不这样,就不足以显示出对双湖河的依恋,或者说,不这样做,好像也会令双湖河过意不去,冥冥之中,仿佛我就是为双湖河而来:没有名字的时候,不急着出生,在她有了响当当的名字之后,便呱呱落地。

双湖河不过是广袤大地上的一个点,或者连一个点也算不上。可她并不在意。我和我的伙伴有幸见到了双湖河。双湖河就像一位风韵十足的少妇,以养眼的身段招引着人们,以富足的乳房喂养包括我在内的一群人。

喜欢胡思乱想的我,经常想,双湖河为什么单单喜欢走进我的梦中,为什么独独喜欢与我结伴而行,又为什么偏偏在我所有的文字当中闪闪发光?双湖河就是家中的一位特别成员,除了不会说话外,所有事情她都会参与。

在双湖河水里、泥里打滚,在双湖河的怀里、肩头、背上撒欢儿,双湖河不气不恼。我妈特爱讲卫生,尤其见不得脏兮兮的样子。每天像小泥人一样回家的时候,就是扫帚伺候的时候。人说动物记吃不记打,我呢,干脆是屁股蛋被揍成八瓣,一出门就把一切全给忘了,又欢天喜地钻进水塘玩得昏天黑地。

双湖河的味道给了我永不磨灭的记忆。双湖河的味道究竟是怎么来的呢?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在外面疯了一天,老妈喊着乳名催回家吃饭,这时候,双湖河的味道、老妈的味道、老妈做的饭菜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那种感觉现在打死我也无法用文字写出来,那时经常会有活着真好,活上一千年该有多好的念头。

有时会天真地想,我会不会是双湖河乳房上的一颗痣,或者是双湖河身上的一颗胎记?要么就是她的一颗门牙、一缕头发、一滴眼泪。

在双湖河的春天,大人们忙着开荒,种地,忙着往黑黝黝土里撒上各式各样的种子。我就和小伙伴们大呼小叫、鸡飞狗跳地玩耍,每天保留节目肯定是去河里洗澡。

上小学前,我就敢下水,当然,这个举动让老爸老妈着实提心吊胆了好一阵。有好几次,差点被水冲走,老妈把我从水里捞上来,打得我呲牙咧嘴,老爸心疼家里的这个小男人,忙着劝和。有一次,又是因为不听话去河里洗澡,被老妈一顿暴揍,在炕上,整整老老实实躺了一周,厚着脸皮吃完一小盆算是慰问我的鸡蛋。才出门,立马就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跟铁蛋、狗蛋、牛牛还有毛毛几个伙伴学着敢死队队员的横样子,吼着喊着叫着又钻进了河里。

一路上我们几个有说有笑,都挺开心的,刘天贵说暑假作业5篇作文他都写完了。我才写了两篇,自然底气不足,没敢吭声。不过我写了三首诗凑数字,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关。

我的两篇作文分别是《城市里的一只蝴蝶》、《活成一棵树》,写完后恳求老爸帮忙润色,作文就成了下面这个样子:

《城市里的一只蝴蝶》(姚前书)

她在飞,有点孤独。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又要到哪里去。

城市的街道,除了水泥就是钢筋,单调的很。这只蝴蝶可能有点不合时宜,就算开辟新天地,也不至于选择车水马龙的地界吧?

本来就有些悲情的我,硬是被这只不起眼的蝴蝶弄湿了眼圈。

在城市的街道,糊涂的蝴蝶呀!

有人开始追逐蝴蝶,也许是感到出奇的新鲜。确实,我们的孩子可能有很多已经不知道蝴蝶为何物?

这只蝴蝶的花纹完全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花纹,既不鲜艳又不华丽,而且翅膀的色彩颇有些灰暗,更不能与乡间万花丛中的蝴蝶王相比了。

但即便如此,蝴蝶仍然按照标准的动作在上下左右翻飞。

放慢脚步,想探个究竟。

当然在一瞬间也立马想到了蝴蝶悲惨的结局,因为在城市的街道,根本没有浪漫蝴蝶的立足之地!况且,她几乎没有任何机会亲近花草,再一点,她吃什么呢?喝什么呢?

算了吧,不敢再想下去,自然也不敢再看下去。

正待转身,发现先前的孩子当中有一个个头稍高一点的,正将右手举过头顶,向着伙伴们高声欢呼。

孩子手中捏着的正是那只可怜的蝴蝶……

《活成树的样子》(姚前书)

可能没有谁会专注于一棵树,虽然树任劳任怨、劳苦功高。

比起演说家,树也许啥也算不上。比起情怀浪漫的诗人,树最多是蹩脚的追随者,只可惜立在那里,却不会忸怩作态、闻风起舞。

但即便如此,仍然想活成树的样子。

一夜之间,人们丢弃了江河湖泊的清澈,鸟语花香的庭院,原汁原味的麦香瓜甜,淳朴善良的民风。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更是愈演愈烈,少了彼此的信任、相互间的温暖陪伴。

作为一棵树,其罕见的品质,就在于守住初心,稳若泰山!

树当然有自己的原则,既不屈膝也不折腰,做最好的自己就成为树一生不变的信条。

从这一角度来讲,树或许已经修炼成城府很深的哲学家了。

弱小的时候,不怨天怨地,也不急着述说宏大梦想;成长当中,怀着感恩的心从大地深处汲取养料。后天即便郁郁葱葱、高入云巅,面对羡慕、嫉妒或是憎恨,树淡定地站在那里,心不乱,腿不颤。

树的一辈子也许很短,像流星。也可能出奇地漫长,像千年老妖。但自始至终坚守树的秉性,从不怀疑自己的存在,不得不说树真的不简单!

时下不少人已不辨真伪、难分黑白、昼与夜颠三倒四。甚至就连大学问家也发出“我是谁”这样惊世骇俗的疑问!

做自己,做独一无二的自己,也许就是树之所以成为树的关键所在。

倔强而又挺拔,绝不是故作深沉。林海茫茫,也不是故意向世界炫耀什么。总之,一棵树,树就是哨兵,以一当十;一排树,树就是屏障,面无惧色;一片森林,树当然就是绿色长城,护卫农庄、城市,义无反顾。

知道站在哪里,清楚角色定位,既不自惭形秽,也不人云亦云,更不会夸夸其谈、贪图虚名。——这些都是活成树的样子的最直接理由。

我感觉老爸改动的地方太多,文章有些成人化,如果老师追问下来,我也确实不好应对。我爸给我出了个主意,就说参考了报纸上的文章。这也太“参考了”吧?我心想。

我的三首诗是这样写的——

《雨》

每一滴都需要百分百努力

所有的程序

必须得走完

也就是说

哪怕一点点

也不能选择捷径

不能花里胡哨

摆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比宝石还要珍贵

所以我活在

世界最复杂的过程中

用幸福的热泪与你交流

你当然不会

无端溅落

绝对不会对极度的干渴

漠然视之

不见不散

从天上到地下

《母亲丢了》

在所有的

媒体平台上

发出

数不尽的寻人启事

没有

任何回复

母亲丢了

唯独一次

是在清明节的

前一天晚上

母亲

带着慈祥的笑容

走进

我的梦里……

《见过你哭》

见过你哭

冷雨中的玫瑰精灵

云卷云舒

赢得阳光雨露

见过你哭

泪陷你的眼窝

满目酸楚

你不哭

不哭 看那花蕊手舞足蹈

蜂喜蝶欢

见过你哭

千年等待

日出东海的磅礴

你以澎湃的柔情

召唤我的表白

天地可鉴

老爸说写得好,不像是准高中学生的写的,我说我就是这样写的,不知道行不行。有点孤芳自赏是吧,哼,咬钱鼠是白叫的吗?

学校在马路旁边,大门很气派,使用了很讲究的建筑材料,造型是一只展翅飞翔的大雁。我们几个手拿录取通知书,经过门卫的同意,进了校园,看来崭新的中学生活已经开始了。

第九章 出师不利

到了高中学校,没想到遇到了麻烦事。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高中学校招生必须通过中考考试,而且一定要在达到分数线的考生中录取新生。这本来谁都知道,问题就出在了我这里,教务处负责的老师说第一批录取名单里没有我的名字!

三年初中,说句实话,心思确实没怎么放在学习方面,忙着写那些乱七八糟的狗屁诗,对芳芳更是一往情深,这些乱七八糟的原因加在一起,我的总成绩一直处在第三世界的水平上,每一次模考,成绩都在高中与职业中专学校之间徘徊。班主任老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对我又是恨来又是爱,恨的是我一直吊儿郎当,不急不慌,有时候更是一锥子扎不出血来。爱的是我的脑子还不缺弦,够用,管理班级那是一流的,让老师少操心不说,关键是我们老师那阵正忙着追女朋友、谈恋爱,我的“助攻”让老师抱得美人归。还有一点特别关键,我的语文单科成绩一直是年级第一、第二,每一次作文比赛,几乎都能赢得大奖。这样一来,老师就在校长那里递上了话儿:不是万不得已,一定得想办法让姚前书这小子去上高中。

中考之后,我的成绩离分数线差了10多分,可能是校长大人动用了他老人家的关系,找了高中学校的校长,把我的情况说了一下,人家好像也挺给面子的,就答应录取。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双湖河高级中学既不是省重点,也不是市重点,更不是县重点!这你就懂了,适当放点水情有可原。

不过我还是被挡在了外面,我的几个高中同学都去财务室交费了,唯独我在那里转圈圈。情急之下,给高中班主任老师打电话,老师安慰我不要着急,等一会接他的电话。见到这个阵势我还真有点发蒙,一下子就乱了方寸。过了好一会儿,老师的电话来了,让我去找教务处一个姓赵的副主任。

见到赵副主任,人家一副公是公、私是私的派头,把我双手递上来的录取通知书看了一遍,自言自语道,这个不在第一批,是第三批录取的。

“听说你的诗写的不错,能不能拿给我看一看。”说起写诗,当然不在话下,我顺便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作文本递给了眼前的赵副主任。这上面一共有3首诗:

《清晨,推开窗》

清晨,推开窗

太阳拥入你的怀抱

还是那样清纯,给每一个孩子送去

灿烂阳光

为生活奔波的人们

憧憬着温暖与希望

惆怅的小妹

听到了悦耳的鸟鸣

给银发父亲

递上一杯清泉绿茶

不会就这样愁意浓浓,像淅淅沥沥的秋雨

不会轻叹一声

在墨色的夜独来独往

清晨,推开窗

你答应用笑脸迎接

所有的苦难

哪怕跌倒一万次

甚至

执意要踉踉跄跄,走完不一样的旅程

像风一样自由

像飞鸟

不忘炫耀——

神秘的翅膀

《我说爱你了吗》

我说了吗,我爱你

正如现在,夜深人静

只有我的窗前还有一丝的光亮

其实你真的一点不知道我的稀有

在不该大大咧咧的时候,一不小心

堵塞了我的命门

不会假装勇敢的样子,在不可能取胜的时候

赤膊上阵

我说爱你了吗

午夜的电话骤然响起,说是漏掉了对我的杰出表彰

眼泪还是阻挡不住

正如对你的思念

不会随随便便用一张配图表达饥渴

画中人的命运可能会比我想象的还要凄惨

知道你此刻不会歇息

借微弱的灯光千百次欣赏我的头像

原谅我,你连发出地址的勇气都没有

让我如何应答

真的,所有的症结在于你

犹抱琵琶半遮面

《六月雪》

就在六月的枝头有雪花掠过

不知是你的心情不好

还是昨夜的风来自遥远的西伯利亚

海棠准备了婚纱

要一个绽放的美丽

因为你的缘故,天边总会散射炽热的火烧云

只是雪来得过于急促,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好再问,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

可不可以不往心里去

可不可以将这白色的精灵想象得奔放一点

也好与你般配,在干净的世界里

自由行走

六月有雪降临,你不会突然变成冰美人

让千年的惆怅走出那片榆树林

与雪共舞

赵副主任一边细读,一边好像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点点头,然后又问我,你的作文怎么样?拿给我看看。

说句实话,这一天的时间过得实在是太慢太慢,简直与蜗牛有的一比。窗外人来人往,学生已经开始分班,我还在这里被严格盘问。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了高中语文老师的苦衷,为什么几次在班上大声训斥我!有一句话十辈子也记得:分数是命根子,没有分数,臭狗屎一坨!我稍稍平复了一下内心的狂躁,又从书包里抽出几张稿纸,这是我的两篇类似于散文的作文,双手递给了老师。

《悠忽天地间》

夏朝出生的大鸟不停地盘旋,飞落在古罗马城堡上。

这些在世界的每一个地方司空见惯,因此,触动不了你和我的神经。狐步天地间,甩开所有的盔甲,丢弃千千万万的不如意,迈开春风得意的双脚。

有的时候就非同寻常沉重,不是一两声叹息,一副阴沉沉的脸,满嘴翻江倒海的抱怨就一了百了。

曾经给自己下达死命令,千万别再将蓝天白云与坟场放入同一镜框,而事实上,这完全没有可能。甚至,在发现一只流浪犬无助地行走繁华的都市,就时不时联想翩翩。如果是那狗,还会坚强地或者死皮赖脸哀求施舍活着吗?

