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

夏天，暴雨经常不经意间就下一场，有时雨很大，汇聚成洪流，从高处冲下来，一年又一年形成了一种特别的地质理地貌特征。在南垣上，这样的冲沟形成的地貌很常见，人们在沟的两边挖出土窑洞来居住，这样的土窑洞可以挖的很深，有的人家挖出三孔窑洞来，中间一孔作厅，两边各一孔作房。

我小时候就出生在这样的土窑洞里。黑娃也出生在这样的土窑洞里。黑娃，没有大名，从生到死就叫黑娃。

从我记事起，黑娃就是跟他娘二人过日子。听大人们说，黑娃之所以叫黑娃，是因为娃命苦，他的爹跟他的娘结了婚就当兵了，后来又因公牺牲了，他便成了遗腹子。一个从小就没有爹的孩子，跟着娘相依为命，在那年月真的是可怜。

黑娃上学读书成绩也一般，大概八年级没有读完就辍学务农了。现在想想，也许黑娃是心疼他娘一个人务农太苦，自己干脆不读书了，回来在生产队里干活赚工分，帮着娘养家糊口。

黑娃是个孝顺的孩子，村里人都这么说。经常看到他拉着平车，他娘坐在车上，下地回来；还经常看见他经常抢着去干活儿，把娘那份活儿也一起干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只从黑娃辍学务农回家，他们家的日子也一天天的过的好起来了……

眼看着跟黑娃一起长大的小伙子们，一个个的都帖了媳妇，有的家境好的，媳妇娶回家，娃娃都生了。

黑娃娘也是个争气的女人，她托了邻居，托了媒婆：“给我家黑娃也帖个媳妇吧？”可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方圆几十里的村村落落。一打听黑娃，一打听黑娃的家境，这女方就绕着道走了。

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一耽搁再耽搁，黑娃就三十岁的人了。要知道，那年月，在黄土垣上，在靠天吃饭的农村里，三十岁了还找不到媳妇，也是个大事……

终于有一天，有个媒婆从东山下来，找到黑娃娘。媒婆说：对方是东山里的女子，人样好，也本分，针线活儿、农活儿样样都不差。媒婆又说：黑娃是好娃，就是年纪耽搁大了，这女子跟黑娃正合适。

黑娃娘和黑娃都很高兴。见面、定婚、扯结婚证、结婚……

这一切都很顺当……

那女子穿一身红衣服进了黑娃家门，住进了黑娃家的土窑洞里。

小伙子们闹洞房，小媳妇们听窗根……跟村里所有普通人家一样，人们都为黑娃祈福，为这对新人祝福，特别是黑娃娘，她点着两柱香，跪在中堂前，看着黑娃爹的像，念叨着：他爹啊，黑娃总算找到媳妇了，你在天之灵保佑，早点让黑娃有后吧！

然而，世事无常。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又是一年的春天……

有一天，村里人说，黑娃跳井死了……

后来，又听村里人说，黑娃死后没多久，黑娃娘也病故了……

再后来，听村里人说，黑娃娶的媳妇是个离过婚的石女子，不会生养娃娃；黑娃娶这媳妇上了媒婆的当，花光了娘俩的积蓄，娶了个不下崽的媳妇……黑娃很郁闷，越想越窝囊，所以后来就跳井了。

黑娃死后，黑娃媳妇又改嫁了。二年后，她生了个大胖小子，听说取名叫小黑，这是后话。

黑娃死后，黑娃娘不久也去世了，黑娃媳妇改嫁了。留下的三孔土窑洞连同那小院子就荒芜了。院子里有一棵梧桐树，一直向着天空疯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