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碑
正是午后,我们爬上千米高处
阳光在浅薄的空虚中入静
八百里秦川从三面围过来
笔直的路像箭一样插向前方
站在时间的制高点
有种巨大的错觉
我和你的距离从现在开始计算
你是一本我读过的书
神性与堕落都过于袒露
魔鬼和天使都隐喻在细节里
我仿佛看到千年以前
那一次蚀骨销魂的拥抱
越来越深的安静中
一个女子无数次哽咽之后
孤身逆行,以老到的精明
不让满朝轻薄的沙子跟风
历史沉入海底,靴子早已落地
但对立和冲突将长久的悬在梁山高处
嘲讽着事物的真实与虚幻
不辩的最高境界就是
让谣言的残骸自然落体
一个女人的千秋功过
被带上季节的面具
真相将再一次带着欲望逃亡
你以另一种方式不朽
终南山
终见南山
不必修行千年
我也相信这座山上有神仙
有仙女点石成金,给贫困的母亲
足够吃一个冬季的粮食
有君子帝王隐士豪侠市侩草民
还有看破或看不破红尘的人
我必须对这座山
心生敬意和有所承诺
有比来去匆匆
更令我向往的是念念不忘
如果不虔诚、不够正直、不能静心
或许,不去才是最好地抵达
古长安之南,高原再出高峰
人间的神话,神话的人间
一座山高过天空
这是皇天厚土上镶嵌的一枚绿钻
与秦川八百里相伴相生
关注当下也重灵性的修复
寿比南山是你献出的苦口良药
你从不属于谁,因为
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比我们年长
爬山人但凡爬到高处总习惯回望
来路已变成灰色
那些年,我时常提着灯笼下山
没有一天不等你
我多想在山脚下小歇片刻
做一个滿屋飘香的女人
琐事却如河水般滚滚向前
天上没有朵云雨却不停落下
浇湿头发和我脚下的路
你,是否想过它的来处?
看着天下依然那么多赶路的人
有人上山是为看绝顶的风景
有人则只是一条后撤的路
放下未必看透,看透必定放下
我们只是路过人间
尽量不要丢下太多垃圾
打开心灵之门依靠的其实不是山
而是相信山上有神仙
她们会引领我们走向爱和被爱的人
端午登状元塔
四百年春花秋月
一水三分,悄悄流淌千年
一片自然生长的绿洲
金鳌补虚镇之弱
九层八角红石的光鲜与荣辱
冻结在此,高出地平线五十米
把水细分为亿分之一秒,有多少人在盘旋的路上
但凡走向高处都迂回曲折
天空中也不缺旅行的人
登上塔尖习惯不约而同的临下喊些废话
声音深浅不一,有人在此
心猿意马,有人在此旧事重温
高低远近,各人只看各人的风景
极目之处,人世间再也找不到
一滴水与万历二十五年有关
往事已随流水隐去姓名
只有记忆的门槛高出两岸
状元及第学子崇拜的轩辕
交替上演过多少人世的悲欢
朝廷的千秋故事总是红墙高处
历史的真相,你绕过了哪些细节
英雄豪迈,需破除戒律清规
我属于另一种人
万般柔情却不再汹涌
逐邀某君沿北京时间环绕一周
既臣服于权威也用双脚走路
毕竟人的日子终究要回到地面
五月初五,不知为何只剩下狂欢
在塔下,控制龙舟的人走过之处
平静的江河口吐白沫苦水滔天
楚国独唱的诗魂啊
你决绝的一跳,莫不是想把
一个倒下的王朝推上岸
梦回周庄
那时想要什么都有,包括去周庄以外
骑上春秋的战马,读一本无字的书
而那天我想做一棵古镇的树
水边养着精神,等一朵云的诞生
如果云不开在别处
要有足够的爱让她安心长出来年
青石板、小街、老铺子
春闺、格言、炊烟、童话
周庄的水最懂难言的苦
过往的风,活在三餐四季以外
三毛书屋,几个散装的女人拼台小憩
老照片在静止的墙上发出婉约的暗示
一粒基因突变的种子带着禅性
瞬间窜成高过牌坊的浓荫
闯开了那一生一世的门
古桥,又回到默片时代
水面的放映机像齿轮一样咬着岁月
所有的春天都放出败在怀里的桃花
笑你哭着把爱情还给了生活
我盘腿临水而坐
多少人赶来重复与前人相同的悲欢
这里有足够的水
洗白风月
我们上过同一条船
三生如梦只记得一个码头
你伸出双手扶我上岸
【本文载于《红棉》2022年夏季卷 诗思光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