突然想起备受疼痛煎熬的裹足的奶奶,还有留了一辈子长辫子的老姥爷。如今先人们全都埋于地下,试着挣脱由此引发的被叫做不健康的情绪,然而,一次次失败。一直在追问:能够围着三寸金莲心花怒放的人们,是何等的飘逸。还有那五马分尸以及刀枪不入的神符又该是怎样的新颖别致……

岁月的河从来不会提醒匆匆过客。会不会让你有一种别样的快感?那些死去活来的记忆,会在你稍不留神的当口,演化成顽童,在你的周围窜上窜下,搅的你心烦。衣食无忧也罢,时常会有鸦片风云一类的历史场景在眼前荡来荡去。于是开始憎恨皇帝老儿等一波人,江山不保,人气消散,诺大的一个国家,几乎堕落成烟花女子,又有多少生命,在极度麻木状态下灰飞烟灭。

跋山涉水之后,一段稳定的时光悄然而至,令人春心荡漾。

不知从哪一时刻起,极力消费肉体与精神的刺激,在一个叫作钱的怪物面前,儿子成孙子,老子装孙子。不再有阳刚之气,不再有淳朴温馨,不再有干干净净。哲人讲,人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不过这根芦苇也太奇特了。

尘世的繁杂会令你窒息。给了你生命的双亲,在你开始回报的最佳时节,一个个远去,留给你的是无言的背影;给了你无与伦比慰藉的伴侣,也会突然有一天离你而去,一座座坟茔不得不让你无休止的牵挂;是你全部生命的孩子,也要衰老,也会逝去。不是谁制造了眼泪,而是你必须嫁接此项功能。穿越千年,行走万里,只要血还有温度,注定要在追忆、依恋、悔恨交加的氛围里挣扎。不想看到,但还是看到了妙龄女孩因为抑郁从峨眉山顶一跃而下。问苍天与大地,是谁导演了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没有谁会对这一切负责。自然而然是铁定法则,天地间本身就有巨蛛吐丝勾勒千千万万个网,剪不断,理还乱。生活其间,行走其间,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祖先的经验以及留下的遗产,让我们苟活着,演绎数千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毕竟,清新的世界需要清醒的灵魂。

《人生的草原》

实际上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大的有点吓人的草原。无论我们承认或是不承认,每一天伴随着太阳的东升西落,我们当中有一些活着,有一些死去,也有一些正在来的路上。

既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把人生当做是一场梦,亦或是一次旅行、一场特别的体验似乎都有道理。问题是,在看似平静的人生的草原上,时时刻刻却又会派生出不少麻烦,比如,在人与人之间修筑绵延不断的城墙。又比如,人与人之间活着的质量的悬差。

人生本来没有什么技巧,一点也不高深莫测。你在山脚,你在山巅,你在众星捧月的位置,你在孤家寡人的境地,这些不是区分优劣的标准,也不是成败的全部。就像一条河流,你无法说出哪一段更有优势。

伴随文明成果的不断叠加,文明的厚度颇有些可观。于是,我们用文字书写浩大的典籍,用语言,把最动人心弦的传说一代代传递下去。在这中间,也会有酸咸辣甜,也会有阴晴圆缺。

我们不能否认的是,从一开始的探路、修路到现在的创造之路,我们人类的努力与大自然的初衷背道而驰!我们确实感觉到了温度的异样,也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焦虑。

探寻人生,注定不会有满意的答案,不探寻人生,我们又怎能忍受住寂寞?在一个浮躁的世界,人生没有片刻的安静,在人生的草原,许许多多奇特的想象无法得到具有足够说服力的解释。人生是一片海,再多的眼泪也能盛得下;人生又是一座巨峰,再膨胀的主儿,也难与它等高;人生又是健忘冠军,百万年的风霜雪月,丢弃得一干二净。苦也好、甜也罢,乐也好,悲也罢,至多是美丽的瞬间。

有时站在山头,看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平险兼有的群山,生出几多感慨:高有高的骄姿,险有险的神秘,平有平的道理。有时还会往深层思索:我们也许一辈子做不了大山,一辈子登不上山巅,那我们是不是就要妄自菲薄,是不是就注定在唉声叹息中消磨时光?有时站在海边,不是简单惊呼海的辽阔,也不是嘻嘻哈哈与海擦肩而过,或者装模作样与大海套近乎,总是在想,是不是总归有一天,我们全部要回到海的怀抱?

夜深人静,我会依靠在窗边,静静远眺头顶的月亮。科学早已把千百年来最美丽的传说彻底击碎也罢,我还是假设月亮上有玉兔、有嫦娥。我的问题是,百万年来,在这个星球上发生了多少事,有喜笑颜开的,有悲痛欲绝的,有正大光明的,也有下三赖的,嫦娥有评论吗?玉兔一定有感触吧?再往下延展,免不了悲上心头:我们谁也不会拥有月亮的长寿,哭啼着来到世界,几十年一晃而过,还没有长大,就要匆匆忙忙准备告别这个世界。

人生的草原,我们人类是牧人,也是被牧对象。狮子可以毫无顾忌猎杀角马、羚羊,而角马羚羊只有拼命奔跑。我们彼此之间有没有相互猎杀的行为呢?人生的草原,没有栅栏,没有牧羊犬,没有销售市场,但我们不是自由的,我们根本做不到为所欲为。既然我们也是被放牧的一类,我们有必要收敛,不必张狂,不必睚眦必报。有时候温度不一定来自太阳,可能来自我们的良心。

人生的一大奇观就是纵向横向对比。这种对比满足了虚荣心,打击了失败者,冷却了人间的温情。至今找不到另外一条路径:可否减弱人与人之间的伤害?多与少、高与低、贵与贱、贫与富、输与赢、美与丑、大与小、强与弱、长与短等等,就是变成骨灰,也要分出个优劣。我们一直在追寻虚无缥缈,为此,准备了极度荒唐的理由。我们总是在膨胀中飘飘然。在老虎眼里,你就是一道午餐,在羚羊的眼里,你是不善于奔跑的异类,你在鲨鱼眼里,是惧怕水的怪兽。

人生是不是有意义,在这暂且不表。需要商量的是,我们可不可以放下身段,可不可以真正与世界和解。当然,前提是我们坐下来握手言和。人生,以蓝天大地为背景,背景足够大,我们在哪里?

这次赵老师还没读上几段,脸一下放开了,顺手在一张公文纸上刷刷写了几行字,交给我,说你去三楼311室找关老师。后来才知道赵副主任原来是我高中的语文老师。

第十章 粉墨登场

芳芳能等我,能与芳芳一道回家,对我而言是不是有一步登天的感觉?

一路上只有我说话,芳芳不住地点头,有时轻轻地嗯一声,表示在听我讲,也表示完全同意我的观点。逮住这样难得的机会,我的小心脏好像要爆炸似的,或许在美女面前灵感特别多,总之,我的嘴巴就像拔除了泄洪闸的水库里的水,泥沙俱下、浊浪滔天!芳芳话少,不意味着人家姑娘没有主见。她提议,以后上学骑自行车,因为学校离家也就十几里。

说实在的,第一天报到,双湖河中学还真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在初中那三年,我的同学和好伙伴们不像我不好好守规矩,大家都是老老实实按照老师的教导一步一个脚印,当然在中考当中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尤其芳芳,在我们几个中间绝对是状元。我属于第三批次录取的学生,说的俗一点就是走后门进来的,这让我稍稍有点抹不开面子,自然这是打死也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不然在班上还怎么混!

也还别说,我还得感谢我的那些酸倒牙的情诗,还有就是四不像的那些个作文,简直是救命稻草,不然上高中还真有点玄乎。当然有点小难受,因为不像第一批录取的英雄好汉、铁姑娘,个个威武飒爽!

第二天到校,远远看见一楼教学楼前,赵副主任在向我招手,我屁颠颠地跑过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忘记问好:赵、赵主任、好!“你分在了11班,现在跟我进教室。”赵主任走在前边,我跟在后面。不安分的我脑袋里也没闲着:我的天,11班!芳芳也不知分在了哪个班?

进了教室,黑压压一大片人,人家早就各就各位了,我可能属于临时加塞儿的。赵老师指着教室最后排靠近左手窗户边的一个空位,说:“姚前书,你坐在那儿就行了。”我下意识地将头顶的遮阳帽使劲往下拽了一下,故意扫了一眼11班的全体勇士,实际上有点紧张,一个面孔也没有看清。屁股才落到凳子上,就听到有人喊:起立!懒散惯了的我不得不装模作样地站直。“同学们!”站在讲桌旁边的赵老师开始了他老人家新学期的第一次讲课。“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姓赵,”然后,转身从粉笔盒里拿出一只粉笔,大大方方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赵奇伟,妥妥的颜体!有声音从教室的各个方位飘逸开来:哇塞,漂亮!“你们以后叫我赵老师就可以了,也可以叫姓名!”我随大家一起,把关注焦点放在了赵老师身上:个头估计得有一米八以上,梳着大背头,面相、气质俱佳。“还有”,赵老师显然是在卖关子。11班的官兵们一下肃静下来。“我是11班的班主任!”

还没等我有所反应,底下呼啦啦响起掌声,你还别说,还真有高情商的主儿,这阵不响起掌声,那以后三年还不死定了。我把第一次规规矩矩的掌声献给了高一(11)班的赵奇伟同志!

接下来是亲爱的老班为我们定规矩,特别强调一点,任何人不得公开谈情说爱!几个男生脱口喊出:万岁!万岁你个大爷,这分明就是不让谈恋爱。同桌,一位黑不溜秋,眼睛和眉毛差不多抱成团,留小平头,鼻音很重的家伙朝我神秘一笑,小声嘀咕道:可以秘密谈恋爱。我的个天!白活了十五六年,自以为看了好多书,会写诗文的,居然没听出如此浅显的潜台词!

看我一脸的困惑,同桌猜测这傻帽至多也是个二把刀,就主动和我聊了起来。说高一招了11个班,10个普通班,一个尖子班,就是高一(1)班。听了这哥们的话,真有些沮丧,11个班,老子分在了牛尾巴尖上,唉!不知芳芳在哪个班?这种想法是不是有些上不了台面,人家芳芳可是妥妥地考进来的。

反正这会儿脑子有点乱。“姚前书!”听到赵老师在喊我。“到!”我直挺挺站了起来。“你的语文成绩还可以,现在由你临时担任11班语文科代表!”“表个态!”还别说,赵老师像个军人,干脆利索。“是!我一定完成任务!”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再怂也不能掉链子。

第十一章 惬意的周末

开学报到是周五,周六分班、打扫卫生,周日休息。周一正式上课。

芳芳果然分到了高一(1)班,那可是全校的尖子生扎堆的地方。“你分到了几班?”放学回家的路上,芳芳见我王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提班级的事,就低头轻轻问了一句。我那阵也正好在想如何才能把1到11的距离拉近点,在我看来,1到11简直在中间隔着一个波涛汹涌的太平洋!既然人家姑娘谈及这件事,也不好再瞒下去,我把口中的舌头转了十八道弯,然后用含混不清的语调,加速度地把光棍节的日子滑出嘴,“在11班。”芳芳没吭声,只是转过来看了看我那张不争气的脸,笑着说,没事,都带个1,好兆头,3年后说不准你比我还强呢。一阵轻风吹过,芬芳脖子上的粉红色纱巾稍稍抖动了一下,好像在附和刚才主人对不争气的咬钱鼠的鞭策,我那张伶俐的嘴好像突然患了痴呆症,一句像样的话也没有接上。

芳芳善解人意,人长得标致极了。初中三年,我和芳芳在一个班,老师几乎天天在夸她,不单是出类拔萃的学习成绩,在思想品德、劳动卫生、团结友爱、孝敬长辈等等方面,人家都把我甩了不止一条街。那时,其他男同学把芳芳当作女神一样供奉着,我呢,表现不咋地,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现在看来,一是个头摆在那里,上初三的时候已经一米七八,这第二就是课外书读了不少,历史、地理、文学、法律、天文、军事等方面,杂七杂八。再一点,有男子汉气概,说了就要做,这是不是大人们经常讲的执行力?不可思议的是,初中三年居然当了三年班长。芳芳的心思虽然滴水不漏,但我也不是傻子一个,心里自然和明镜一样。

借着周日的整块时间,先是洗了个澡,再就是顺便整理了一下以前写的诗。无意中感觉到有两首还有点意思,就放在了下面,一首是《风筝》:

你想飞得更远

让你的威仪

与天齐高

也让满天星斗

闪耀

暖暖的光芒

甚至

将你慈母情怀

播撒宇宙

知道你心大

不惧

暴风骤雨

为寂寥的长夜

开启

一束光亮

我不会

阻止你的洒脱

不会像陀螺

不停旋转

孤芳自赏

只是我想说

千万不能要求

放开

我手中的丝线

还有一首是《今夜月光如水》:

真的

还有机会

世界的门敞开着

你做了别人一辈子

做不到的事

世界围着你转

也就是这个伟大的理由

你种在了我的心里

同样为着这一天的到来

你精心准备着

把心情调整到最佳状态

给自己一个勇敢的位置

用不含杂质的温暖

叩开紧闭的心门

其实所有的一切

已安排妥当

这也是你应当得到的

今夜月光如水

是不是下定了决心

收获金黄色的麦浪

知道你不可能放弃

就让世界停留片刻

赐予甜美的宁静

倾听

彼此的心跳

分享

爱的热烈

爱的芬芳

我不得不承认,这两首也是写给芳芳的,具体是在什么情形下有点记不得了,但可以肯定地讲,绝对不是写给别人的。为了写好诗,我经常阅读课外书籍,还专门背诵了上百首唐诗宋词,背诵的短小散文不下80篇。不知道这是不是偏科,除了语文、史地之类,对其它的科目还真提不起兴趣,成绩不佳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芳芳家离我家也就不到三百米,我们两家长辈之间的关系也不错。要上高中了,芳芳把漂亮的辫子剪掉,换成更加简洁的高中女生飒爽英姿的发型,加上细高挑的个头,健美的脸庞,少女的芳姿更让傻小子的我神魂颠倒。

第十二章 天贵姐

明天就正式开始上课了,下午天贵来我家,说是有点烦,约我出去走一走。他说他被分到了高一(9)班,班主任是个教数学女老师,挺凶的,第一见面就给学生一个下马威。我说凶一点比软面条要好一些,免得管不住学生,天贵说也是。天贵告诉我还有几个同学所在的班级。

我们俩沿着村旁的小河慢慢往前走,一边聊着未来三年高中生活。天贵家兄弟姊妹多,天贵的妈妈可以算作是英雄母亲了。不过,幸福的家庭可能大同小异,而不幸的家庭却有各个家庭的不幸。天贵大姐在多年前就去世了,怪可惜的。这件事的发生,与我们这里的磨坊有关联,这座规模不大的磨坊就位于村旁的小河上,是水磨。我和天贵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好是磨坊原来的位置。出了事后,有人提议拆除磨坊,现在小河上就剩下一个破旧不堪的磨盘了。

天贵大姐一表人才,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开磨坊的是一个外地来的中年人,姓朱,都叫他朱师傅,人挺豪爽的,喜欢喝酒。因为磨坊的活太多,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说要找一个帮工,一个月开100元的工钱。天贵大姐上完小学就回家务农了,在家里忙些农活。天贵老爸没事的时候特喜欢喝两杯,这样一来与朱师傅就成了酒友、铁哥们。

我们这里虽说不能完全算乡村,是城乡结合部,可这里的人厚道,没那么多弯弯肠子。天贵爸就和朱师傅商量,能不能让自家的大女儿去磨坊打工。朱师傅一听连连说好,而且拍着胸脯说道,别人一个月100元,老哥的丫头来,工钱增加到120元一个月。

在那时,水磨房生意好极了,磨盘声几乎白天晚上不间断,也意味着村庄生机勃发。天贵姐去打工,更是超额增添磨坊的人气。还没到月底,朱师傅提前给天贵姐发了工钱。那时的120元,也算是不少的收入了,自然皆大欢喜。约莫过了小半年,人们就传出风言风语,说是天贵姐怀孕了。这可非同寻常,人家一个大闺女家的,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天贵老爸起初不相信,还要和传话的人干仗、拼命。直到有一天,天贵的老妈怯声怯气地告诉自家老头儿,外面的传闻是真的,闺女真的怀上了朱师傅的孩子!天贵老爸一口痰没上来,差点被气死!

