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日清
写下
来到田间,看见这绸缎般的玉米
不由自主,想起一个人的背影
用手中的笔杆,记下弯曲、褶皱、柔韧
溪水流动,荡起一道波纹
禾苗吮吸其中的滋润
谷穗飘香,芝麻花蓝的深邃
地头上缓歇的父亲,在一锅烟里遐想
云彩如羊群走过
几只燕子的影像
足够让过往的眼神斟酌一番
月光流泻,像一杯酒
落满念想。父亲,我的思绪纷乱
在每一句诗行里
我被你的木讷、忍耐、坚硬
纠缠不休。我曾经想
把这饱满的谷粒多分你一粒
让你称一称日子的轻与重
在我掌心的纹路里
找出你不动声色的指向
高粱红
它们在暮秋的模样更为漂亮
饱满的颗粒,渗透出无限期的味道
外祖母,舅,姨和母亲,嘴角一丝颤动
秋风把他们的衣衫一分几份
它们已经开始眩晕,呕吐,体力不支
那个不见底的日子,把他们折腾的不像样子
主意决绝的外祖母,把命运看的如此轻薄
宁可拖累一生,也不去轻易外嫁
她又把恪守看的如此贵重
在那个漏风漏雨的日子,把牙关咬的那么紧
一家四口,在飘零的光阴
把一日当作一年的去过
把一块别人送的干粮
当作过节的宝贝看待
一件衣服,从小到大轮流使用
这一晃就是几十年
夜晚,总是难捱
外祖母颤抖的嘴唇
一一讲着高粱成熟的故事
茎秆那么高,颗粒那么厚实
在红红的色调中,他们方可安睡
每个人的梦呓中,喊出高粱的名字
这种奢求,就像当初吮吸外祖母的乳汁
他们期盼着,啥时候在高粱地好好做一次迷藏
如今,满地的高粱
红得难以想象
他们一个个像高粱的颗粒
长起来,又落下去
他们藏于内心的苦涩,卑微,淤积
无法晾晒。他们开始又一次回归
回归在一片高粱的骨髓里
涤荡那难堪、无助、苍茫的日子
有庄稼的地方
太阳刚露出脑袋的时候
露珠正完成一个旅程
那些吐穗的玉米,借着微风
把质地的芬芳扩散
它们心中都暗藏同样的使令
那与村人一样的色泽
在田野弥漫,腾升,波浪助澜
一个个健壮的骨骼
像规矩的汉字,诠释别样的意蕴
它们从绿色转换黄色,也需要一个阵痛的过程
徜徉其中。一些微妙的感觉
只有本人明白
花过,绿过,根部的暗合
永远在漫长黑漆,挣扎地带
酝酿出属于自己的锦绣前程
空出
雪下了一天一夜
它覆盖地面,树木,一些痕迹
同时也遮蔽了过往
在这静寂的夜晚
我守护着陈年旧事,打发光阴的虚无
谁知道,一个人的世界有多懊恼
地壳像一个鸡卵,我在极力用功
还想孵化对方的造型
但老化的记忆,已逐渐空出你的温和
纳闷
天空已是雷鸣闪电
几只燕子还在高悬
它们稚嫩的羽翼,也要发出光泽
只有穿过这厚实的雾障
才会抵达远方
太阳下的锄头,并没有消停
杂草,板结的泥土
藏在庄稼地里的虫子
在他的眼中,无法逃逸
此刻,汗水已经湿透衣衫
月光下,他在伺候那头刚出生的牛犊
奶瓶里的乳汁,缓流入胃口
后半夜寂静。彼此的目光互对
他满脸慈父模样
许多时候,这样的感觉
我只能用记忆的钥匙
去一一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