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本植物（组诗）

骑木马

那个时候，没有更多好玩的东西

除了周末放假，把所有事情搁下

一个劲往田野里跑

那里自由，宽敞，放松

那里无邪，充实，愉悦

对方与对方那么熟悉

就像胡麻花遇到蜜蜂

就像蜻蜓遇到溪水

就像青梅遇到竹马

就像土地遇到甘霖

在表演骑木马的节目上

都属于高手，不分上下

采用石头剪子布决定胜负

每个队员都很强劲，机灵

几个回合下来，都满头大汗

无论胜负，都享受水果糖的待遇

如今，回忆当时的场景

还是津津乐道

那些憨实的面孔历历在目

说实在话，我还想回到骑木马的年代

还想欢聚在一起舔舐糖纸的味道

还想在家乡的泥土里发一次嫩芽

世事变迁，所有的场景已经不可复制

那些呼之欲出的乳名

被世俗的烟尘删除

一页纸无法续写一张张稚嫩的微笑

艾草

据说这种草本植物

能够治百病

我每年在数伏天

在太阳没有出来的时候

拔一些，存放在屋檐下

就是想尽办法

治愈母亲的风湿性关节炎

但效果不太好

母亲多次说

里面的风暴藏得太深

能缓解一些就行

这些话就像一场风暴

正一一逼近我

谷穗记

在家乡，谷穗无处不在

她们就像村庄里的姑娘，自然，朴实

她们脚踏实地，拽住土地的衣衫

拔节，抽穗，扬花，结出金坠坠的果实

从小到大，黄橙橙的颗粒喂养着我们

弯腰的样子和村民紫铜色的脊背没有两样

她们微小的躯体，支撑故乡的脊梁

在我的血液里，一次次倾听呢喃的声音

水库

那个时候

水库的水很清澈

仿佛一面镜子

把村庄囊括其中

里面有游鱼，有蛙鸣

有庄稼茁壮的身影

有男欢女爱的剪辑

如今的模样，已经不堪重负

河床塌陷，比祖辈的骨架还嶙峋

我不敢去触摸

深怕他们咧出呻吟

我想贴近，做出鱼类的动作

几只落在干枝头的鸟雀

好像吆唤我的乳名

拿起刀的时候

我分明看见

那把亮花花的刀子

架在母鸡的咽喉上

一股鲜血像水龙头喷出

在案板下挣扎一下就断了气

这只鸡在献出鸡卵

献出啼鸣

献出肉体

献出一地鸡毛

献出一生的清与白

我在这凌厉的寒风中

再次回顾那个场景

浑身惊悚

仿佛有一把刀

正向我这边过来

风

终于怒了，青筋暴突

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雪地下，两串脚印交错

就像两瓣枯萎的花一一散落

大风预警，寒潮预警

他们把手里的雪花攥得更白更湿

点化

人们从眼前惶惑而过

如云烟，溪水

如过境的寒流预警

寒气藏得太深

我搓搓手，握紧方向

在跌宕的路途上行驶

几只鸽子天空盘旋

身影刚好遇见

我就像被它们的羽翼倏然点化

夜无尽

月黑，风高，气温走低

我却像一个陀螺，旋转不停

门帘撞击着，像在有人敲门

似乎又在吆唤一个人的名字

多少年，还不安稳

你困惑的目光，被雪围拢

面孔缺少一些温润

抽搐的嘴角，没有说出宽恕的言辞

你像一条鞭子，整夜里

抽打我恍惚的思绪

我早已面目全非

晃荡之余，我甄别不出你往日的容颜

不是我的多心

不是你的移情

一场世俗的执著

让我们花非花，果非果

空无

看不见

用手摸

听不到

用鼻孔嗅

不行，就用大脑想

所有的发招用尽

你我存在的沟壑

更深

直至一落千丈

属羊

在一群羊里面，就数它瘦小

有些许的微不足道，它不顾及这些

每天最早起床，在村庄的任何角落

都会看到它的身影

它一直不停歇，和光阴赛跑

和主人掰腕子，和其他伙伴争先锋

它喜欢逗留在玉米，高粱，土豆的身边

但永远没有贪婪的迹象

禾苗茁壮，它就兴奋

它就羡慕村庄的高度

哪怕献出自己的毛皮

骨架，肉体。做这样的事情感觉很自豪

多好的属性

这是福分，情缘

是割舍不掉的生死契约

是契约上抹不去的红色印痕

陶坯

顶着星辰来，披着月光归

每天都小心谨慎

她们把怀揣在手里的物件

一一侍弄。就像当年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每一块坯子都是宝贝

在陶瓷厂的流水线上

她们躺下的淌下的汗水

就像一条奔腾的河流

每一块坯子，就是一天的口粮

就是孩子手里的学杂费

就是婚嫁的彩礼

就是谋求生活的通行证

她们不愿意看到月末的罚款单

她们不愿意耽误飞驰的光阴

她们互助，协调，隐忍

她们执著，坚强，共进

她们本身就是一块坯子

在炉膛的烧制下

锻打出特质的色泽

锻打出流水线上最时尚的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