这件事还真不好办,当然不能张扬是第一位的。磨坊朱师傅也算是敢作敢当,虽然比天贵爸小不了几岁,这天晚上喝了点酒,借酒壮胆,来到天贵家,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天贵爸、妈面前,一来认错,二来说如果同意,就娶天贵姐做媳妇。

天贵爸有主见,当时没表态。因为朱师傅是外地人,之前的历史背景一概不知,万万不能随随便便就把闺女嫁出去。这边天贵妈也慌了神,赶忙阻止女儿道;你这个死丫头片子,丢死人了,还不赶快去打胎!无奈女儿大了不由娘,天贵姐认死理,非要嫁给朱师傅。

这一来二去,天贵爹妈就松了口。

再说这边的朱师傅,吃住起初都在磨坊,光棍一条还好,这要是成家,肯定不成。在天贵家的努力下,好心人开始为朱师傅张罗房子。

可能是九月份的一天,朱师傅去城里置办结婚用的东西,不知什么缘故,当天没有赶回来,那时还没有手机。

天贵家的人还有好些亲戚这边正忙活着,村委会来了消息,说朱师傅根本不姓朱而是姓马!知人知面难知心,这家伙在老家有家室,这还不是主要的,更可怕的居然是背负3条人命的杀人犯!消息千真万确,是市公安局打电话过来通报的。

天贵家自然乱做一团麻,天贵姐挺着个大肚子整天以泪洗面。没过多久,在一天下午,趁家里没人,天贵姐喝了剧毒农药,一大一小两条人命说没就没了。

这时候,我也觉察到天贵有些睹物思情,就借口时间有些不早了,催着天贵往回走。

第十三章 第一篇小说是逼出来的

双湖河高级中学其貌不扬也罢,文化氛围不低。加上又同一位高手——我们的语文老师赵奇伟迎头相撞,我这个喜欢写点酸诗酸文的楞头小子,就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出来,今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为啥?这俗话说得好,强将手下无弱兵!还别说,我们的老班的确当过兵,正规大学中文系毕业,是个响当当的写作大拿,一手好文章。

高一学生一下来了11个班,一个班按至少50人计算,将近600号人马,赵老师是教务处负责人,自然有话语权。赵大主任想着趁才开学没多久,搞一次双湖河中学的田忌赛马!

“姚前书!”下课了,正准备去趟厕所,赵老师喊住了我。“你小子文笔不赖!”先是给我一个高帽子戴一戴。见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急急地加上一句:“敢不敢露一手?”我正准备接话,赵老师一把将我拉到楼梯拐角,给我一张纸。“好好看看,高一年级要搞一次写作比赛,你小子得给老子撑撑面子!”说完大步流星去了办公室。我这边正被一泡尿憋得上蹿下跳,那顾得上看纸上的内容,旋风似的飞进了教学楼尽头的男厕。

消息最后被证实,要真的搞一次文学创作比赛,文体除了诗歌之外,其余的都可以。

我的沮丧简直不能用语言加文字共同来表述了,为什么?这不明摆着吗?地球人都知道我姚前书最拿手的是写诗,可是赵大主任偏偏来了个“除诗歌之外都可以”,这不是要我出洋相吗?

比赛不是全员参加,是参考中考语文学科成绩,从高一年级选出50人参赛。名单上再清楚不过地写着姚前书三个字,可能怕咬钱鼠跑了,还特意加了个括号,里面写着(11班)。高一(1)班的芳芳同志当然也在其中,我们的芳芳,不仅人美,而且文采飞扬。

见我吊着一双死羊眼,老大不高兴的,赵大主任把我请到办公室压低了嗓门说:“你不是写过小说吗?”“小说也可以吗?”我一下来了精神急急地反问了一句。“把稿子拿过来,老子给你把把脉。”赵老师总是把老师与老子混合起来用,而且给我用的次数好像比别的同学要更多一些。

回到家,用了一周时间,试着以天贵大哥为故事原型,以《酒事》为题,写出小说的初稿,然后拿给高手赵大班主任过目。

半个月后,经过亲爱的赵师父的修改润色,我的小说昂首挺胸正式参加比赛,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如果不能获奖,那是不是太不给我师父面子了?

这篇小说如下——

《酒事》

九哥好酒,十里八乡如雷贯耳;九哥酒量,前店后村,那是男女老幼无人不晓。

九哥经常小酌,无论心情好与不好,也不管酒好还是酒差。不过,很少见九哥喝醉,在街上哭爹喊娘,撵狗骂鸡出洋相。

九哥说,酒是心肝宝贝,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灌的,是用来品的,不是用来牛饮马喝的。

九哥在酒的世界里叱咤风云,旁人休想平分秋色。

回顾九哥的成长经历,似乎倒也普普通通,与常人并无两样。之前是学生,出校门,当兵,再后来做过农民,此后还是农民。

好像是在毕业那一年,准确说是在毕业联欢会上,几个气味相投学习不咋地的,吼着喊着要喝两口,因为已经毕业,班主任睁一眼闭一眼,大家于是开始放肆起来。

喝的是啤酒,九哥一人连灌七瓶。年轻好胜的九哥借着酒劲,蹭到暗恋已久的女同学菲菲桌前,颠三倒四说了一句,等着,五年后你就是我的人!菲菲那阵正忙着准备考大学,对九哥芝麻粒的感觉都没有,况且又在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脸一下绯红,扭头出了门,身后男生一阵狂吼乱喊!

啤酒也是酒。第一次超常海喝,九哥一连在家躺了三天。

本来也没有啥不妥,一起同学多年,毕业了,疯一场也能说得过去。

不过也就在这当口,奇迹发生了。

九哥起床之后,突然对酒产生极度渴望,这种渴望甚至超过对菲菲的相思。于是去小卖部,掂回一瓶类似老白干的烈度酒,去了自家责任田。

田里的玉米开始抽穗,四周空无一人,几只鸟儿也不午睡,在树干上耍贫嘴。

九哥对着酒瓶开始了操练。

起初一小口一小口,有点辣嘴、辣嗓子,看到旁边是邻家的一小片菜地,白萝卜长得正欢。跑过去三下两下拽出一棵,用玉米叶擦去泥巴,索性以萝卜做起下酒菜。

按常理,一瓶至少也有一斤,这小子之前从未喝过白酒,这次的喝酒处女秀一定会吐得稀里哗啦、然后是几天的挖心掏肺。

奇迹就是奇迹。

九哥愣是啥事没有,不过,一点事没有,恐怕打死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九哥有点晕头,心率加速,另外,脸发热,浑身乏力。

这次白酒就萝卜的大演习取得了惊人的战绩,准确点说,从此,九哥在酒的世界彻底拉开了场子。

不久,开始征兵,九哥身体棒的赛过牛犊,又是高中毕业生,自然被挑选上。

部队要求严,私下里喝酒至少也要关禁闭。

九哥驻地附近有个小村庄,刚开始改革开放那阵子,穷兮兮的,大概也就百十号人。九哥偷偷打听过,有小卖部,小卖部里有酒!

九哥天生外向型性格,又不在乎得与失,热心肠,没多久,与天南海北的战友混出了战友义、兄弟情。半年多一点,这小子就当上了班长。

九哥带着几个战士巡逻,回来时,示意年龄最小的去趟小卖部。

在部队的表现自然没啥说的,九哥的酒量也蹭蹭蹭直往上冒,至于是用了啥招数,恐怕只有九哥自己清楚。

因为家中九哥是老大,老父亲又常年患病,九哥是孝子,没多久便向组织上打报告申请复员。

九哥家住农村,经过部队大熔炉的淬炼,九哥的酒量自然像花一样灿烂起来。

回来就当了生产队长。别瞧不起小队长,在农村,绝对也算得了首长级别了。

隔三差五,九哥叫上几个村民来自家喝一场子。因为没有成家,也没人管,九哥就像是花果山的孙猴子,自由自在、无法无天。

九哥喝酒的姿势就与众不同,没有三五年的修炼,恐怕是不行的。

酒斟满杯,缓缓把酒杯靠近鼻孔,细细闻几秒,又用小口抿一点,吧嗒吧嗒咂咂嘴,然后猛地倒进口中,将脑袋缓缓地慢慢地向椅子上靠过去,咕咚一声,一杯酒穿过嗓子眼,直达胃部。

九哥舒缓一下表情,然后骄傲地将杯口朝下,又高高举起在半空,一动不动。酒友们立马心领神会,一个接一个,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猛灌,只一小会儿,一瓶酒见了底。

九哥不仅酒喝得有水平,发家致富也有一套。

除了做好公家的事外,家里养了牛,喂了猪,时不时还去集市倒腾几个小钱,日子红火起来。

九哥已是小三十的年龄。这古话说得好,三十而立。家中没有个缝缝补补、知冷知热的女人肯定不成。说起成家,这中间也有不少热心肠人为九哥穿针引线。只可惜九哥对当年的菲菲一往情深。

前面说过,菲菲一心想跳出农村,千方百计上大学。对成绩排在班级倒数第二名的九哥自然没什么感觉。但也有例外,自从毕业联欢会九哥做出爱的表达后,少女的眼前就开始有了九哥英俊潇洒的影子。也难怪,学习好不好是努力不努力的事情,可人长得帅不帅与努力绝对不着边。

这头,九哥也没闲着,找人打听菲菲的信儿,睡不着的时候,九哥抱一枕头,权当是抱着心爱的菲菲。

九哥家的黑白花奶牛产下一头蹦蹦跳跳撒欢儿的母牛犊。那几年正赶上市场好价,这牛犊少说也值个万八千的,九哥特高兴,邀几个哥们喝牛犊酒。

这人优秀起来,就会样样优秀。九哥在部队愣是学会做一手好菜。这不,厨艺绝对派上了用场。不一会儿,三碗六碟九盆就上了饭桌,一声令下,大家摩拳擦掌拉开了场子。

九哥酒名声在外,大家自然在这方面恭恭敬敬,不敢有半点造次。每人下肚半斤之后,说话就把不住门了,不知是谁不小心说漏了嘴,菲菲没有考上大学,现在在家种地,也没有嫁人。

九哥听罢,若有所思,自斟自饮一大杯,说了声,哥们,继续喝,我去挤牛奶,待会给大家尝尝鲜,说完,拎起水桶,摇摇晃晃去了牛棚。

这边几个酒鬼也不客气,反正是不掏钱的酒,不喝白不喝,一个个找来奇奇怪怪的由头,你一杯,我一杯海喝海吃起来。

九哥迷迷糊糊进了牛棚,奶牛温柔地瞟了九哥一眼。满嘴酒气,眼神有点雾蒙蒙的九哥蹲下来开始挤奶。黑白花奶牛产奶量惊人,若是饲料跟上,一天平均可以达到50多斤。

这边还在狂吃猛喝,有几个已经醉意凸显。不过刚才说起菲菲的那位,没忘记九哥的牛奶,去了好一会了,九哥咋还没挤完?

这哥们晃晃悠悠来到了九哥的牛棚。九哥这会正抬身拽奶桶。不过也奇了怪了,也就是半桶奶,咋提不动呢?九哥一向力大无比,自然不信这个邪,借着酒劲死拉硬拽奶桶,可奶桶就是纹丝不动。

九哥正在使劲,酒友红着脸开门进来,一边说,九哥,你的奶呢?这一看不要紧,冲着九哥就哈哈大笑起来!

九哥一肚子火,他妈的,你小子是不是喝多了,笑个屁!不是…不是…九哥…,不是个锤头,还不帮老子提桶!这一说,那哥们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一边用手指着九哥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桶里是啥?是牛奶,还能有啥?九哥没好气回了一句。

这一提醒,九哥倒是转身细细瞅了一眼奶桶,这一看不打紧,也把自己给瞅乐了,原来奶牛的一只后脚踩在了奶桶里。

自奶桶事件之后,九哥酒量更是大增,对菲菲的思念也与日俱增。索性托媒人前去提亲,这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叫做好事多磨。菲菲的舅母与九哥家还有点亲戚,这一来二去,菲菲还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隔年十月国庆节这天,九哥结婚。

一帮战友、同学齐上阵,借着喜庆,壮着胆子与九哥扳手腕,飙起酒量来了。九哥自然欢喜,左一杯右一杯,来者不拒。没过多久就放倒了一大片,败下阵来的,有吐得昏天黑地的,有扯着嗓子吼“让我一次爱个够”的,有抱着一棵小树亲嘴的,还有一个家伙想对新娘动手动脚,九哥见状,也不好发作,就要了一大碗酒,走到兄弟面前,自己先喝去一大半,顺手捏着对方的鼻子硬是生生灌了进去,那位立马倒在外屋的床上扯起呼来。

这俗话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九哥在酒场子上也不是没有闹心过。

一次去外地办事,遇到多年不见的战友。十几个人拉起场子,叙叙旧。老战友自然知道九哥好一口,兴致勃勃搬来了3箱杏花村。知道不是九哥的对手,瞒着九哥,请来了一位当地的高手作陪。

先是客套一番,九哥提议,在菜还没上桌之前,先来一局加温酒,每人门前六个高脚满杯酒。

大家虽有点怵,但都是久经沙场的,说了软话自然没面子,所以一致响应。

九哥还是那般豪爽,讲了几句得体且应景的开场白,左手抓两杯,右手指捏两杯,暴风骤雨,横扫六个满杯。六杯至少也有一斤酒。然后,轻轻伸出右手,微笑着示意大伙可以开始了。

九哥的洒脱,着实有点黄继光堵枪眼、董存瑞炸碉堡的阵势,不过既然都是性情中人,也不好临阵脱逃,大家齐刷刷站起来,有龇牙咧嘴的,有凝眉蹙额的,有表情仿佛上刑场的,但都基本上做到了一口闷。

说归说,酒这东西,盛在瓶子里是酒,倒进肚子里就变成火魔了。不一会,有两个哥们可怜兮兮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菜,就秃噜到了餐桌下成一堆烂泥。

这阵漂亮的服务生开始往桌上端菜。

第一场节目算是告一段落。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高手冲一桌人做了个优雅的手势,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诸位,刚才是客人的提议,六个满杯,加个温。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尽个地主之意,在正式开始前,先吃点主食垫垫。

大伙一听,立马操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那位又说话了,慢着!服务生,拿碗来!

