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援建喀什十周年散记
◎航月
在深圳,有一种称呼叫“援友”,还有一种称呼叫“我们新疆”。
在新疆喀什,有一种称呼叫“帕米尔”,还有一种称呼叫“我们新疆”。
知道这种称呼的,只有去新疆喀什参加过援疆建设的人才知道,这种称呼和情感已经注满援疆人的灵魂,成为他们人生历程中难忘的经历。当有一天他们从新疆回到深圳,总是在黄昏时分,面向落日余晖,遥望西北方向,情思便在瞬间穿越至援疆之路。有的援友会有一段时间去骑行,去一个人的旅行,然后把驻扎在内心的援疆故事变淡变轻后,才会投入到回深圳的正常工作中。从深圳零海拔到新疆最高海拔高度,让多少援疆人付出情感,和高原雪山融为一体。
2020年是深圳援建喀什十周年,在十年里,深圳人民从南海之滨带给中国最高海拔口岸和离太阳最近的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当地群众的不仅仅是经济上的援助,更多的是通过海拔高原的帕米尔,将深圳人民和新疆人民的心连在一起,爱连在一起。
从十年前的“我要去支援新疆,我要去当支教老师,我要去接生新的生命”,到“来了就是新疆人,就是我们新疆”。这是一条历经长途跋涉从大海到高原之路,这是一条从大动脉开始的输血之路,这条路见证着海滨和高原心心相连的力量,这力量源泉就是深圳人民深植在内心深处的深圳精神——敢闯敢试、开放包容、务实尚法、追求卓越,蕴含开拓奉献精神的孺子牛激励着无数深圳人民放弃幸福美好的陪伴家人的生活,把另一种遥远的陪伴给了在新疆最高海拔上的百姓和驻守在喀拉昆仑雪山的边防官兵。
从零海拔到新疆最高海拔,从喀什到塔什库尔干,向高原行走的路上都有深圳援建的富民安居工程。2017年塔什库尔干地震,唯有深圳援建的房屋没有受到损失。深圳人把深圳精神通过每一位援疆建设者传递。
在新疆喀什,有一栋很特殊的办公楼,是深圳自己花钱建设的,大家都叫“前指”:深圳前方指挥部。在援疆建设者的话语里,口口声声离不开的“我们新疆”已经成为他们爱新疆的专有词语。在这栋大楼工作的所有的援疆人,必须在这个叫多来特巴格路经过。从多来特巴格通往深喀大道、深圳城喀什老城、深圳援疆的大学城及各中学、医院。
深圳援疆喀什的建设者们最熟悉的就是这条多来特巴格路,从这条路一直通向深圳城、深圳产业园与机场。从这条路,也通过深圳产业园的欧美盛公司。这家深圳公司的一个电热水壶要经过70多套程序,原材料进货要全部从广东到喀什,那是多远的援疆路。喀什深圳产业园里的深圳企业欧美盛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年轻的老总赖乃祥和妻子王婷婷进驻产业园后,将生产机器大铁疙瘩不远万里安装在了深圳产业园,解决了400多名喀什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生就业。这对年轻夫妻不仅把厂房建在了深圳产业园,还买了长期居住的房子,在这里生了二宝。新疆对她们来说是家的另一种含义。第一家进驻喀什深圳产业园的深圳电子企业广弘科技,厂长吴国泉才24岁,却已经有10年的工作经历了。他跟企业来喀什3年,做了广弘在喀什三年的厂长。我叫他小厂长,他笑。小厂长岁数太小,做事却很老练。一个广东人跟我聊天的时候,总是说:我们喀什,我们喀什。显然,他早已经把喀什当做第二故乡了。
多来特巴格路,这条路承载着深圳人的符号,喀什人的符号。因为这条路,我从深圳开始到达三次塔什库尔干,那是新疆最高海拔的帕米尔高原。深圳援疆人把这里的人叫帕米尔。从地域穿过的情感都在这条叫多来特巴格路的方向一直延伸,从深圳零海拔到新疆最高海拔,都写满了紫荆花和沙枣花的颜色。你远离心中的城有多远,你爱这里就有多深。
教育就像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深入灵魂的教育就像一棵树,一朵花的成长一样,润物无声,悄然开放。深圳援建喀什的第一所高中,第八批、第九批援建者,按深圳标准建设的深喀第一高级中学,在喀什东城像一道风景,恍惚间,仿佛让人置身于深圳的校园。从零海拔到新疆最高海拔的援疆,教育没有距离,就是受教育者所享受的最公平、平等的公共资源。还有深圳援建喀什学校的各大操场,也许你不知道这些大操场是哪位援疆建设者负责主抓的项目,但是有一个人肯定能看出这些操场是深圳援建喀什的哪几所学校。他叫罗辉,第九批前的援疆干部。我知道他的名字还是喀什市教育局的领导和各学校的负责人告诉我的。感谢所有为喀什建设付出辛劳的深圳援疆人,当我行走在这与深圳无异的绿草坪上,心中洋溢着温暖和幸福。教育资源公平,受教育者才能享受到平等教育。祝福喀什的孩子们,愿你们也幸福快乐。我还在这所学校见到了龙岗援疆的黄光剑老师,他因为完成了两期支教任务,上完最后一堂课就要回深圳了。