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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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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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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描法国

                                                                                           ◎丁林

                        初撩面纱

 

早在来英国上学前,我就已经听了太多关于法国的赞美了。

艺术,时尚,浪漫,奢华,这些大而空洞的赞美让我觉得反感。终于等到了这个假期,我还是决定和同伴去一探究竟。

初到法国,第一感觉竟然是清新。不在温暖潮湿的温带海洋气候区,让法国拥有了更多的晴天,和更低的温度。地表也和英国不一样了。平原上的农田取代了山峦中的牧场。

作为不列颠千年的欢喜冤家,法兰西人民在喝酒这一点上,是甘拜下风的。这里的酒吧总是挂着“Irishpub”或者“British pub”的招牌,要不就是内部是熟悉的英伦风红色装潢,似乎不打着不列颠人的旗号,法兰西人就没有胆量喝酒了。但即便如此,他们也难望邻居项背。英国的城市,无论大小,进入黑夜即是觉醒(酒吧文化在英国盛行,一周七天都有人疯狂地喝酒泡吧)。半夜三更时,街上的人比下午六点更多。而在法国,十二点时大街上早已人烟稀少了。老实说,对于不擅喝酒的我来说,这真是如鱼得水——在英国生活,难免被同学朋友整的死去活来。

除了酒品好(我就这么一厢情愿着),法国人另外一个吸引我的地方,就是法国女生都精致而有个性!着装的品味也让人赞不绝口。她们总让我想起《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的娜塔莉·波特曼。在阿尔勒这样的小村子里,也有能把奶黄色运动服搭上白色小马甲穿出时尚感的达人。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们的语言——法语,给我的感觉很粗犷(尤其是“r”音,说起来总是像浊化的,仿佛喉咙里有东西要出来)。厚重的法音从甜美的人儿嘴里吐出,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违和感。相反,对于他们来说,法语已经再适合不过。穿着笔挺的银色西装、考究的棕色皮鞋,留着一脸络腮胡,扎着小辫子,戴着名贵的皮带腕表的法国式帅大叔就不用赘述了,法语就是专门为他们设计的语言。就连稚气未脱的小哥和看起来文弱的侍者说起法语,都平添两分阳刚之气。

 

法语

 

说起法语,其实法语和英语还有不少共通之处。旅途中有好几次鸡同鸭讲的经历,都侥幸地达成了目的。

有一次寄明信片,在两个口子的邮筒前犹豫时,一个寄信的老奶奶停下来,了一串法语。我抓耳挠腮,说我想寄国际线路(international),她摇摇头。最后我用两只手比了个六边形,说“beyond Francebeyond France(法国外),老奶奶恍然大悟,指着右边的口子,也说“beyond France”。我们连声道谢:“Mercimerci(谢谢),目送老奶奶满脸堆笑地离开。

在马赛的晚餐,我点了他们的名菜马赛鱼汤。侍者告诉我,先把鱼放盘子里再用法棍面包蘸酱,然后这汤,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旁边一对懂英语的法国夫妇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good luck with that(祝你好运)。最后他们还是时不时看着我吃,告诉我,这里该用手了,龙虾是这道菜里最好吃的……既帮助了我,又不会一直盯着我让我尴尬。

在巴黎,我们住的是民宿。等迟到的房东等了好久,等来了一个住同一栋楼的老妇人。我们绞尽脑汁都不知道怎么问她是不是房东。又一阵鸡同鸭讲后,我们才目送着老妇人上楼——语言不通时,只能通过心灵上的交流——来确定她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所以不是房东(她企图和我们对话,应该是想帮助我们这些语言不通的外国人)。

最有意思的一次是,在阿尔勒坐公交车时,遇到一个外地的司机大叔,只会说十分蹩脚的英语,旁边还站着个美美的阿姨,给我们当翻译。我们一上车他们就开始兴奋地和我们聊天,从英国大学扯到美国口音。司机大叔是一个猛男,一边开着车还非要一边看地图给我们指路。聊天聊得兴起,还忽然掏出手机给我们看他女儿的照片(旁边的阿姨也不甘示弱地掏出平板给我们展示她儿子的照片)。惊心动魄的一路过去了,大叔还在我们下车的站停久了一些,给我们讲怎么走。我们心怀感激地下了车,看着车远去,他们爽朗的笑声洒满了经过的道路。