不一会,每人桌前放上了一个海碗。服务生又给每人碗中放进了一个足有三个包子大小的馒头。

不让吃菜,馒头也行!

高手三下两下把馒头掰开,顺手打开一瓶酒,咕嘟嘟倒进碗里,然后笑呵呵地说,大文豪鲁迅写过血馒头的故事,我这叫酒馒头,来大家别客气,都动手,先垫垫,再吃菜、喝酒。

九哥自认为阅人无数,酒场子更不在话下。说归说,这酒馒头还真是大闺女坐轿子——头一回。

九哥毕竟是九哥,眉头也没皱一下,立马如法炮制。其余的人心里估计问候高手祖宗不下十遍,颤抖着手开始操作。

实际上高手这会也差不多了,直楞着双眼,咬着牙硬是连汤带水把酒馒头消灭了。

方才的六个满杯现在开始发力,九哥五脏六腑好像压根儿没长在自个儿身上,一阵阵翻江倒海,说实话还真不好受。

看阵势高手也好不到哪里,不过酒劲还是让这哥们坚挺着,火红的眼珠直勾勾盯住九哥。

九哥是当过兵的人,啥没见过?吃酒馒头,又不是提枪上战场!九哥的几个战友这阵早已伏在餐桌上呼呼大睡,三两个还能支撑的也是表情痛苦、要死不活的。

九哥从容站起,开始享用美味大餐酒馒头。

毕竟酒馒头不如肉包子可口,况且之前六个高脚杯打了底子,这一碗“馒头”少说也浸入了一斤酒。九哥心里自然暗暗叫苦,他妈的,老子遇到对手了。

酒馒头散发着酒精的气味,九哥第一次觉得这味道不咋地,甚至有点刺鼻。他憋着气,稀里糊涂把该死的酒馒头象征性嚼了几下,匆匆忙忙下了胃,不好,想吐!

九哥使劲往下压,尽可能把涌到嗓子眼的酒馒头撵回去。

那位高手还是没有扛住,朝着酒店的红地毯做喷射式呕吐,整个包间立马酒气冲天!九哥嘴紧闭,手忙脚乱不住地揉肚子。

九哥颤颤巍巍站起,像上了年纪的老人,扶着椅子,小半步小半步往前挪,好不容易摸到了沙发旁,歪倒下去,只一会功夫,就扯起了呼噜。

梦里,他的菲菲挺着大肚子,里里外外忙乎,一会儿倒开水,一会儿拿热毛巾,一会儿又弯腰撩起耷拉到地上的被单。

第十四章 获奖以后

小说《酒事》获得本次高一年级写作比赛特等奖。

我的名字在学校一下窜得比天还高!先是老师们纷纷打探哪个是高一(11)班的姚前书,然后是继续追问,是男生还是女生,再后来又有了不同的声音:这是他自己写的吗?不像,不要忘了,他还是个高一的学生呢。更有过分的,拿着放大镜把《酒事》翻了个底朝天,结论:除非韩寒第二,要不绝对是抄袭!

学校广播站也来凑热闹,连着三天播出这篇“特等奖”,校园记者们屁颠屁颠来采访我,说是要写人物专访。不仅在高一学生中间,就是高二、高三的学生也为这个姚前书叽叽喳喳。一开始可能有点小激动,说话免不了有点扯风箱,尾巴有些往上翘。赵老师把我逮到学校图书室,面色严肃地说:“咬钱鼠要稳住,不能乱了阵脚,这才是个开头,这次获奖,老师脸上也有光,但我不准备在班级表扬你。给你一个书单,在不耽误学业的前提下,在学期结束前必须把这些书读完!”我很不情愿地瞅了一眼赵大主任开出的书单(什么书单简直是罚单!)——

1.《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2.《简.爱》

3.《飞鸟集》

4.《瓦尔登湖》

5.《猎人笔记》

6.《小王子》

7.《堂吉诃德》

8.《平凡的世界》

9.《鲁迅杂文选编》

10.《老人与海》

我的老班啊,您老人家是不是也太狠了点,这在一学期里能读完吗?还有那么多课程要学,我又不是中文系的大学生!唉,烦死了,要知道这个结果,还不如不参加这个狗屁比赛。

我承认自己是有点爱好文学,不过是爱好而已。因为整天喜欢胡思乱想,就促使我要把这些该死的东西记下来。《酒事》当中的九哥,实际上就是天贵大哥。这位大哥光彩照人之处就是爱喝酒而且酒量相当吓人!当然能获奖,绝对离不开赵高手的指导,小说中的一些场景描写显然赵老师进行过巧妙的修改,这里我向老师跪谢啦。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之前我的绰号是咬钱鼠,这下好了,有些家伙不怀好意,硬是把《酒事》当中的主人公九哥的名字套在了我身上。就连校长大人见了我也说:这不是(11)班的九哥吗?他老人家带我们的政治课,讲课中间喜欢举例,动不动就会把九哥推向台面,惹得同学们哈哈大笑。

芳芳的名字也在获奖名单当中,她得了个一等奖,写的是散文,标题《发现一只鸟》,我感觉芳芳比我有才气,这篇散文写得比我好。忍不住就给读者展示出来了——

《发现一只鸟》

高一(1)班 芳芳

窗前是一棵古树,那只鸟就落在树的枝头,一动不动,仿佛在梳理着紊乱的思绪。羽毛一般,有些杂色,体型略显臃肿。

因为闲得有些无聊,开始端详这只不知名的鸟。

鸟时而眯眼,时而抖动羽毛,时而焦急地四下里观望。不可能打电话、发微信给它,就算我可以,它也不一定会同意。有些事,有些话就是这样,越想弄个究竟,反倒越是没有答案。

是不是经过长途跋涉?是不是连日来烦事不断?是不是有些心灰意冷?总之,做了九十九种假设,解读一只鸟此时此刻的心态。

思绪当然地被这只鸟缠住。

说实在的,看到这只鸟,好像完完全全见到了生满羽毛的自己,只不过没能生出翅膀而已。在这当口,那只鸟挪动了一下身子,像是马上要摔下来,但终究还是挺住了。

古树树龄至少在100年以上。沧桑的面容有些不忍看,因为是在自家的窗前,不可能绕开,每天不得不面对。所住的房屋,也不年轻了,是祖父留下来的。

鸟似乎想起了什么,朝着自选方向轻轻吹了一口气,表情稍稍舒展了一些,脚趾灵巧地向上抬起。从鸟的精神状态来看,绝对不是一只平庸鸟。能在百年古树的最高枝头留驻,发现有一双是非的眼不停打量自己,却没有半点不自在,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脑海里假设一幕场景,祖父在我这个年龄,在今天这样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如果树上飞来一只鸟的时候,老人家又会做些什么?树干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机,多处不见了树皮,树枝还算茂盛,这种茂盛也可能是回光返照。如果把鸟的身世与树的故事对接起来,会不会令人唏嘘不已。

其实在揣摩那只鸟儿的时候,内心一开始是平静的。毕竟鸟是鸟,我是我,没有必要硬往一处扯。就算心心相惜,在我,不过是林妹妹的多愁善感使然。但问题是发现那只鸟并不简单,它根本没有离开古树的打算。与鸟此刻的状态非常相近,我也不可能离开古树,这倒不是因为古树在自家窗前。

树的周围此刻颇有些喧哗,除了我,还有不少人对这只不知名的鸟评头论足。

就在这时,惊奇地发现,那只鸟展开翅膀,上下抖动了几下,是不是要走?有些着急,真怕它直上云海。

担心显然是多余的,鸟没有要飞翔的意思。刚才的动作,我的理解是它在时刻提醒自己,鸟的耻辱是完全忘记了翅膀的使命。

对这只鸟的兴趣当然不在于鸟的前生今世。反过来道理也一样,作为无拘无束的鸟,可能也不会对我的哀怨与惆怅有多少兴趣。假设彼此能够对话,相信它只关心一件事:还能飞哪些地方。也就在这一刻,树作为神奇的纽带,将我与鸟联系在了一起。

当然,也会窃喜,在这个早晨,毕竟没有哈欠连连,没有给自己一万个理由睡懒觉,这才与鸟儿不期而遇。说句实话,古树并不缺少鸟的光临,问题是,鸟与鸟不同,正像人与人有着天壤之别。既然与这只鸟有奇缘,彼此谋面,是不是非要用一大堆客套话表达并不是主要的。

有风游走,古树枝颤颤抖抖,鸟并没有随风起舞。它仍然在那条高枝上若有所思,鸟张开嘴上下磕碰一会儿,又开始下半场的闭目养神。

出房门,戴上眼镜,选比较适中的位置,三百六十度端详这只鸟。

鸟对我的举止想必了然于心,只是不以为然。或者说,也可能在内心想,由他去吧,只要同我保持安全距离。

顺便坐在树下一把有些生锈的铁制椅子上。可能有不少人坐过这把椅子,也一定会像我一样琢磨过树上神态各异的鸟。忆起孩童时代,曾做过无数伤害鸟的事情,比如掏鸟窝,比如用弹弓击打树上的鸟。

有些扯远了,抬头准备再探个究竟,说不准鸟在积蓄足够力量之后会展示更优雅的姿势。

很遗憾,枝头空空如也。也许就在我们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只高傲的鸟儿一跃而起,果敢起飞。

第十五章 我的同桌丛人众

开学快两周了,我与同桌丛人众也熟悉起来了。这家伙别看貌不惊人,肚子里还挺有货的。你比如上一次上历史课,历史老师传闻说再有半年就退休了。老师讲课最拿手的是在讲陈胜、吴广、刘邦、项羽或是凯撒、拿破仑之后,突然开始提问,专门挑一些莫名其妙的内容难为我们这些可怜的祖国花骨朵们。

星期三早晨第三节课,历史老师突然出现在(11)班,为什么说突然呢,因为历史课一般都在下午,我们的老师不知与哪个老师换课了,就在我们玩命背英语单词的当口,他老人家大义凛然地站在了讲台上。可能是老师儿媳妇突然给老人家生了个白胖胖的孙子,看得出来,历史老师今天特高兴。“姚前书!”“到!”我知道他老人家今天又要那我开涮了。因为从咬钱鼠摇身一变成为九哥以后,我至少在(11)班铁定是名人了。“还有一点时间,听说你历史学得不赖。”老师厚厚的眼镜冲我反射出一道零下300度的寒光。

我在心底做了一千次祷告,爱死您了,老师,有问题快问吧。“那你说说唐朝最著名的三位大诗人分别是谁?”我心里咯噔一下:今天看样子死不了,提的问题不难。“报告老师,他们分别是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魔白居易!”历史老师听完答案未做评价,但表情却更加诡异,即便他老人家展现给我们的是一副沧桑的脸,但我依然能够敏感觉察到。“你的《酒事》里说九哥能喝酒、吃酒馒头,那你知道不知道这三位诗人哪个喜欢喝酒呀?”“是诗仙李白!”我的小心脏马上就要从嗓子眼里跑出来了——这么简单的问题!

“你说的不错,”“九哥,请你背一遍诗仙李白的《将进酒》!”

我的天!以前是关注过这首诗,但要把全诗背下来,不是闹着玩的。记不清,模模糊糊的,当然打死也不能厚着脸皮说不会。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君不见……”该死!在第二个“君不见”这里妥妥的卡了壳。我的脸有些挂不住了。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就在这时,我的同桌腾地一声站起来,从第二句开始,极其麻溜地把李白大人的千古名篇给完完整整地背了出来!同学们呼啦啦鼓起掌来,坐在第一排的班花刘艳居然敲桌子为我的同桌喝彩!接下来的事就不用再废笔墨了,自然是一夸一贬,夸的是同桌,贬的是倒霉的九哥我。

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能够从容不迫背出这首诗,同桌的确让我刮目相看。我也觉得这位丛人众绝不是善茬一个!

从同桌不同凡响的名字入手,开始交流。“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我姥爷。”“你姥爷文化一定很高吧?”“他小学没上完。”我这位丛大哥也太幽默了,小学没上完的姥爷能起这么一个文绉绉的名字?“我姥爷活着的时候,老人家喜欢翻看字典。”老丛同志看我转不过来弯来,慢悠悠补了一句。

这以后,为我救了场子的“六个人”(丛人众三个字好像是六人叠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便确定无疑了。

第十六章 你的手在晨风中高扬

《你的手在晨风中高扬》

你的手在晨风中高扬

恰似云朵绽放

随你辉煌增添荣光

多少次酣睡中惊醒

将软弱的表达当作时尚

时常梦游

莫名惆怅

你的勇气非同寻常

像飞鸟选择蓝天歌唱

无数个夜晚一盏灯闪亮

不屈的背影略显倔强

我却跌跌撞撞

像柳枝借风的力量

装模作样

做柔弱的羊肠小道

抵达不了前方

你的手在晨风中高扬

无所畏惧的气势

描绘活着的真实模样

需要你的气宇轩昂

追随你的执着方向

你的手在晨风中高扬

以罕有的意志诠释坚守的渴望

不再

给颓废备下不尽的荒唐

给平庸穿上自负的衣裳

给虚弱嫁接生硬的翅膀

你的手在晨风中高扬

为你的矢志不渝递上开心玫瑰

为你的特立独行送去一丝清凉

卸下自我天地里的沉重叹息

像战士选择远方

你的手在晨风中高扬

这是我前一段时间写得一首诗,写给谁的,一目了然。都说上高中许多学生一开始适应不了,弄不好就会在学业上大滑坡。我的初中本来一团糟,也就没有适应不适应的了,反正跟着走就可以了。11班是排在最末尾的,就更加无所谓。芳芳就完全不一样,人家在1班,属于标杆班级,班内的的学生梦想远大,斗志昂扬,不是等闲之辈。近一个月了,芳芳说感觉还可以,在班级前三的位置。我就惨了,本来数理化就吃了夹生饭,这脑袋又奇缺抽象思维细胞,自然学起来有说不出口的痛苦,好在文科方面的知识储备还能抵挡一阵,要不然还真说不上会是怎样的一副狼狈相。

说句实在话,别看我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这内心还是有一些小九九的。芳芳成了我的精神寄托,人家每一天都在拥抱崭新的太阳,以无限可能向着未来挺进,我总不能老牛拉破车——三年到不了黄河边,这危机感还是有的。

在11班,学习氛围不是太浓,可大家都听惧怕赵老师,或者说按照体育委员的原话,一定得给班主任一个面子,不然既没了面子也没了里子,到时候大家都挺尴尬的。

读课外书是我的偏爱,况且赵老师给我下达了艰巨的任务。读书之余,脑袋一刻也闲不下来,芳芳的影子就在眼前晃来晃去,没办法平静自己的心窝窝,就写一些诗歌,写出来之后,就感觉舒坦多了。我的每一首诗几乎芳芳都读过,每一次她都说我是个多情的王子,只是投错了胎,到了双湖河,如果换一个地方,是不是会是另外一种景象,说完轻轻叹口气。我立马厚着脸皮接上话道:那样一来不就遇不到芳芳美人了吗?芳芳扭转头:就你会耍贫嘴!

