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的日子

　　 有生的日子

                                                                               文/张礼新

“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

郑智化的歌声，已在他的修车铺里响了好些年。这首老歌，不是放给他自己听的，而是给他身边的老伴，那个坐在轮椅上，只知道傻笑的女人。

他60岁出头，个子不高，干瘦有点驼背，脸黑满是皱纹。不熟悉的人以为他是个乡下老头，其实，他是一名矿工。十年前，资源枯竭，煤矿停产关井。如果不是老伴中风，身边离不开人，他应该被矿上派遣到内蒙或新疆去了，依旧做一名矿机维修工。可惜没有如果，他只好内退。拿三千多块的退休金，吃饭没问题，维持老伴的治疗就有点难了。唯一的女儿又嫁到了外地，虽说时常补贴点给他，可总归有点杯水车薪，还是得自己干点啥？找个零活，或做点小生意，试了几次，都不能持久。思来想去，就在小区门口摆了个修车摊，干起机修老本行：修自行车，配钥匙。一天下来也能挣个二三十块。可渐渐地，自行车少了，电动车多了，他只得扩展业务。当然，这也难不住他。但是，问题来了：原先不要多大的地儿，现在加了一些设备，占据的地盘就大了许多，城管不答应。他这种情况，也不是驱赶的事。这不，街道出面，在附近批给他一个便民服务点，两三平米的铁皮小屋，还给申请免了租金和管理费。从此以后，老伴无需风吹日晒，他自己也干得稳定安心。

人一高兴，就喜欢听个曲。手机上有自带的音乐，也有收音机功能。有天，电台播放《有生的日子》，一下子让他愣住了。今天不是老伴的生日吗？这些年，日子过得粗糙，光知道凑合地活着，过生日，连想都忘记想了。看着老伴歪着头，认真听歌的样子，他的眼角禁不住挂了泪花。

今天得给她庆生，他心里说。可现在正给人修车，还有两三个人在等……

“师傅，我的车修好了吗？”一个女孩看到他停了手，赶忙问。

“快了。”他回过神来，脸上有些发红，搓着油腻的手地说，“是这样的，今天我老伴生日，跟你打个商量，我也不收你钱了，你能过去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吗？”

女孩一愣，马上笑着说：“好啊！”

女孩应该是个中学生，她整理一下衣衫，走到他老伴的面前，先给她鞠了一躬，然后高声说道：“奶奶，祝您生日快乐！”

他看到老伴僵硬的脸松弛下来，一双失神的眼睛，有了些灵动，嘴角也挤出了久违的笑痕。周围几个人一看，纷纷上前送上祝福。还有个小男孩，在妈妈的鼓励下，唱起了生日歌。于是，大伙跟着他的歌声拍起手掌。欢快的节奏，整齐的掌声，在小铁屋的四周久久不肯散去。

从此，他的修车铺有了新名堂。每月的阴历二十，他就会在小铁屋的门前挂上一个小牌子：今日免费修车。同时播放郑智化的那首歌。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又在给老伴庆生了，但凡来修车，只要送上一句祝福即可。当然，倒也没人真的占这个便宜。于是，有人送上几朵鲜花，有人买来一个小蛋糕，带小孩来的，献唱一首生日快乐歌。也有人不忍心让他亏本，偷偷地将换配件的钱扫给他。

这一天，附近的老人赶集似的围拢过来，有的帮他递工具，有的在一旁照顾他老伴，碰到小孩唱歌，跟着一起鼓掌吆喝。不仅是这一天，其他日子这里也常常热闹非凡。小铁屋门前，渐渐成了闲聊的聚集地，快乐的小剧场。当然，主角肯定是他老俩口。几年来，老伴麻木的脸上，有了傻傻的笑容，原本不能动弹的手，在生日歌的节奏下，也能跟着左右摆动。

这一举动，温暖和感动很多人，自然引来媒体和网红的关注。有自媒体采访他，问：“你为啥每月都要搞一次？”

他说：“正常人的生日确实每年只有一次，可对我老伴来说，艰难地渡过每个月都是新生，开始我悲观地觉得给她过上一百个生日，就算长命百岁了。”

“现在已过了多少个？”

“马上就有一百了，看她这情形，我觉得再过一百甚至二百个都没有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他老伴傻傻的笑声传了过来，那声音感染身旁每一个人，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高兴起来。

是啊！有生的日子，真心拥有便是快乐！

             一一原载《中国煤炭报》太阳石副刊（2023年8月31日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