即使语言不通,法国人心中的温暖和善意,也跨越语言传达给了我们。

蔚蓝海岸——马赛

蔚蓝海岸的风好大,背了十斤重的旅行包也感觉飘飘欲仙。在这里,整装是多余的,海风会让你回归最原本最真实的自己。海鸥帅气地展翅,飞了许久都在原地,像一个挂起来的标本,只好往后画了一个圆,从侧面飞走了。海浪一波一波地打来,从墨绿,到碧绿,到浅绿,转而变紫,最后变白,宛如一道海的彩虹。紫色的海藻和白色的浪花本该显得突兀,在这却如法国宫廷长裙末端的花边,精雕细琢,层层叠叠又不赘余。大海是真的能抚平人心灵的创伤的吧。海浪沙沙的声音并不嘈杂,反而像轻语,像哼唱,让人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把烦恼丢进大海里,感受自己的渺小,体会世界的伟大。或许这就是旁边颓废大叔一整天坐在那里看海的原因吧。

马赛的房子比较朴素,只有栏杆上有盛开的花边。单个地看,其实很普通,门、窗和浅色的墙似乎在法国以外也随处可见。但是只要有了雕像和喷泉,就没有悬念了——喷泉,雕像配上小城市和村庄里朴素的平房或者是大城市里花纹繁杂的建筑,合起来就是法国的标志性景色。拍摄电视剧和电影的时候导演们一定会挑好看的建筑拍,但是对马赛来说,这就是诚实。因为每一处有喷泉和雕像的广场,都是马赛景色的真实写照,马赛就是这么美,哪里拍都一样。

 

普罗旺斯——阿尔勒

 

阿尔勒不需要什么冗余的描述,把普罗旺斯作为形容词用就足够了。这是薰衣草长起的地方,梵高最后的囚笼和天堂(不过我没有去薰衣草田,因为花期是七月)。

早上从一两公里外的旅馆徒步进城,到城墙边时发现一个好大的集市,比起广州城中村的地摊还要热闹。各种肉菜、甜食、干粮、衣物、玩具和饰品摆开了上千米远,琳琅满目,让我眼界大开,欣赏完这一道意外之景,我们终于进城去瞻仰梵高的遗光。

我不能说梵高成就了阿尔勒,也不能说阿尔勒成就了梵高;没有了彼此,他们不会有此辉煌。一进入这座小城,就知道《向日葵》那灼热的配色,是来自于阿尔勒房屋橙色的屋顶。三月底四月初的阳光没给我温暖,倒是橙色的瓦片海让我感到了融融的暖意。一边逛着这座小城,一边想着他的画,才发现,他仅仅用一个咖啡馆,一个疗养院,一朵向日葵,一座吊桥和一个夜晚,就诠释了整个阿尔勒。阿尔勒的温暖,悠闲,淳朴,勤劳和安静展现得淋漓尽致,已经无需多言。

小时候总是很讨厌梵高的画,觉得是鬼画符,什么也不像。后来才慢慢地觉得,《星夜》中的螺旋中,似乎隐藏着什么。直到来了阿尔勒,才知道那一撇撇的颜料,是跃动的精灵,是鲜活的故事,每一撇都按着同一个节奏在摇曳,他画出这样的配色,真的是因为色盲吗?我觉得不是。他在构建一幅动态的画,不仅展现着光怪陆离的阿尔勒,还在每一个扭曲的星团里都放了一个挣扎的灵魂自由奔跑的故事。其实这是一个很广阔很美的囚笼啊。可是对于梵高不羁的灵魂来说,还是太狭小。

本想下午回去的路上在集市买点水果,结果下午再回到城墙边时,我以为走错路了。地面干干净净,别说垃圾了,连一点青菜的残渣都没有。我狐疑地以为走错了路,直到我蹲在下水道口,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一片豌豆荚,才证明今天早上所见不是幻觉,这里确实发生过一场规模浩大的军演。他们来了,又静悄悄地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第二天,我们没遇到集市,仿佛昨天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显圣的传说。