双湖河中学只能算作是乡镇级的学校,学生来自于周围几个高中学校。远一点的都住校,我和芳芳、天贵几个骑自行车上学。上高中之后,老爸老妈让我安心学习,地里的农活一般是在周末帮助父母亲去干,平时就一心一意专注学习。作业题如果有不会的,就发微信给芳芳,美丽的姑娘往往三下五除二就能给我解决问题。写完作业再看书,有了灵感就写下来,发给芳芳。

其实我也知道我的所谓的诗很一般,甚至还比较粗糙,芳芳说她喜欢读,这样一来我也就有了创作的冲动。

上一周为芳芳写下3首诗:

《述说》

我就是童话里的小矮人

没有勇气站在显眼的位置,甚至

放飞千年一遇的你

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抱头痛哭

一场雨一场梦,了却了夜的黑

决堤了春意阑珊,那不是你的错

总不能让惨淡的日子再来一遍,你打开牢笼吧

即便施舍于我三两滴甘霖,也会栽下圣洁的梧桐

任漫天花雨般的愁绪四下里游走

不能不在乎你

用完一部词典也难说尽你的耀眼夺目

辜负了牵挂的人

一辈子荒了憧憬,误了佳缘

不敢正视你的眼睛

就做一只奔跑的麋鹿,或者潜入水中的鱼

你改变了天地规则,蒙上了我的一往情深

舍近求远,变卖家产

赌上未来

就想坐下来与你谈谈

就想

变换一个世界

圆了你的梦,随了我的愿

此刻浸泡在愁雾浓浓的深海里

在似醒非醒的夜晚

借海神的臂力

游回

爬满青藤的小屋

《亲爱的麦子》

你说

你的名字叫麦子

于是

看到了麦浪

闻到了麦香

还专门

向麦穗致敬

如果

没有麦子

我是不是几乎没有可能

活在这个世界上

亲爱的麦子

你没有张扬个性

没有把

了不起的地位

挂在嘴上

就像现在

你芬芳无比

美到极致

却也表现得平平常常

好一个麦子的样子

你是麦子

我能不能做田野

足够宽广

让你自由自在

然后

义无反顾

续延生命传奇

不知道可不可以

为你驱散阴霾

我不能装出

对你无所谓的样子

既然

根植于我的世界

就请解除所有的戒备吧

索性舒展腿脚

让自己尽情丰满

麦子

是你的名字

因为是你的名字

所以

念你一辈子

《夜晚》

有点漫长

会莫名其妙忧伤

突然记起你的模样

会失落得厉害

眼泪不该这么多

没有办法夜晚

总是如此缠绵

集合失梦人

在寂寞的山谷

在惆怅的屋檐下

你的味道

由远及近

这样的日子少而又少

也意味着掏空所有的念想

我不能确定是否能够躲过遍体鳞伤

是否会继续

炫耀你的芳华

假装坚强

在这别样的夜晚

也请你不要阻挡我的愧疚

拒绝我的脆弱

牵了你的手等同于

和漆黑的夜

抗争到底

总会放弃退却的理由

独自品尝

懊恼的滋味

不奢望

你回复温暖的表情

只在意

你是否依然美丽

用手机发给芳芳,过了一阵,芳芳发来微信:感动!我心里自然美滋滋的。

第十七章 做书的情人

这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上回的写作比赛,拿了特等奖,接二连三的任务就像冬天里的雪片,围着我上下飞舞。一开始,赵老师让我在11班发表获奖感言。我觉得也没啥可感言的,无非是多读了几本书,又在双湖河的原野里四处游荡,接下来任思绪信马由缰,说了一些怪话,想了一些怪事而已。

赵老师见我像痞子一样没正经,就提前终止了我的感言,不过同学们听得还是蛮有味的。又有一次,高一年级学生会搞了一个文学沙龙,请了一位经常在当地小报上发表豆腐块文章的作家来讲座,赵老师让我给作家当助手。豆腐块作家文章不大架子不小,讲座开始,就大谈特谈古今中外的文学家、大诗人,云山雾罩的,底下与我同龄的孩子们一脸的羡慕,有几个还像模像样地在做记录。我对这位豆腐块作家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能溜号,若是那样,老赵同志知道了还不把我丢进开水锅里煮了!我装模作样地一会儿端杯水,一会儿鼓鼓掌,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像是得到了清华北大名教授的真经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末了,大作家还顺便提了一下学校搞得系列文学练笔活动。如坐针毡的我好不容易熬到活动结束,去了趟厕所,刚出来,又被赵老师传唤过去。

今天赵大主任心情显然极佳,兴冲冲地站起身,走过来轻轻拍拍我的肩头,像久经沙场的将军面对威猛的部下一样,向我下达了指令:“未来的大作家,现在有件事,学校准备搞一个以高一年级学生为主的校刊,我向学校推荐你作为我的助手筹划这件事。”我的天啊,这还有完没完?见我没有一丝一毫乐意的表情,赵大元帅显然有些不高兴了:“怎么?不乐意?”“不是,老师,我最近有点忙,”“忙啥?忙着谈恋爱?”“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给老子把这件事办好了,听见没有?”

咬钱鼠啊咬钱鼠!我只好老老实实退出赵大主任办公室。

按照指令要求,作为第一步,必须拿出一篇像样的创刊词。我把这事告诉了芳芳,芳芳倒是十分热心肠,催我赶快写。

看来已经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了,也只好硬着头皮上战场了,唉,苦命人啊。

回家上网百度,可百度来百度去,居然没有合适的。也是的,现在是手机的天下,哪一个学生不是被手机或是游戏机牢牢地捆绑住,谁还看什么破校刊!

有点沮丧,打电话给天贵他们,人家正忙着帮父母收获庄稼,没时间。看来只好孤军奋战了。可爱的赵大班主任只给了我3天时间,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翻书借鉴、参考,冥思苦想之后,终于像老母鸡,产出了具有咬钱鼠特色的文化蛋。我给创刊词起了个新潮的标题——《做书的情人》。

《做书的情人》(发刊词)

做书的情人,可喜可贺!终于回归了本真。

作为高中生的我们,不奢望所有的人周身散发书香气,也没有必要将书的位置拉升到无与伦比的高度,但实话实说,我们还是应当爱书!君不见,这些年,即便在校园,我们当中的许多人确实有些冷落——书——这位标致的情人了。

辣眼睛的是,一些人可以在胡吃海喝方面一掷千金,可以在夜总会挥金如土,可以驾驶上千万元的豪车四处炫富,可以住华丽如宫殿的豪宅,但却不愿意购置简易书架,去书店购几本书,利用业余时间,静静坐下来读一本书!

不少的中学生,用几千元购买高档手机,脚上的一双鞋动辄花费上千元,但却在学习方面极其吝啬,一本课外书也不愿意买,有的人见钱眼开,见书头疼。

你的眼神是不是越来越混浊?你的言辞是不是越来越乏味?你身上的铜臭味是不是已经登峰造极?

同学们,一定要自我警醒:我们已经患上了侏儒症,我们双肩软弱面团,我们目光短浅、俗不可耐……

同学们,让我们去做书的情人吧!这是一项高贵的活动,利己、利人、利国、利家!打造书香校园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压缩、减少发呆、愣神的时间,挣脱手机、游戏的绑架,以青春为经,以书籍为纬,打造知识的经纬网!

爱书,爱你的情人!让这位魅力四射的情人引领我们抵达高品位的境界!

写完初稿,发给芳芳。不一会儿,芳芳发过来一个甜甜的笑脸。稍作修改,又通过微信将这篇稿子发给了爱恨交加的班主任。隔了十几分钟,老赵发过来一行字:小子,漂亮!

十八章 绽放的百花园

没想到要办校刊的消息一传出,便像飞毛腿一样一袋烟功夫跑完了双湖河中学的角角落落。同志们的热情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我们的赵老板更是眉飞色舞,夸下海口,一定要把校刊办出特色,威震百里,要把最好的中学办得最好的校刊比下去!我是知道赵主任的火爆脾气的,作为他老人家的助手,只能像风一样,往前冲,不能往后退。“咬钱鼠!”赵大主任说话绕来绕去,我这个姚前书总被赵大元帅叫成“咬钱鼠”,我真怀疑他老人家是故意的。赵老师见我忙着收语文作业,走到我的跟前。我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听指令,班主任很享受这种超越社会上权势名利的待遇。“创刊词写的不错,你小子还有点文化。”这叫什么话?再有文化还不是你赵老板传授的。“中午吃完饭,到我办公室我们商量一下。”第一次听到“商量”二字,我的腿都激动得有些发颤,看来人都是变化的。不过我早已习惯赵老板居高临下的姿态。

可能赵老师已经在高一11个班串完了场子,意见趋向一致,中午的会议人多但不杂,不一会儿就达成共识:

校刊名:百花园

顾问:赵奇伟

主编:姚前书

副主编: 芳芳

编 辑:

1班:游山川

2班: 钟秀

3班: 刘畅

4班 :吴慧子

5班:张浩然

6班:战上海

7班:柳叶梅

8班:高胜寒

9班:许博士

10班:马力克

11班:李晨曦

以上编辑基本上是高一各班的语文科代表,写作水平不低。芳芳作为副主编无可厚非,人家上一次比赛是响当当的一等奖。我这个主编当然也不是浪得虚名,校园里无人不知的九哥啊!

校刊班子搭建好之后,当务之急就是组稿。赵顾问的意见是作为创刊号,要洒脱一些,文稿要多元化,老师的作品也可以刊登,考虑到要存档,纸质版印50本,发行以电子版为主。赵顾问为我们争取到一间小办公室作为百花园编辑部,另外又为我们游说到3台电脑、一台打印、复印一体机。

组稿启事通过校园广播、海报等形式发出。学校从校长到科室主任、年级主任、班主任,还有校团委、学生会都特别重视我们的百花园,期待她的绽放!

在同志们的齐心努力下,仅三周时间,百花园如期盛开!

老校长题写刊名,赵顾问撰写贺辞,我的《做书的情人》创刊词经过赵顾问的润色被放在醒目的位置。学校最棒的美术老师,我们的画家邓老师精心为百花园设计版面、插图。

以下是校刊百花园发表的部分诗文:

赵老师的大作——

《教师,请不要低下高贵的头颅》

教师的身份比较特殊,特殊的身份源于肩负的特殊职责。没有迹象表明,教师可以被随心所欲地忽略,或者,可以像洗碗的抹布随意丢弃。有国家就有教育,有教育必须有教师。教育决定国家民族的走向,教师决定教育的未来。

教师不是万能的,而没有教师是万万不能的。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教师,请不要低下高贵的头颅!

教师掌控着教育的层次、高低、优劣,教育的主角是教师而不是其他。

教师是稀缺的专业技术人员,一句话,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做教师,并非任何一个人可以在教师面前指手画脚。教师职业喜静而不好动,教师需要大篇幅地提出、研究问题,教师的位置在教育平台上,不在是是非非的漩涡当中。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没有哪一部法律规定,教师可以充当某些政府部门的替补队员。教师应当拒绝任何非法的干涉,教师就是教师,教师不是万金油,教师只能做好本职工作,其他的繁杂事务,第一,教师不擅长,第二,教师没有义务。

教育是浩大的系统工程,来不得半点敷衍马虎。必须依法保障教师专注于教育教学活动,任何干预教师正常履职尽责的行为,无论多么冠冕堂皇都是对国家教育事业直接或间接的粗暴践踏。

教师是国宝,也是民族的灵魂与良心,教师理应模范遵守法律法规、潜心专注教育事业,浩然正气、高瞻远瞩。

教师理应坚守国家的教育阵地,教师没有任何理由背离国家意志,教师在一定层面上代表国家形象,教师的格局不能过于偏低,人格必须健全,人生履历应当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打铁先得自身硬,教师是民族的灵魂与良知,教师在教书育人岗位上必须无条件高质量完成工作任务,优异的成绩决定是否行稳致远。教师的岗位严肃而又充满人性的光辉。教师可以短暂地休整,但不能掉队,教师可以出现失误,但不能损害教育的圣洁。教师是学生的一面旗帜,昂首挺胸的教师才能带出卓越优秀的学生。任何时候,教师都不能低下高贵的头颅,教师的阳光帅气可能决定国运!

国家应当信任教师,教师必须为党育人、为国育才。教育不是玩游戏,教育不是戏说历史,教育不是无原则迁就、退让,教育不是清规戒律满天飞。教师有教师的人格,教师也有教师的国格。跪倒的教师必然殃及国家的教育,如履薄冰的教师不可能引领直面人生的学生。国家为教师创造工作条件,教师为国家、民族工作。教师需要的不仅仅是满意的薪水,更重要的是舒心的环境。教育不是短期行为,教育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业。教师不是打短工,不是月嫂,教师要在育人的平台上奋斗一辈子,一辈子的事业岂能被当做儿戏?

教师绝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教师不是永动机,教师的职业也要有轻重缓急,教师也有七情六欲。国家既然选定了教师,国家既然颁布了教育法律法规,国家就应当相信教师能够守住底线,能够不辱使命。正如战场上可能会出现逃兵,教师队伍中也会有不和谐的杂音。一人做事一人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一个人玷污了教育,不意味整个教师团队已成为乌合之众。教师就是教师,称职的大多数、力量的大多数。教师岂能低下高贵的头颅?

教育人的事业,艰巨、艰辛、艰难。玉不琢不成器,严格的管理,严格的教育,严格的引领才是国家的意志体现。教师必须守住识人、辨人、育人的大门。如果信得过教师,就请放手将下一代交给教师,如果不放心,请给出站得住脚的理由。未成年的成长不可能全是莺歌燕舞,不可能全是心花怒放。教师运用专业知识与技能,对学生进行培育,这项工作理应受到社会的尊重与理解。

教师,你的身后是国家,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你的努力与奋斗;教师,你的身后是千家万户的期望,没有任何理由懈怠与退缩。教师,请不要低下高贵的头颅!