老师们竟然不顾陌生人在场,个个哭着挽留黄老师再留下。黄老师其实在他的第一期支教任务结束就可以回深圳了,为了新教改能让更多喀什孩子受益,他主动申请第二期支教。黄老师带着我在喀什老城行走,我才知道,黄老师和他的同事、他的亲朋都是从老城买了新疆特产再寄回家。他们不仅教育援疆,还把新疆的特产主动打包回家,用这种特殊的邮寄方式,把他们在喀什的生活带给了家人,让家人们了解新疆,热爱新疆。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味道,有自己的呼吸器官,有自己穿行的每条路。每一种甜蜜的水果都有这个城市的空气,日照的符号。在喀什,援疆人都喜欢吃喀什手抓饭和烤肉,喜欢上了黄沙漫漫的春天,喜欢上了干燥的天气。援疆人多了,连沙尘也遮盖不了喀什深圳城的气魄。深圳城是深圳援疆建设者在喀什的家。
我在2015年历经新疆北疆、南疆到东疆的边防行中,所到地的边防官兵们都这样对我说:谢谢深圳人民,是他们改变了我们在高原上的文化和体育设施。只要我张口说来自深圳时,我赢得的是一份被尊重和感恩的情感。非虚构《帕米尔告诉我你的海拔高度》一书,就是在我行走新疆3万多公里边防线时,已经在内心里做好的一个宏大选题,这个选题是写深圳的。
援疆之路,就是送经之路。向所有的深圳援建人致敬。《帕米尔告诉我你的海拔高度》是一本精神和灵魂启迪的纪实图书。它深耕于深圳,链接着深圳人民和新疆人民,它还把光亮辐射于“一带一路”新丝绸之路线上的所有国人,以及丝绸之路沿边国。
塔什库尔干高原的四色管道是深圳援建的光伏项目,它像大动脉血液循环一样,将塔什库尔干塔河的水引向高原的村庄,让帕米尔高原慢慢浇灌出绿色植物,让高原的牛马羊能够吃上绿草。村民们知道我来自深圳,都开心地跟我讲述这条深圳援疆建设者的输血之路。
进入按深圳医院标准援建的塔什库尔干人民医院,护士站像花圃。有幸在还没有绿色的高原目睹医院里花开的春天,做为深圳人,为塔县的帕米尔人感到幸福。这里的老医生说,原来的医院,常规病都要从塔县到三百多公里的喀什治疗。现在深圳援疆大医生分批在这里手把手教他们诊断疑难病,讲课培训,提高了医治水平。深圳派专业队伍为塔县医院创二甲,塔县二甲医院挂牌了。从零海拔到新疆最高海拔的援疆之路,深圳援疆大医生在缺氧的高原付出的不仅仅是远离家人的陪伴,更是对一个民族生命的态度。帕米尔人把塔县人民医院叫:深圳医院。深圳援疆大医生把塔县人民医院叫:我们塔县医院。喀什市人民医院放射科的托主任说,因为深圳的大医生,他们科室拿到了最多的奖,医疗技术也赶上地区医院。他从内心感谢深圳援疆大医生。来自龙岗人民医院心内科的张文斌,我见到他时,他的手指凹凸了。这是因为高原缺氧的原因。2017年2月18日是张文斌援疆的日子,军训一周后2月28号来到塔县。刚来的第一天他就觉得头晕,走路累,气喘吁吁。后来气候干燥,皮肤失去水分,手干燥裂口。晚上几个小时睡觉都醒不来。才结婚半个月就来援疆的张文斌说,医院动员援疆时,我就说,我去吧。就一句话他就被选上了。后来他爸爸说,肯定你去呀。他说,为什么?爸爸说:因为你年轻呀。张文斌去老家摆完酒席就来喀什了,和新婚妻子这一别就是一年多。
在塔县的援疆人,黑皮肤和白皮肤混杂在脸上。干燥缺水,每个人的脸上皮肤都有了皱折,很深的皱折里是白色的,裸露在外的是黑色的,如果戴帽子,帽檐的底下是白色的,帽檐前是黑色的。
不到塔县不知道看病有多难,胎肩纸,一个多月还没有到达。琐碎的工作,还有好多患者的不信任感。子宫肌瘤都要去喀什做手术,碰上刨宫产的,想去喀什,还不一定走得了。塔县更远的村子,因为山路无法开车,病人从下午四点钟出发,到第二天凌晨也许才能到达医院。心肌梗塞、心血管等方面的治疗,以前也没有专业的医生。十年来,深圳援疆的医生对塔县医院的发展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帮扶塔县人民医院的本地医生去深圳学习。第一批2012年6个医生参加了学习,培训了四个月。十年里有10多个医生来深圳学习,免费吃住,生活补助。援疆医生不仅给塔县医院带来了新的先进医学理念,还每天下科室,对疑难病进行问诊。
深圳儿科医生黄涌援疆时女儿还在妻子肚子里。我问他,有开心的事可以说一下吗?他说,就是女儿会爬了,算吗?我说算。他说:我援疆几个月后赶着回去,到家10小时女儿就出生了,女儿14天后我就离开她们又回新疆了。基本上都没抱过她。我说,把你想念女儿的心情给我写写。他说:想到都有白头发了。
我听到这个,有点哽咽。
他继续说:现在女儿会说拜拜了,很是可爱。
我说,你抱过这里的几百个孩子,却抱不到自己的女儿。黄涌顿时眼眸湿润,低头抹泪。
塔什库尔干的瓦罕走廊,是唐玄奘曾经取经路过的高原通道。今天的深圳援建者,其实也是另一种人生意义上的送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