 

浪漫之都——巴黎

 

巴黎没有让我失望。

这是对巴黎最好的夸奖了。之前所有以为名过其实的赞美,原来都是切切实实的评价。

唯一让我没想到的是,色情小说和露点海报可以这么张扬。虽然这并不意外。

一直以为巴黎铁塔只是一座普通的铁塔,没什么看头,不过是四条大长腿的信号发射器罢了。直到我真的来到铁塔下,才深深地被它的法国式精细工艺给打动。铁塔的每一根钢材都像四溅的雨滴,延伸出更多的连结。在图片和小模型都展现不出的地方,它消耗着数十吨的钢材来维持它的雍容华贵。站在铁塔的正下方往上看时,仿佛已经走进了未来纪元,面向着人造虫洞的大门:闪着灯的铁塔顶部被打开,我脱离了地心引力往上飞,穿过大门,畅游星汉。站在塔顶,夜色掩盖不住匍匐的巴黎这条西方龙的光辉。沿着塞纳-马恩省河这条龙骨,两边镶满了举世无双的明珠(卢浮宫,巴黎圣母院等沿河名筑)。凯旋门作为龙心,把血液顺着向四周辐射开去的血管和香榭丽舍主动脉输向整个城市。

但是巴黎并不躁动。

这么一个国际化大都市,早上九点的市中心宛如南法的小镇寂静无人。每天见到最多的群体,不是匆匆而过的上班族,而是牵着狗的大叔大婶,推着婴儿车的爸爸妈妈,和仿佛不用上学一般无忧无虑的少男少女们。而这里让我最感动的一道风景,仍然是法国人沉浸在自己爱情中的甜蜜。在这个大城市里,爱情开创出了无数的独立空间,不管周围是寂静无人或是人来人往,不管是在花前月下还是繁忙的街口,我爱你,就要深深地吻你。吻到船到了又离开,吻到灯绿了又红,吻到时光到了又离开,吻到年华绿了又红。吻到你羞涩娇柔地反抗,而我,搂着妳的腰,缠绵在塞纳河边。

 

入侵世界的中文

 

我想这个也不用我多说了,随处可见的中文标示就是中国财团铁蹄的印记。但是让我觉得有意思的并不是那些标示,奢侈品店必备的中文导购,和银联标志(union pay,大叔大婶pay),而是开始学几句蹩脚中文的法国人。

和英国人一样,他们也喜欢朝着中国人大喊你好。在阿尔勒找梵高的吊桥时,遇到父子几个人,大喊了一路,喊到消失在转角处仍余音绕梁,当然我也盛情回礼了。当我们坐火车回巴黎时,一位年轻的法国爸爸不小心撒了一地的热巧克力,急忙下车买了好几卷卷纸来擦。我猫腰帮他擦,站在他后面的年轻妈妈说了一句“Merci(谢谢),xie xie”。我顿时笑得像个傻瓜。小哥你再倒一杯,我还帮你擦。

 

 

来过法国之后,看法国电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我知道里面只能看到痕迹的风是什么温度什么味道,我知道里面出场仅两秒的侍者是多么温和多么文雅,我知道里面只拍一角的博物馆是如何精致又如何庞大。

我是个喜欢质疑的人,但是我再也没质疑过对法国的赞美。她只对我撩起了面纱的一角,我却对她一见钟情。在一张流露着难以描绘其风韵的鹅蛋脸上,嵌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上面两道弯弯细长的眉毛,纯净得犹如人工画的一般,眼睛上盖着浓密的睫毛,当眼帘低垂时,给玫瑰色的脸颊投去一抹淡淡的阴影;细巧而挺直的鼻子透出股灵气,鼻翼微鼓,像是对情欲生活的强烈渴望;一张端正的小嘴轮廓分明,柔唇微启,露出一口洁白如奶的牙齿;皮肤颜色就像未经人手触摸过的蜜桃上的绒衣。这是茶花女,同时,也是我眼中的法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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