编辑们的一致意见,将芳芳的《校园的清晨》放在学生作品专版的第一篇——

《校园的清晨》

高一(1)班 芳芳

校园的清晨朴实无华。

在寂静的间隙,缕缕晨曦穿透厚实的绿叶,几只不知名的飞鸟雀跃在枝头,与匆匆走向教学楼的师生一道,迎接新的一天的开始。

许多人也许不知道这所学校准确的位置,即便如此,并没有丝毫影响教职员工工作、学习的热情。

值班教师、学校保安已经站在大门的两侧,维护校园的安宁。环卫工准时到岗,开始清洗师生洗手间。整个一个夏季,校工总是一人默默修饰花田,翻土、施肥、栽花、除草,每一个环节都是那么的娴熟。

知道这所学校的人们,往往会给教师一个评价:很不起眼。

这不禁想起一株小草,一棵树,一匹马或是一辆行进中的动力车。这里的每一位教师似乎没有激情澎湃的高谈阔论,也没有动辄就要改变世界的宏伟抱负,开会发言也是三言两语。他们淡定、平稳、实在,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

家访中接触家长,一席话,不能再让内心平静。他们说,老师辛苦了,我们没有文化,收入低,一年到头忙生计,给不了孩子好的家庭教育,给不了娃娃好的条件,拜托老师了,我们的娃娃调皮、捣蛋、不听话,让老师费心了。

面对家长求助的眼神,我们该做些什么?

学生来自不同的家庭,接受不一样环境熏陶,习性、悟性等参差不齐,不少学生几乎没有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所有这一切,增添了工作的难度。尽管有些吃力,不抛弃、不放弃应当是每位教师的秉性。

几年过后,这些孩子绝大部分会留在家乡。或许去商场购物,到医院就医,进餐馆用餐,乘坐公交出租,都会遇到当年的学生。孩子,不求飞黄腾达,但求平平淡淡,遵纪守法,自食其力。

校园的清晨,空气是清新的,色彩是和谐的、声音是悦耳的。

我们的历史老师任意飞年龄大但热情高,专门为百花园赶写出怀念母亲的短文——

《忆母亲》

任意飞

母亲已仙逝多年,老人家音容笑貌,在画卷般的往事中慢慢展开,久久萦绕脑海,辗转间历历在目。今日何其幸,能与您在纸间重逢。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父亲独自去新疆,落脚一座小城建筑公司,不久,母亲带着哥哥前来团聚。

那阵,母亲在毛厂上班,厂里扫盲工作,抓得特别紧。

虽说连自个儿名字写不全,在扫盲班里,母亲却是响当当人物。

晚饭后,母亲便开始“操练”,反反复复默写生字,字写得跟鸡蛋一样大。早晨起床,先把“作业”放在显眼处,边做饭,边在厨房墙上比比划划。

课堂上,老师要求学员上黑板,班里几十个姐妹吓得不是伸舌就是缩头,几乎每一次,母亲都像一位百战百胜的女将军,环顾左右,泰然自若,大大方方,第一个举手,因为表现格外出色,常常得到老师的赞扬。

几十年后,老姐妹欢聚,又提起母亲当年那段传奇,母亲自豪地说这可是窍门,举手晚了那还不全都忘啦。

母亲一直上心孩子们的吃喝。

平时,凑钱买些茶叶、香皂、针线之类的小百货。周末,去农村,向村民兑换吃的。那会儿不通车,步行去70里外的地方。每一次返程的时候,几乎都是背着80多斤玉米、面粉、鸡蛋之类,左肩累了换右肩,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小步一小步往回挪。满天星出发,到家,已是夜深人静。有时腿肿得像发面团,脚底密密麻麻全是血泡,隔天上班,一瘸一拐的让人心疼。

六十年代初,政府精简城市人口,全家被动员去了农村。

腊八节那天,我提前来到人世。母亲事先毫无准备,刚刚从大田背回玉米杆,喂养家中唯一称得上是财富的牛犊。

细瞅长相丑陋、指甲未长全的儿子,母亲噙泪叹息道:这孩子还不知活不活呢。

之前,瞒着父亲,母亲与一位特别要好的远亲老姑娘有过约定,若这次还是“带把儿”的,就过继给她。

得了信,老姑娘带大包小包,从50里外的小城出发,兴冲冲赶来。一向顺着母亲的父亲,这次却态度强硬,说啥也不愿意。害得老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夏季,母亲常与邻家婶去大田捡麦穗。

像小兔子似的我,跟在母亲身后,蹦蹦跳跳。在田边玩得正欢,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倒地不省人事。母亲急得团团转。幸亏婶婶见多识广,说是中暑了。急急脱去我的衣裤,顺手丢进田边水沟里,好一阵,才被凉水降温缓过神来。

母亲识字不多,对孩子们的学业从来都不含糊。

二哥贪玩,不好好读书,劝说不管用,母亲动了武。清晰记得那次是母亲一边抹泪,一边挥舞扫帚,疼得二哥龇牙咧嘴,屁股几天不敢落座。

2001年的冬天,寒气逼人。

住院多日,母亲病危。最后的日子里,老人家不再说什么,一生风雨兼程,母亲不愿像常人那样再絮叨。

梦里,常常与老母亲见面。

相信母亲早已不再孤独躺在冰冷的坟茔,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家,定能超脱尘世太多的重压,在另一个世界,化作轻盈仙子,漂亮迷人。

高一(9)班语文韩静老师的诗作——

《幸福秘方》

清风舞动的日子

淅淅沥沥的春雨

润醒瞌睡人的眼

会有一种亢奋与冲动

开始打扫庭院吧

顺便清理嘶哑的喉咙

舒展卷曲的发型

百分之百克制

不随地吐痰

不抱怨流失的岁月

不嫌弃长辈的絮叨

不发出稀奇古怪的微信

不憎恨有钱人

不在心底埋藏哀怨的的种子……

思绪有些颤抖吗

其实不算啥

没有什么能够阻止自然而然

教育下一代

做合格公民

最少也要谈一次

轰轰烈烈的恋爱

要生养两个孩子

最少也要吻一次

爸爸妈妈的额头

善待有过交集的事与物

邀请更多的自闭儿童来家中做客

发电子邮件给政府

倾诉百姓的呼声

如果足够发达

还可以放飞和平鸽

去向神秘的宇宙

此刻若是在餐厅

不要忘了

向厨师们致敬

若是在忙忙碌碌

不要介意

领导的严格

总会有人承担比你更重的责任

闲暇就去散步吧

时光在分分秒秒流失

向环卫工报以微笑吧

窗外是繁杂的世界

你思想家的表情激活了记忆

给儿时的伙伴打打电话

告诉现在的位置

给最初的恋人捎去问候

顺便说我们都老啦

漫步往事

可能会自言自语

或者嫣然一笑

给银发老师呈上感谢

当年的教诲还在耳畔

向合作伙伴发出邀请

那可是激情燃烧的岁月

如果你愿意

彼此就算普普通通的人

说平平淡淡的话

做平平凡凡的事

不再扯起虚无缥缈的大旗

不再绞尽脑汁谋取高位

不再丢下妻儿老小

为几张钞票浪迹天涯……

给路旁的乞讨者送出零用钱吧

向危难中的陌生人伸出手掌吧

公交车上陌生人点头示意吧

身体健康就献一次血吧

发一次宣传环保的传单吧

一定相信

每一分钟

会有愉悦的种子生根发芽

每一秒钟

会有灿烂的笑脸簇拥左右

高一(6)班的语文科代表战上海特喜欢写杂文,据说在网络平台上比较活跃,这家伙为百花园献上犀利的杂文一篇——

《官瘾十足的中国人》(杂文)

高一(6)班 战上海

时下有一奇特现象,似乎人人都冥思苦想着在名字之后拴上一个酸不溜秋的所谓官衔,这官衔自然越大越好,越响越好,越唬人越好。再仔细观察填写的各类表格,几乎都设有一栏内容,名曰“职务”,有职务的大笔一挥,好不自在!没职务的,耷拉个脑袋,自然有些虚脱。久而久之,便误导人们,没钱不要紧,官衔不可少!这也难怪,在不少人眼里,没有官衔,心里就会空落落的,如同饭里没油水,菜里少了调味品,总之是一副蔫不溜秋的样子。

这还不算,还有更可笑的。这官衔绝对有考究,尤其忌讳“副”字。节骨眼上,要么一笔带过,要么“副”字发音极轻,不仔细听,压根就觉察不出来,以“副”代“正”由此堂而皇之,既让下属顺利通关,又令上司舒舒服服、心花怒放!还有更吐血的,人家都退休居家养老十多年了,当年的官衔竟然依然有效,见了面还是“长”短“长”长的,真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对官衔趋之若鹜,眼下官衔简直是供不应求,含金量自然水涨船高、牛气冲天!

呜呼!国人对官大人争先恐后、无比神往,是喜?是悲?是忧?官衔的魅力咋就如此奇妙呢?这家伙本来无影无踪、神出鬼没,却让多少人左右逢源、旗开得胜、容光焕发,又令多少人辗转反侧、挖心掏肺、菜饭无味、死去活来!在不少人看来,好像有了官衔,就入了保险箱;好像有了官衔,之后必然春风得意马蹄疾;好像有了官衔,就能精神抖擞所向披靡;好像有了官衔,自然就有了灵魂;好像有了官衔,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好像也只有有了官衔,才算真正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悲哉!新时代,新风貌!我们本是平平常常的公民,大家通过诚实劳动、合法经营创造美好生活。官也好,民也罢,不也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人吗?并非有了官衔,就能生出三头六臂,像孙悟空一个筋斗翻飞十万八千里!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无非是自我膨胀、孤芳自赏使然!本来生活就不易,人生酸咸苦辣样样有,我们彼此之间坦诚、友好、平等和谐相处,见了面以小张、老李称呼不是自然了许多吗?想不通,为什么非要自寻烦恼,偏要戴上面具,挖空心思制造官壳套在身上?

说白了,国人还是不够自信,还是没有真正进入角色!如今都啥年代了,我们的国家,人民当家作主,我们是依法行使权利履行义务的社会成员,靠双手持家过日子,至于官衔不官衔的,纯属身外之物,还是不要消尖了脑袋往里钻为好,何苦呢?

高一(7)班的柳叶梅颇有诗人气质,请看她的诗作:

《今夜,在双湖河想你》

高一(7)班 柳叶梅

一个人的世界

变得漆黑一片

整个冬天

没能够阻拦泪水汪汪

今夜

在双湖河想你

心早已被张牙舞爪的孤独掏空

失血的脸

蓬乱的头发没有吓到你吧

看得出

你也在努力争取

阳光灿烂的日子

可不可以把这种向往

当作是想你的最伟大的理由

实际上

根本没有胆量

离你而去

离开你

绝对是蠢得一塌糊涂的笑话

把一切美好的东西

全都留给明天

真的不可取

今夜

在双湖河想你

木屋爬满惆怅的青藤

双湖河有美丽的云朵

她的四周

是玉米花还有金黄色的麦浪

把具体位置

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这样的坦诚

不知道能不能温暖你的表情

想你的理由

没有必要挂在嘴上

想你的动机

算不上高尚

今夜

在双湖河想你

最让我们

高一(4)班的吴慧子居然喜欢散文诗,下面这篇就非常棒——

《你是厚重的书》

高一(4)班 吴慧子

1

你喜欢特立独行,不屑于柴米油盐、左邻右舍、家长里短。站立着,是一道山岗,行走时,是一抹阳光,即便躺倒,又是厚重的书!

2

一直追随你,无论风雨、无论雪霜、无论电闪雷鸣!怀着虔诚之心,一个字、一个词、一个标点,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读你!

3

走近你,你是五千年的阴晴圆缺。远离你,你是百年的彷徨、百年的苦闷、百年的抗争、百年的涅槃!怎能读不懂你?分明捕捉到了你的心跳、感受到了你沧桑的面容!

4

你是厚重的书,装帧华美,墨香飘逸。你拒绝喧闹、谢绝华而不实、放弃昙花一现的表述方式。此时无声胜有声,把你捧在手心,把你放在枕边,把你带到梦能够到达的每一个地方!读你,抚摸你,端详你……

5

你需要一辈子心无旁骛、忠贞不一、死心塌地读下去!每一个字,用尽心血凝练而成,每一句话,是真诚与良心的告白,每一则故事,随时随地让我泪流满面!

6

读你,春天柳绿花红蜂蝶自由浪漫:读你,夏日的炎炎忘不了吹拂一缕清凉的晚风;读你,秋季的绚烂任惆怅思绪展翅远飞;读你,白雪皑皑的山峦辉映璀璨夺目的日月星光。

7

感知到你的善良,感悟到你的良苦用心,领略到你的格局,嗅闻到你汗水、泪水灌注下千万里的麦浪的芬芳!

8

读你,读你就是要扎根于脚下的热土,依偎在祖先栽种的千年古槐旁,吃小米、喝井水、写方块字,述说东方智慧!

9

你是厚重的书,无须考证、无须喋喋不休地争来争去!读你,请耐得住寂寞,请练就扎实的功底,请丢弃奇谈怪论、狭隘无趣的偏见!

10

你是厚重的书,像险峻的昆仑,像高挂苍穹的圆月,必须举头仰望;像奔腾、咆哮的长江、东海,唯有变作果敢刚毅的航船才有资格与你同行!

