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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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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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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井


李燕霞

 

有时候,历史是通过那些朴实的存在而直抵内心的。

比如那口莲花井。

莲花井建在一个村子,藤县新马村,明督师袁崇焕故里,就在村的中部,袁崇焕纪念馆左侧荡舟山脚下。

井建得极妙,明砖所砌,状如莲瓣,中蓄碧水,祥卧山边,气势开阔,既具形美,又见智慧,巨心独具。

那是一口古井,已有400多年的历史。由一条条硬朗的石线和一块块厚实的明砖砌建而成。岁月的风蚀里,它历尽沧桑饱经风雨,却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与模样。从上往下看,整井富有层次,井口低于地面,围砌起来的与地面同高的井墙以莲瓣之状勾勒,井沿和井壁上的砖石既有横铺又有竖嵌,既形同又富于变化。从地面下行,顺着几级台阶,便是井台,井台内里,又是一个莲瓣,瓣尖带圆,顺着几级台阶下去,便是井水。墨绿的苔藓已爬上了井壁,青砖在水的润泽里散发着幽光,井水清澈而丰盈,并未因着时光的流转而枯瘦衰竭。

作为名人故里的井,特别是这样别有风格的井,自然会让人产生许多遐想。而事实上,这确是一口有故事的井。井口对出的那片莲塘曾经只是一片池塘。当年袁崇焕的祖父袁西堂看到池塘充盈,塘泥肥沃,便在贩卖木材时从东莞带回几十根莲藕种在塘内。一年后,塘中荷叶竟长得拥碧叠翠,荷花娇粉欲滴、亭亭玉立,蔚为壮观。所以,一度,这个村子又被称为白马莲塘村。后来,袁家为了取水方便,要在村中于建一口井,袁崇焕父亲袁子鹏在荡舟山脚下觅得了这建井之处,并在建井时巧为心思地建成了莲花瓣状,并取名莲花井,同时也是寄意自己的子孙后辈,要如莲花般清正廉明。这样的思想后来果然影响了袁崇焕的一生。他做福建邵武知县,《邵武府志》记载他为官四个字:分文不取。贵为督师,他手中掌握的军费数以百万两计,但他分文不贪。他父亲死了,回家奔丧没有盘缠,连一点积蓄也没有,同事、长官一起给他凑盘缠。走到现在的河北时,皇帝不许他回家,要他在前线坚守,他把钱又还了人家。《明史·袁崇焕传》记载,他死了以后抄家,竟然家无余赀。一代高官,清廉如此,实是让人感慨。而他写下的那句脍炙人口的诗句杖策只因图雪耻,横戈原不为封候,亦成为了他一生的写照。

古井无波,井水深邃,那些历史的过往和曾经的故事都在这井的深邃里归于了平静,只井水依然清澈,一如当年最初的模样。而相传,袁崇焕出生时,井里曾出异象。那天早上,村人去挑水时,发现井里竟长出了一朵鲜艳的荷花,馥郁芬芳,清香异常。村人惊奇,一时传为佳话。当然,这只是传说,并不可信。可是,生活有时是需要一些想像来润色的,就像生活里不能缺少童话一样,我们愿意相信这样的瑞相,它让村庄变得美好也变得丰富。

我端详着这口古井,伸展舒畅,层级错落,大瓣里含着小瓣,宽弧里又带着小圆,这样讲究线条美与意蕴美的古井,在井史上似乎也不多见,那种简朴大气,自有一种安静的气场,从容而淡定。做为一口井,尽管它有着美学的形蕴与历史的沧桑,但是,它更本质的仍是生活。

这口井水,不知养育了多少新马人。一代又一代,他们在这井水的滋养里生活,经历着人一生中所要的经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想像着很多年前,很久很久以前,村庄里那些在这里来来往往挑水的身影。当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当公鸡偱着天光开始打鸣的时候,随着吱哑一声呼,各家各户的门便次递开了,一个个妇人从一扇扇木门里走出来,当然,也会有男人,会有半大不小的孩子。他们肩上横着扁担,挑着木桶,踏着步子悠悠地来到这里。他们来到井边,走下台阶,将两只水桶的桶底在井里筑的第一个小池里轻轻地晃几下,把桶底的尘泥轻轻洗去,然后,再挑着桶继续走下几步台阶,身一弯,肩一侧,当他们再站直的时候,满满两桶水已挑在了肩上。挑水路上相见的人言语也不多,都是勤快之人,挑好了水,接着就得忙着做一家人的早粥了,不久后,村庄里便有了炊烟,有了各种各样的声响,于是,属于村庄的一天又开始了……

现在,随着生活的提高和农村生活的变化,古井做为生活的那部分意义已经不复存在了,村民们都用上了自来水。井边曾经的热闹变成了另一种沉默,但这并不防碍村民们对这井的爱护,也并不防碍这井的水依然深邃清澈,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变化都与它无关似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不管你爱与不爱,它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不离不弃。

宋人苏轼素来洒脱,他在《临江仙送钱穆父》一词中写道: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樽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无波真古井”“我亦是行人写得真是好,寥寥数字,得失两忘、超然洒脱之气尽跃纸上。而这洒脱,便如眼前这古井,面朝蓝天,饱览风月,波澜不惊,宠辱皆忘。井外的世界春花秋月,夏露冬霜,井里的岁月却四季安闲,风波不兴。

莲花清心,从容不迫。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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