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两题
罾 声 悠 悠
晨曦,是大海袒露全部静美的时刻。明媚、坦荡、柔情。
我站在罾棚上,痴痴地俯瞰,如醉如狂地领略着大海为我展现着的一切。陶醉,似乎使我忘记自己是罾鱼的。忽然,“咕噜咕噜……”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一下子打破了这方寂静。呵,听,那声音——
轻轻,像是怕惊醒大海的生灵。
悠悠,像是为刚醒来的大海唱一支歌。
我洗耳谛听,那罾声一声高一声低,彼起此伏,犹如一支抑扬顿挫的曲调,绵延不断,像贴着海面,随波逐浪,远远地遁入海里。
啊,鱼跳了。我望见前面那口罾网里的鱼儿蹦蹦跳跳,有的弹跳力很强,跳出网外去了;有的弹起来,恰好落在漏洞处,漏出去了。
我的罾网里,鱼也跳了。我赶快用力摇动辘轳,不一会,网起了,鱼儿成了瓮中之鳖。
罾鱼可就像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不是吗?你看,一群鱼儿正朝着网中游来,近了,近了,鱼群终于入网了。但鱼儿有时很精,在水色青蓝的时刻,它们总是绕网而过,有时干脆疏而远之,任你眼瞪瞪地看着,干着急。据说,这时正好是罾翁们喝酒、抽烟的好时刻。他们先扣好辘轳,然后慢慢地从屁股中悄悄地摸出原先备好的酒,一仰一俯,酒便流入九曲回肠,随而跟着出来的便是他们常哼的咸水歌——像是一首劳动的号子,挺粗犷。再不就索性躺下,叭叭地抽着旱烟,或双眼紧闭,想妻儿,想生活,想林野之外的事……
寂静中,罾声又响了,“咕噜咕噜……”我忙起呼应,边摆动着罾架上的辘轳,加入这合奏之中。海面静静的,罾声悠悠,不绝于耳,虽没有《拉网小调》 那样激荡,雄壮,但极为深沉,质朴……
这时,我恍如置身于音乐厅,在那悠悠的罾声中动情了,陶醉了……
啊,罾声,你是一首迷人的歌。
发表于《散文百家》、《湛江晚报》
故 乡 的 岭
假如故乡是位老人,那么横亘在村前的那条绵延数十里的长岭便就是这位老人的背脊。我曾依偎在老人的背脊上呼吸,撒娇,哭泣,欢笑……
故乡的岭,土质洁白,沙粒如珠,软绵绵的,轻盈踩上去,一种温柔的感动深深甜透心底,让人领略着故乡的亲切与关怀。深入这生命 的本源,我感到其中的福气与快慰。
故乡的岭,没有神话,淡泊得如同它的肤色,平凡得没有名字。但我们通俗叫它“排岭”。这可能是缘于长状排列之缘故吧。排岭是一段被时空隔断的莲藕,其中有多少千丝万缕的情思,让我编织,让我梦幻,让我收拢。
每当有哭泣,有忧伤,有抱怨,我总是匍匐在故乡的岭,让全身心都润泽着大山的宽厚与安抚。该倾吐的如同浪漫的山花,凡有的委屈偕同山风飘然而去。感受吧,这就是故乡的岭给予的疼爱。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故乡的岭是一方肥沃的水土。清一色的木麻黄挺立苍翠,是一道风景,更是一笔财富。清晨,村姑们(其中有我的小妹)告别昨夜的美梦,含着甜甜的笑意,走进大山,开始她们一天劳作——耙树叶。(殊不知何时,木麻黄枯落的叶子成了一种商品。村姑们以耙树叶为业,收入颇丰。)故乡的岭慷慨给予了她们的富有,于是民居崛起,民生康定。我也籍以小妹的勤劳,实现了远走高飞之理想。
夜阑人静,深入故乡的岭,市尘隐去,人音渐远,在宁谧的夜晚,或皓月当空,或星光闪烁,有天籁欢歌,也有爱情私语。此时,弃去一切思念,静心禅定,让自由的清泉涤净心灵的杂念,达至精神空灵之境地。这种“逸出的心境”及思想之放达,是一种至善至美的生命体验。
故乡的岭,养育我的身躯,同时也哺育我的身心。
发表于《散文百家》