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簿

记事簿（组诗）

文/李日清

思故乡

回过头，我发现

故乡仍旧伫立在那里

这和一名执勤的士兵

没有两样。人们都感到安全，温暖

每逢节假日，我的心海就汹涌起来

村口的那颗大杨树，在来回婆娑

它洒下一片阴凉，用一双沧桑的目光

扶正黑夜的身影

其实，我早就成为故乡身上一块骨骼

记事簿

隔三差五，我就会拉开抽屉

这是父亲走后，我才有的胆量

翻开一页，那些密密麻麻数字、符号

让我开了眼见。有些一目了然

有些就像一个不可轻易打开的谜底

不知那个年代发生了什么

从记录的详细情况

不难看出在当生产队长期间

工分的分配，财务的结余与付账

清晰，明了。也许这就是责任所在

多劳与少得，显得泾渭分明

本来家庭就是一本经书

他用汗滴与心血

把我们呵护的滴水不漏

这本记事簿，我保存完好

它就像一面镜子

照亮了夜的黑漆

夜照亮了他平淡，朴素的一生

在每一串数字里

我厘清老人骨子里

流淌的清与白

身子骨

直到最后，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放心的与不放心的

都画上句号

眉头上的皱纹逐渐消失

瘦下的眼睛闭上

曾经伤瘸的腿，开始恢复平静

他躺在熟悉的土炕上

就像躺在那块平展的责任田里

他没有理由，离开那些茁壮的庄稼

只是他的嘴一直没有闭上

甚至还有千言万语需要留下

从头部到脚下，一身新装显得十分合体

晾台上

暮秋后，晾台上在赶集

有玉米，高粱，谷子，黍子

豆荚，葵花，中草药。都来凑热闹

它们身上渗透清澈的露珠

汗滴被阳光一次次剥落下来

所有的香色，被蜜蜂盗窃

守护者一茬一茬离去

追逐者被巨大的磁场牵引

这深深的诱惑，并没有止境

一株庄稼的欲望

暮秋，一株株庄稼相继倒下

太阳下，泛出浓重的色调

在一束风中，它没有保持沉默

每一节茎秆，挺立，昂扬

密匝的根须，紧抓着泥土的衣衫

想要说的话，用星星都清点不完

我每一次接近，浮想联翩

这个舞台，只有庄稼才能拥有重要角色

马灯之下

夜深，人静

一盏马灯拧亮

马厩里减少了黑漆

备好的草料添入木槽

那只母牛打了一个响鼻

刚出生的牛犊，踉跄几下

柔嫩的瞳孔，盯着马灯下的主人

外面的风刮着栅栏

手持活计的人，动作一直没有停下

身上释放出的温暖回旋着

牛咀嚼草料的声音，不紧不慢

它们珍惜这幸福的时刻

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闪烁的星辰，道出最后的问候

大戏台

一折曲目的出彩，引起台下的共鸣

这并非一帆风顺，必须相互配合

每个肢体语言，蕴涵无限韵味

高低起伏的音乐，达到极致

主角情感波动，有泪滴

滑落浓妆。或低吟，或悲戚

就像一块磁铁，吸住台下的目光

男女的情致涌现而出

一次猝不及防的劫难是躲避不过的

她们把双手紧握在一起

一股暖流在回旋

这个寒冬并不短暂

她们清楚，内心的纠结、苦楚

会被一场春风的到来，得到医治

戏散了。台下的人沉浸在情景之中

沧桑的人世间，有多少负重需要删减

铧

完全掉下来，是暮秋发生的事情

它靠在墙角，无精打采的样子

在夜间，月光下追忆过往的事情

那一段段光鲜的日子

总会提起神气

日夜陪伴主人早出晚归

体内的金属碎片，时时发出星子的光亮

躯体磨损，但骨节未减

深入厚重的土层。耕耘、切割、冲刺

地面上的马铃薯挂满了花蕾

玉米的根须里渗透出与你相同的血脉

谷穗压弯腰的时候，留下饱满的叮咛

这种蕴含的哲理不必雄辩

待到秋后，它们用相同的色调与你互动

有时候，我极力寻觅

那些没有被遗弃的段落

我不想轻易画上句号

这块坚韧的铧，就像父亲的一根肋骨

在风吹雨打中，永远不会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