请看高一(1)的美女班主任钟声丹的个性诗作——

《教师的渴望》

我们渴望——

能够成为名副其实的教师

站在神圣的讲台上

挥洒汗水

静心探究学问

潜心研究教学

安心教书育人

给校园以书香

给教室以宁静

给学生一抹明媚的春光

抬头挺胸

信心满满

——不再察言观色

——不再焦虑不堪

——不再身心疲惫

——不再长吁短叹

——不再为捉襟见肘的窘态

心烦意乱

我们渴望——

以法律的权威

赋予教师职业定位

做好我们应当做好的

拒绝

那些不属于我们的

随意搭售

不去理会——

令人生厌的颐指气使

五花八门的评比检查

眼花缭乱的档案表格

没完没了的学习心得

华而不实的各类比赛

稀奇古怪的竞争与排名……

我们渴望——

有一个书声琅琅的校园

有一个宽敞明净的阅览室

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

八小时之外

教师——

不是万能钥匙

不是职责繁杂的公务员

不是肩扛手提健步如飞的大力士

不是包治百病的江湖郎中

我们渴望——

全心全意做好

——教育事业

因为这个事业关系你我他

当然也关系到——

国家与民族的走向

一个真正理性的时代

会将教师捧上天

会把文化传承者

比作钻石与黄金

如果真的有使命担当

假如能够给予

货真价实的关注

不仅教师

不仅教育

还有国家民族的未来

——请用真心呵护教师

用温暖的手为教师松绑

也希望高瞻远瞩

给教师一道彩虹

一片纯净的蓝天

我们当然不会

固步自封

不会闭门关窗

做不知趣的井底之蛙

我们渴望聆听——

行家里手的智慧讲座

渴望教育专家的精心点拨

——没有教师的幸福指数

哪里会有腾飞的国家

哪里会有强大的民族

请对教师一百个放心

法治时代

每个人懂得守规矩的极端重要性

也明白

挑战法规

践踏法律所要承受的代价

教师是希望之树

扎根于

共和国热土之中

既然我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就必然会信守最初的诺言

用百倍的热忱——

履职尽责

——效力国家

——服务社会

校团委书记高光的作品读罢让人心潮澎湃——

《五月四日这一天》

与所有的日子同步

五月四日

阳光灿烂

看窗外

熙熙攘攘

鸟语花香

给这样的日子打出高分

让看得见的幸福

自然流淌

五月的开首

总会轻风荡漾

也就是说

溪边的垂柳婆娑迷人

山脚的牧场

漫步牛羊

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

走进笔端

这的确是一个开端

为沉闷的世界

开启一扇窗户

呼吸新鲜空气

沿着崭新的路径

一直朝前走

也正是承担

转折点的使命

五月四日

注定色彩斑斓

咀嚼

往昔的岁月

请不要将九零后们划归

享受一族

稚嫩的肩头支撑着重量

清脆的嗓音富含铁矿

会延展先辈的秉性

将目光射向远方

他们懂得

不是高谈阔论

就能够顶天立地

不是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

就可以高歌猛进

给了这个日子

非同寻常的标识

恰似

风雨后

期待彩虹的绽放

我们这些过来人

也会

与年轻的世界握手

五月的沙枣花

清香无比

据说在这个月

多数人会有浪漫的情怀

不只在手机里

感慨万千

也不是在酒桌上

评判世界

既然整个五月

如此惬意

既然会踏着节拍

迎风起舞

既然会悄悄涌动

内心的豪迈

就把这样的日子

修葺一新

把领带换上

朝气蓬勃的色彩

五月的第四天

是不是有些冲动

是不是再减去十岁

是不是鼓起勇气

走出漂亮的正步

是不是给心仪的人儿

发出温暖的讯息

是不是挺起胸膛

任海浪起起落落

五月的节拍

与众不同

提醒我们保持年轻的姿势

面带微笑

携手生活

我们与一九一九年的五月四日

结伴而行

岁月免不了落下沧桑的痕迹

但留在我们身体里的基因

依然保持着坚挺

给出你真实的想法

点亮独有的魅力之灯

不是振臂高呼

就能演绎一个时代

不是无限度拉伸物的欲望

就算青春靓丽

五月四日的花海

也会让我们沉思许久

五月四日这天

仍然忙忙碌碌

也就是说生活

被酸咸苦辣阴晴圆缺缠绕

我们开始整理心情

从书房走向社会

用挑剔的眼睛识别真伪

也会在这一天

与先辈们一样

果断选择登高望远

我的好朋友刘天贵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家伙的文章短小精炼,以小见大。

《向一棵树鞠躬》

高一(9)班 刘天贵

完全是无意,一棵树映入眼帘。想逃,逃不掉;想绕开,发现别无出路。于是,只能直面你,一棵树的沧桑。

是有故事的树,枝杈枯萎,主干粗糙,至少有一百岁。如此高龄的一棵树,依然快活生长,不知疲倦环顾这个是是非非的世界。就冲这一点,向你鞠躬。

树的周围是几间破屋,屋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破砖碎瓦被丢弃在地上,像省略号,用无形、无声、无语,替老树作注解。你可以放肆想象,想象久远的一个下午,一位小男孩费力挖好坑,抱着一颗树苗,完成了树的立正姿势,可能会有一桶水的赏赐,于是树的简历开始延伸。后来,小男孩长大娶妻生子,再后来垂垂老矣。这个故事只是猜测,但可以为当年的小男孩再鞠躬。

我在树的周围转来转去,像风中的灰色鸟。我嗅到了树的特殊气味,听到了树的心跳,也似乎感知树曾经的浪漫。无论如何,这是生命之间的对话。我与树,树与我,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时间、地点,有了莫名其妙的碰撞。我想起了许多往事,树也可能在咀嚼风风雨雨。我不得不再一次向一棵树鞠躬,因为,树的璀璨、树的破落甚至消亡,在一定程度上,给了我太多的想象,因而,有些伤感,不得不背对这棵树。

赵大顾问的意见,创刊号不能没有主编的作品,我擅长小说,也凑了一篇——

《愚 公 搬 家》(小小说)

高一(11)班 姚前书

在上《愚公移山》这篇短文时,学生异常活跃。完成字词句,课文朗读、内容解读学习任务后,老师要求学生谈谈学习课文之后的体会。大多数小学生争先恐后表示要向愚公学习,不怕吃苦,克服困难,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坐在最前排的一个小男生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显然对大家的回答不以为然。老师敏感捕捉到了这一状况,笑眯眯地示意这个孩子,让他站起来讲讲学习认识。

小男生不慌不忙指着课文说,老师,智叟说得对,愚公挖山的做法有点笨,不聪明。为什么呢?老师有点好奇。小男生想了想,接着说,大山挡住了路,说明愚公住在山里,交通肯定不方便。挖山又累又慢。那你说该咋办?几个同学不耐烦了,急急追问。

他们可以搬出大山呀?小男孩胸有成竹地回答。老师惊讶地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胖乎乎的小家伙。

还有更精彩的呢。

小男生接着说,大人不是讲环境保护吗?挖山是破坏环境。如果搬出来,山也不用挖了,环境也保护了,出行也方便了,这样不是更好吗?

教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墙壁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第十九章 轩然大波

谁也没有想到,双湖河中学一份像路边小草一样平淡无奇的校刊,才分娩没几天,便引起轩然大波!

这中间有赞美的、有坚决反对的,也有拿不定主意左右摇摆的。暂时来看,反对的占上风。最刺眼的一条理由是:高中学生头等任务就是学习、提高升学率,老师的天职是带着学生走进大学的校门!凡是背离这个主题的一律让开!看起来,这个观点着实没什么毛病。在这个小风的吹拂下,有人开始点评创刊号发表的诗文,矛头对准了创刊号发刊词,高一学生,什么情人长、情人短的,就不能用健康活泼的词吗?还有更吓人的,一份校刊,登载的内容几乎没有一篇是讲理想、讲学习、讲奋斗的,这是什么导向?

更可怕的是,虽然褒贬不一,电子版的“百花园”却不胫而走,在本校各个年级甚至在其他学校部分师生中间传播开来。

赞成的,集中一点就是高中学生不能圈养而是要散养,让学生有主见、讲真话、抒发青春情怀!不见得观察、思考一下社会,写点东西就是离经叛道,就是不务正业。

我们都是年少无知的学生,当然不懂或不完全懂得校刊产生的效应,最多只是感到挺好玩的。

芳芳从来不掩饰对我的赞美,在微信里除了给了我一个有温度的拥抱我,还搭载了十朵小红花。

不管怎么说,用我们赵主任的话说,有争论是好事情,就怕一颗石子扔进水里连个声响都没有,那才叫失望呢。

在高一年级,好些读过校刊的学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号入座,就是急着认识校刊上发表诗文的作者,这也许是我们这些作者感觉最惬意的一件事。

关于校刊的争论还在继续,另外又蹦出的幺蛾子是,有些人不相信那些诗文是作者自己写的,怀疑是从网上下载的或是通过其他路径抄袭的,理由更是惊掉下巴:诗也好,文章也罢,太成人化,不像是高一学生写的!

校长大人有点坐不住了,可能接到了上面的电话,有点压力。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我们的校长是重点师范大学的高材生,做校长已经有年份了,自然见多识广,况且他老人家起初也是同意办校刊的。

在百花园绽放的第六天,赵老师进班上课的神态一反往日的豪情万丈、洒脱飘逸,脸上不仅有云朵而且还飘着秋风秋雨。班级学生情商也不能太低,百分之一万的严格自律,绝不会傻乎乎拿着滚烫的麻辣油往自个儿头上浇。

下课了,我才想起今天是周五。计划着周六、周日的安排,想着把数学再恶补一下,芳芳说这周她有时间。

下午第二节课,上课铃声刚刚稍息,透过一楼教室的窗户玻璃,发现学校大门外来了一辆高档黑色轿车。不一会儿,学校广播发出通知,全体教师速到会议室开会。

可能不说也能猜到,教育局来了人,是关于校刊的事。

带队的好像是个副局长,说话还算客气。第一个要求,让学校汇报校刊的办刊过程。校长简短地讲了几句,然后请校刊顾问赵奇伟同志详细说明。

因为我是校刊主编,被要求参加会议。

老师们在私底下叽叽喳喳,感觉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不就是一份校刊,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吗?

局领导对赵顾问的说明显然不满意,副局长有些激动,开始下达指令:双湖河高级中学的校刊百花园办刊方向不明,创刊号所发表的内容与高中学校办学方向相违背,导向性出现失误,要立即整改!学校要写出检查上报教育局。

校长一听这话有些坐不住了,正要说什么,坐在第一排的赵奇伟同志一下站了起来,先是说对教育局的决定不理解,然后发表了个人的看法,虽然不是围绕着校刊来讲,但说得全是教育,以下就是赵老师发言的要点——

尊敬的教育局领导:

我是学校教务处副主任赵奇伟。

今天的话题是因为校刊而引起,但在我看来,这是原原本本的教育话题。

谈及教育,一声长叹!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够保持克制,没有谁不会冲着教育发表感言。教育究竟怎么了?

在中国,几乎所有的话题都绕不开教育。在所有家庭当中,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教育可能排在了前三位!

一言以蔽之,教育,要说爱你真的不容易!

实际上,我们多数人都对教育做了一个滑稽可笑的预判。教育不是终极目标,仅仅是手段而已。教育无非是一种文化上的入门工程,教育对大多数人来讲,只是可以帮助你生活的方便一点。

教育之累,累在首先莫名其妙地创造一个神话,再创造一个顶礼膜拜的偶像,然后,我们跪倒在偶像面前伤心欲绝、酸甜苦辣!

教育的本意是传承文化,让我们不再愚昧,从而维系社会正常存在与发展。

教育本来的模样是慈祥可亲,是小溪潺潺,是蝶飞蜂舞,是鸟语花香,是舒缓、静谧。

是谁扭曲了教育的初衷,是谁异化了教育的童真,是谁陡增了教育的难度,是谁幻化了教育的本质?

教育,要说爱你真的不容易,现在总算听到了睿智的剖析,见到了回归教育本真的希望!

我们没有必要过高估计教育的功能,没有必要过高预估孩子的天赋,没有必要过高估算教育的回报,没有必要超高延伸对学校、教师的期望值!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绝大多数人必然生活在社会的中下层,多数人终其一生,必然业绩平平。也正是我们这些绝大多数的人,维系着社会最低限度地正常运转。只有少而又少的一部分人,因为个人突出的才能,走上了社会的高层,承担起引领、谋划等特殊使命!

任何社会都会呈现金字塔的运作模式,这个事实不可能改变!社会阶层的固化与流动,是自然而然地呈现,绝对不是事先的精心设计!

因此,用最大的努力平复我们有些荒唐的小心脏,就显得格外重要!彩票可以去买,大奖可以有,一夜暴富的个案也不是绝对不存在,但极其罕见!由此,你可以做北大、清华的梦,但脚步不能乱,你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注定上不了北大、清华!

回归正常人的思维,谅解教育的无助,接受绝大多数孩子一般般的智商,给无所顾忌的幻想、期盼浇上一盆凉水!

教育,要说爱你真的不容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是谁丑化了你本来娇美的形象?是谁裹挟你做出身不由己的举止?

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可以吗?

告诉天下所有孩子的父母,顺其自然是最优的教育方法!告诉那些身心疲惫的教师,该说出真相来了,你们不是万能的上帝!教育是平平淡淡的教育;教师,是平平常常的教师;学校,是简简单单的学校。孩子是大自然之子,让孩子重返大自然吧!

我们想着中大奖,你手里起码得有买彩票的资金,必须面对千万分之一的中奖概率;我们想让孩子拥有不一般的人生,但必须给孩子聪慧的大脑、健壮的体能以及优良的习惯、秉性,还要面对孩子成长过程中诸多无法预判的影响因素!

如此说来,与其家长闹心、孩子烦心,与其学校累、教师累、社会累、国家累,不如放弃我们的一厢情愿,不如自我减压,不如自我降温,不如砸碎不切实际的幻想的枷锁,接受现实。我们迫切需要坐下来,与孩子心平气和地对话,让孩子捕捉到生活的魅力,有强烈地活下去的欲望,让孩子有一个顽皮的童年与少年,有一个浪漫的青春,有一个本本分分自食其力的人生!只有我们每一个家庭不焦虑了,我们的每一个孩子不焦虑了,我们的国家才能不焦虑!

我们在教育的问题上可能出现了一系列的失误,可能犯了一系列善意的错误!一个不争的事实,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社会成员,用我们的手去劳动,自食其力,穿得暖、吃得饱、住得好就可以了!我们不是救世主,您的孩子也不是救世主!

社会和谐,就是让我们平平淡淡地生活。不要再被画在纸上的大饼,映在水中的月亮,丑陋的欲望折磨得痛不欲生!你就是你自己,你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让我们愉快轻松走完几十年的人生难道不好吗?

大学无非是普普通通的教育机构而已,没有什么神秘的。大学当然要有不同的类别,但我们现在一定要承认,绝大多数大学的使命是给学生一个谋生的平台,让学生有一技之长,培养千千万万劳动者!这个定位现在已经露出曙光!只有少而又少的大学,它们的使命是培养少部分在各个领域确实有天赋、确实能堪以大任者。

简言之,通常意义上我们所说的大学,门槛应当会越来越低,面向全体社会成员,也就是说人人可以读这样的大学!但必须讲清楚,国家在需要千千万万拥有一技之长的劳动者的同时,当然也需要管理国家的精英,需要高精尖端科技人才,需要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帅,所以,少部分大学不是人人都可以上,的确要精心选拔,百里挑一、万里挑一!但这些堪当大任的苗子,需要诸多因素的联合培养,前提是必须在幼儿园、小学、中学自然而然地成长!这样一来,我们的焦虑之心是不是就会坦然许多,我们的紧张度是不是就能够舒展开来!无论在哪个时期,绝大多数人获得了合格的技能,国家就可以给你合格的评价!

每个家庭正常运转,每个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我们的社会才能井然有序,我们应当从对教育的无序、杂乱的认识当中从容走出来,同教育拥抱、握手。

综上所述,一言以蔽之,我校校刊百花园创刊号没有太大的问题,我们可以接受批评,不断完善,办出特色。还有一点,办校刊是为了丰富高中学生的学习生活,也是学生社团活动的一部分。

赵老师发言结束后,许多老师鼓掌表示赞同。校长没有表态,而是征求了局领导的意见后宣布散会。

第二十章 活着比什么都好

周六一大早起床,准备吃完早餐去芳芳那里,我们约定,她帮我补数学。

说来也很无奈,初中阶段落下的课程实在太多,如果不咬牙追上来,恐怕高中三年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突然发现室内地面有只潮虫在悠闲踱步,遇到障碍,不慌不忙,能绕就绕过去,实在不行,原路返回再另想办法。看到这一景,免不了生出感慨,看来,生命是不该分等级的,再不起眼那也是生命。

看那只小虫儿,又记起一件事,那次是在林带里散步,不经意间发现路面有蚂蚁排成一队,浩浩荡荡。我顺便跟了一小段,发现前面地势较高处有一个崭新的蚁巢,看来小生灵们是在搬家。虽然悄无声息,却也热热闹闹,也在尽情品味生活。

还有一次,在人行道急匆匆赶路,发现树杈间有两只灰色的鸟儿不知何故,大动干戈,追着、吵着、不停地用尖尖的嘴互相攻击,我没有理睬它们,心里想,怎么着,你们也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呀?

有时候免不了喟叹,生命还真有意思。

有时看到马路上被碾压的小动物,心里就不是滋味,生命如此脆弱、不可捉摸。

时常会在城市的地下通道碰见乞丐。衣衫褴褛、精神恍惚,在那里向路人伸手要钱。你会不会有厌恶的心理?开始我是这样,但后来,只要身上有零钱,就会给他们一元、两元的,这绝不是施舍,生命与生命之间应当平视而不是仰视。来到世上,活得好与不好那是另外一回事,但都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棵树、一条鱼,一只飞鸟,行走的每一个人,都是生命集合当中的元素,因为差别,世界五彩缤纷;因为不同,世界千姿百态。

活着比什么都好,或许生命的全部精彩就在这里。敬畏生命、尊重生命、呵护生命,这本身就是在演奏一首欢畅的生命之歌。

不好意思,看来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不,因为一只潮虫又开始了我的胡思乱想,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学生,按理讲不该这样吧?这我得向芳芳请教请教。

第二十一章 我愿意是急流,山里的小河

从芳芳家回来已是午饭时间。老爸老妈去了城里参加好友儿子的婚礼。我收到班主任赵老师的微信,他鼓励我不要受任何影响,继续努力,把百花园办得更加多姿多彩!教育局那边校长已经摆平,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老赵同志还得意地告诉我,创刊号上的三篇文章和两首诗被市晚报编辑看中,择期发表。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早上去芳芳家还在说这件事,总觉得有点憋屈,这下可好,一风吹,没事了。转给芳芳,很快回复:棒极了!

十月的双湖河已经有些凉意,特别是一早一晚。

我和芳芳约定下午去村边的小河边走走。开学快一个月了,在适应高中学习过程中,无论是1班的芳芳大妞还是11班的咬钱鼠,都感觉到了压力和疲惫,确实有必要散散心。

芳芳家姊妹三个,她是最小的。我家弟兄四个,我也是最小的。我们两家大人经常走动,关系融洽。芳芳到了周末,总是忙着把家里家外收拾的干干净净,去了她家,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芳芳人长得漂亮,心地善良,同学们都乐意和她交往。我可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一个村,一起长大,一个班上完的高中,彼此更了解一些。

不过这些我觉得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还是芳芳心眼实,气质好,学习好,这让我好羡慕。再一个,高中生本来就是浪漫青春的代名词。

虽然我的学业有点拿不出手,可芳芳一直在鼓励我,这种鼓励不是口头上的,还没完没了的经常为我解答该死的数理化方面的问题。

老班给我下达的读书任务那是一刻也不敢怠慢。开始不理解,觉得有点狠,现在慢慢有点理解了,道理明显地摆在那里,要写点像样的文字,这肚子里肯定得有储备,不然挤牙膏式的写作,迟早江郎才尽,非完蛋不可。我和芳芳可能彼此有点相互影响:不爱学习的我,慢慢跟上来了,这是芳芳影响得我;畅游在数理化世界的芳芳,文章、诗写的越来越棒,不谦虚地说,获多或少也许与我这只咬钱鼠有关联。说起咬钱鼠的绰号,几个要好的同学老是这么叫着,也不分场合,赵大班主任更是一会儿咬钱鼠,一会儿九哥“轮番上阵”。最可气的,芳芳胆肥,私底下也左一个咬钱鼠,右一个咬钱鼠的,唉,算了,既然大家喜欢咬钱鼠,就只管去咬钱鼠吧!

天上布满白云,清风吹拂着树叶,秋天的丝丝凉爽弥漫开来。

芳芳在微信里说,她已出门开始往河边走了,问我是不是还在磨磨蹭蹭,我赶忙回复:马上到!

“门前溪水潺潺,青蛙与七星瓢虫和睦相处,爷爷唤出草丛中的大耳朵野兔,麻雀在屋檐下落落大方的筑巢。村外满是芨芨草,狐狸隐藏起来谈情说爱。麝鼠独占池塘打情骂俏、挖洞垒巢,孩子稠得像下饺子。

小河环绕村庄,父亲闲暇时就会卖弄捕鱼技巧,白条、 泥鳅、 鲫鱼多得像天上的星星。山中的狍鹿,时不时光临此处,许是失恋出来散散心。周边千亩芦苇塘,野鸭逮条野生鱼,也会呱呱大叫。野猪耍横,拖儿带女满塘子瞎转悠,让备孕的云雀好心烦!

小伙伴们下河游泳,大头鱼在裤裆间乱窜,若不小心靠近画眉鸟的领地,画眉鸟立翅横眉在头顶盘旋叽叽喳喳数落你。游蛇在河岸向阳处做瑜伽,刺猬憨头憨脑,独自散步。

有时头顶有浊物落下,不用看一准是乌鸦腹泻了。爷爷特喜欢鸟的赛歌会,夏季的庭院郁郁葱葱,是天然舞台。“歌手们”麻溜地跃上树枝头,也没什么像样的主持,个个素颜。扯着嗓子卖弄,中音还是美声,老爷子常常犯迷糊。”

这是我上初二时在作文里写的一段文字。这当中就写的我和芳芳经常去的地方——小河。说句实话,我喜欢静不喜欢嘈杂,由此推理,我这着实不向往城市的生活,我和芳芳开玩笑说,如果考不上大学,就在双湖河也写一部《白鹿原》,芳芳回答说,好啊,那我也不去外面了,就做你的后勤部长!

芳芳坐在河边一棵榆树下,远远听到手机里播放着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我愿意是急流,山里的小河》

我愿意是急流,

山里的小河,

在崎岖的路上、

岩石上经过……

只要我的爱人

是一条小鱼,

在我的浪花中

快乐地游来游去。

我愿意是荒林,

在河流的两岸,

对一阵阵的狂风,

勇敢地作战……

只要我的爱人

是一只小鸟,

在我的稠密的

树枝间做窠,鸣叫。

我愿意是废墟,

在峻峭的山岩上,

这静默的毁灭

并不使我懊丧……

只要我的爱人

是青青的常春藤,

沿着我荒凉的额,

亲密地攀援上升。

我愿意是草屋,

在深深的山谷底,

草屋的顶上

饱受风雨的打击……

只要我的爱人

是可爱的火焰,

在我的炉子里,

愉快地缓缓闪现。

我愿意是云朵,

是灰色的破旗,

在广漠的空中,

懒懒地飘来荡去,

只要我的爱人

是珊瑚似的夕阳,

傍着我苍白的脸,

显出鲜艳的辉煌。

我脚步轻轻,站在芳芳的近旁,静静地欣赏这首美得再不能美的情诗。

待临近结尾,我也顺手打开手机,传出的是诗人舒婷的《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象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芳芳脸绯红,问了一句:大诗人,听说你也写了一首不错的诗,能不能先睹为快。我说当然,不过比裴多菲和舒婷的,实在差得太远啦!“那有什么,只要不停步,一定会更精彩!”听到芳芳甜甜的赞美,我也不谦虚了,就把蹩脚的存在手机里的诗拿给芳芳看,我坐在芳芳身旁,一起读——

《如果爱你》

诗/姚前书

如果爱你,不会吞吞吐吐

让尘埃压低向往的高度

给你的不止是平安

不止是春风春雨

如果爱你

不会与你擦肩而过,让悔恨的泪

永生相伴

不会胆小如鼠,令怦然心动的感觉

化作悄无声息的溪流

借清高的铠甲

阻挡一场

轰轰烈烈的燃烧

如果爱你,绝不会舍弃爱的勇敢

恨天恨地

做落魄的汉子

借酒精的麻醉不住地抽打

沧桑的脸

不会贪恋晨露

与云朵挤眉弄眼

索性

拆除所有的桥梁

你退

无路可走

我逃

无处可逃

如果爱你,你便是唯一的选项

沿着

芬芳之路

极目远眺

如果爱你,会把浓密的胡须

修葺一新,或者

编织成精致的巢

你轻轻地住在里面

愿我的呼吸

永葆你灿烂的容颜,也能让你

拥有

无数次被呵护的浪漫

读到最后一节,芳芳哈哈大笑起来,我赶忙问,怎么了?芳芳朝着我一撇嘴:诗人想象力还不错,这一小节内容给你打9.9分!我激动的跳起来,朝着芳芳一个标准的军礼!

“咬钱鼠,”芳芳又开始喊我的绰号,“你干脆去当兵吧!”“为什么呀,”还真有点迷糊。“你看看刚才的这个军礼,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你的身体、身高、长相也不错,干嘛不去保家卫国。”“也是,”我装模作样摸着头傻乎乎地说。

“那你咋办?”这句话刚一出口,立马感觉水平太差,但也无法咽回去了。芳芳望着河面泛起的几朵涟漪,足足五分钟没吱声。等我再看她的眼睛的时候,芳芳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分明噙着泪花。

我上前紧紧拥抱芳芳,我分明感觉到了芳芳的身子颤抖的厉害。“你说话呀,”“刚才人家是给你开了个玩笑,你还当真的了!”“我真的愿意去当兵,我两个哥哥不是都当过兵吗?”

“我们说说学校里的事吧,”芳芳故意支开了话题。

“学校里的那些破事有啥说的,我最近模仿叶芝的名诗《当你老了》,也写了一首《当我老了》”“啥?当你老了?你才多大呀!”芳芳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奇特的思想。我的脑子一刻也闲不下来,就是喜欢瞎琢磨,而且还有点多愁善感。我老妈说她这个儿子不像儿子,倒像丫头。

“那就拿出来吧,让我欣赏欣赏大诗人的《当你老了》”我打开手机,先把叶芝名诗《当你老了》的原文展示给芳芳看,我们一起小声读起来——

When you are old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

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芳芳的外语还可以,就开始翻译这首诗。这首诗有多个译本,我比较喜欢杨牧的翻译,芳芳说她也是。

当你老了 (杨牧译)

当你老了,灰黯,沉沉欲眠,

在火炉边瞌睡,取下这本书,

慢慢读,梦回你眼睛曾经

有过的柔光,以及那深深波影;

多少人恋爱你喜悦雍容的时刻,

恋爱你的美以真以假的爱情,

有一个人爱你朝山的灵魂内心,

爱你变化的面容有那些怔忡错愕。

并且俯身闪烁发光的铁栏杆边,

嚅嗫,带些许忧伤,爱如何竟已

逸去了并且在头顶的高山踱蹀

复将他的脸藏在一群星星中间。

我和芳芳手拉着手,一边听诗,一边沿着秋意浓浓的河岸缓缓走着。“快,把你的大作读给我听听!”芳芳一双说话的大眼睛紧紧地盯住我。

我开始为芳芳朗读姚前书版的——《当我老了》

当我老了

不再一厢情愿

会把余下的时光

当做特别的礼物

小心翼翼

守护

曾经彩虹般的绚烂

当我老了

独立

人生的路口

不需要

再探寻东西南北

一根拐杖

云游四海

那些

嫉恶如仇

那些

怦然心动

甚至

撕心裂肺

是是非非

恩恩怨怨

随风远去

眼里

布满感念

身前身后

闪现的

一定还有年少时的荒唐与浪漫

当我老了

喉咙不再清爽

口舌变得沉重

少语寡言

独来独往

谢谢你把不起眼的座次

安排给我

一次次谢绝发言

不是我的本意

只是

力不能及

当我老了

牙齿松动

味觉不再给力

把肉炖的烂一点

就好了

有时絮絮叨叨

像小孩一样

喜怒无常

也请不要误会

可能曾经的精彩片段

又触动了

记忆之弦

当我老了

不去纠结哪些是对的

哪些又是错的

走都走过去了

就不要再耿耿于怀

就该拿的起

放的下

到我老了

视力模糊

脑海

无序杂乱

甚至记不起

爹妈的音容笑貌

还有

老伴与孩子们的叮嘱

这时候

就该从容不迫

做好离开的准备

怀揣

感恩之心

带上

不尽的眷恋

面向

生我养我的土地

鞠躬表达

深深的谢意

我在朗读诗的时候,芳芳一直在远眺天边的流云,表情有些淡淡的忧伤。

“读完了,学霸给点意见吧。”我朝芳芳做了个鬼脸。芳芳稍稍停顿了一下,说了一句:九哥的酒好,九哥的诗也不错!“那我这个人呢?”我好像是个顽皮的孩子。“你这个人还可以!”“只是还可以吗?”我的脸皮是不是有点厚。

给你85分!芳芳斩钉截铁地说道。

“语文老师要抽背古典诗词,”芳芳自言自语道。“我们的赵老板也有这个要求,”经芳芳一提醒,我这才想起来。

你先背一首!芳芳轻轻地扭了一下我的左耳朵。“背就背!”我顺口背了起来,是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该你了!”我好像有点横。

芳芳轻声地背了起来——是唐婉的《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听到这首熟悉的词,等芳芳刚一背完,我就很显摆地把陆游的词背了出来:

红酥手,黄酥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芳芳自豪地重新牵起我的手,说道:佩服!大才子,我们该回家了。

双湖河的夕阳璀璨无比,芳芳甜美的声音、优雅的身姿、沁人心脾的芳香,让青春的我对未来充满向往。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